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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番外(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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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格外冷清。

除夕夜的那天,我稍稍盘算了今年的行程,经过深切的总结、严密的计算、精益求精的理念。

概括出来就五个字:闲得蛋疼没事干!

待在南湖旁的林家老宅,我坐在叶子掉光的榕树下,像个退了休的老头听着录音机,哼着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歌。

发现自己确实闲得厉害,今年春节未免太无聊了些!

前天和菜头通了电话,才知道他在家伺候月子。也就是说,他很快要当爹了,而我,要当叔叔了?

电话里,菜头明示、暗示,各种旁敲侧击,问我要点红包啊或者满月酒的份子钱之类。

我是自然不可能给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提钱多俗气啊!

于是我毅然决然,无可商量的用“信号太弱,听不清楚”这八个字的理由,把电话给挂了,拒绝了菜头的无理要求。

算算菜头都是当爹的人了,我还孤孤单单一个人,这可真有些愁。

我也算拖了国家多生二胎、平均结婚年龄的后腿?

坐在藤椅上,我继续打瞌睡。后来实在睡不着了,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否则大过年的,河水里洗煤球,闲着没事干,多可悲啊。

抽空给稀粥打了个电话。

这家伙回老家相亲已经两个月了,要不是每个月放工资的时候他会联系我,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骗婚集团绑架了,关在某座山里给人当牛做马。

据说稀粥那边也快成双成对了。

大过年的,作为有素质的老板,我肯定不会去骚扰他。

打扰了员工过二人世界,我得多缺德?

拿出家里的万年历,我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外面冷冷清清,听不见什么鞭炮声,偶尔有汽车喇叭打破老城区的宁静,深宅大院里实在闷得慌。

大伯带着大伯母出去旅游了,今年不回来。

二伯继续跟七八个小狐狸厮混,嗯,年纪虽然大了,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不能因为他年纪大,就怀疑他肾功能不行吧?

何况还有我提供的国外进口保健品。做晚辈的,这点孝心是有的。

胜月之那边留在了西月斜街过年,不可能飞到外地来陪我。明明是团团圆圆的日子,我却感觉自己要发霉了,简直快被这个世界遗忘。

于是我给下面的人打了个电话,要他们找几个技术人员,晚上过来陪我。

八点钟的时候,又臭又长的春晚准时开播。

我把声音调到最大,点了几根蜡烛作成烛光晚餐的浪漫气氛,这样除夕夜不至于太难熬。

砰砰。

外面有人敲门了。

我心道那伙计真有眼力劲,挺会办事,等过了年给他升职加薪,这么快就把人弄来了!

砰砰砰,门继续敲着。

我搓了搓自己手掌心,贼兮兮跑过去开门:“来了来了,小宝贝别着急。”

打开门,我的脸瞬间垮下来:“大白牙,怎么是你啊。”

“新年快乐。”大白牙手里拿着两个烂苹果,朝我挤眉毛,“哎呦,叫人家小宝贝,这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我大失所望,看来那个伙计不如稀粥会办事啊,过了年必须把稀粥调回来。

“大过年的,你干啥,我这不欢迎,你哪凉快哪呆着去。”说罢,我反手便要关门。

“别别,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说人话。”

“大过年的,我给你拜年你还不乐意?有把人往外边赶的吗?”大白牙堵在门口,死活不离开。

我惦记那几个技术人员随时可能上门,咱作为正人君子,不能怠慢了不是?

敷衍道:“欢迎欢迎。你想拜年?那大年初一你再来,有丫除夕夜拜年的?好了,慢走不送,别客气。”

“喂,你太不会做人了吧。鬼鬼祟祟,莫非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说罢,大白牙虚晃一枪,从我手底下钻进屋,比耗子还难抓。

“呦,你这怎么还点着蜡烛?”

我干咳几声,幸好那几个技术人员没到,否则这事就大条了:“那啥,响应国家号召,节约用电,低碳环保。”

“那怎么还摆了五个酒杯,啥意思?”

“咳咳,追忆往昔,回顾从前,随便摆摆,五福临门嘛。好了好了,你快点走,我待会还有事。”

“别介。”大白牙进来了就不打算出去,自来熟坐下,屁股粘在沙发上不起来,“我好心好意给你拜年,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啊。”

“什么拜年啊,我看你是光棍一条,大过年没地方去,想来我这打秋风吧?”我一眼看出了大白牙的真实用意。

大白牙被我揭穿,也不尴尬,笑了笑:“大家都是光棍,彼此彼此,相煎何太急。”

“我待会算了算了。”这事越描越黑,我不好多做解释,盘算怎么把大白牙赶走,不然待会可得出事。

砰砰。

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大白牙坐起来:“怎么,你还约了人,谁啊?”

“你听错了吧。”我急忙打马虎眼,“哦!可能是我搞忘交电费了,有关部门来催债了,不要慌,假装不在家,对方看见没人自己就走了。”

“拖欠电费是不道德的。”大白牙突然古道热肠,“没事,我帮你开门。”

“别别。”

完了完了,小爷一世英名付之东流,我都能想象大白牙会怎么告我黑状。

打开门,没有莺莺燕燕,没有环肥燕瘦。

门口站着个中年老大叔,身材发福,大肚便便,一张口就是满口黄牙,烟酒味十足:“哎呦,新年好新年好,福如东海财运高。”

“怎么是你啊。”我一看,这不街口卖书的奸商老板吗?

大过年的,都流行除夕夜来我这打秋风?

“有何贵干?”我问。

奸商老板脸不红气不喘:“拜年!”

“哦。”奶奶的,你也是想蹭饭吧!

果然,奸商老板开始旁敲侧击:“贤契啊,我刚才路过,闻见你这饭菜飘香,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嘿嘿,这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就吃这么好?说起来,咱们还是世交呢。”

我倒吸口凉气,你还真会攀亲戚啊:“不瞒你说,哪来什么大鱼大肉,我都三天没吃饭了,每天就喝点清汤寡水的稀粥充饥,哪来的鱼哪来的鸭?咳咳,我自己都饿得产生幻觉了,您啊,还是去隔壁问问吧。”

“别别别,别关门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不亦乐乎?乎?”

乎你奶奶个嘴啊!

我气得抓狂,非要我找技术人员的时候你们来坏事吗。

奸商老板钻进来,肥屁股一挪,我把顶到墙角,

看见了大白牙:“呦,还有人来蹭饭,哦不,给你拜年?贤契,你人缘不错嘛。”

“呵呵。”我干笑几声,今年除夕夜,真是结婚的遇见出殡,糟糕透了。

不多久,屋里的我和奸商老板还有大白牙,大眼对小眼,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

砰砰。

我快疯了!

七上八下过去开门,奶奶的,这次门口站着个老头:“嗨,好久不见,哎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

“老饼头,怎么是你啊。我这恕不接待,哪来的回哪去。”

“别别。”老饼头堵在门口,“我诚心实意给你拜年,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岂不闻古人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我和老饼头同声同气把这句话念出来。

我抓狂道:“你也是给我拜年的?大白牙拜年好歹有两烂苹果,你们还真想吃穷我,连点礼品都不拿?”

老饼头抓耳挠腮,笑笑:“我正被人追债呢,上你这躲几天。你既然留我住,那我就勉为其难住下,哈哈,不客气,谁叫咱们关系铁。”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等我问,老饼头主动钻了进来,看见奸商老板和大白牙,于是拱手道:“哦,原来有人啊,幸会幸会。”

“素仰素仰。”奸商老板和大白牙异口同声。

这下我彻底绝望了。

完了,春江花月夜没了,昨夜星辰昨夜风没了,一江春水向东流没了。

三个不要脸的跑我这蹭饭,我还找个屁的技术人员。明天就让那伙计去山里面挖煤!

叮咚。

这次不是敲门,有人在外面按了门铃。

得,技术人员这时候来有个屁用,我满脸蛋疼前去开门:“哪里来的回哪去,我这恕不接待,更别指望我给钱。”

一开门,门口站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皮肤白净,脸上棱角分明,正取下墨镜盯着我:“除夕夜你吃火药了?”

“南,南风?”我大惊,“你旅游回来了?”

“嗯。”

南风顺手把行李丢在玄关处,进门换鞋子,拍了拍风尘仆仆的大衣:“呼,回来了,我哥在家伺候月子,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搭理我,就让我在你这住几天。”

我头大如斗,我这真成收容所了。不过南风上门,我又不可能把他赶出来,只好有气无力道:“啊,欢迎欢迎,特别欢迎,有朋自远方来,乎?”

“呦,你比以前会说话了,有进步。”南风依然毒舌,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饭菜呢?我饿了,要吃好的,去做饭。”

“那不知道几位大爷想吃点什么呢?”我直咧嘴问道。

大白牙说:“满汉全席。”

奸商老板道:“八大菜系。”

老饼头道:“有鱼有肉。”

南风最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会做吗?算了,随便端点什么,我不嫌你手艺差。”

我捂着心口,强忍吐血冲动:“你们几个真是大爷啊。等着,我看还有没有毒鼠强,一人磕半瓶飞升极乐得了。”

南风倒在沙发上,睁开刀锋般的眉眼,长腿搭在椅子上嘚瑟,额头贴着湿漉漉的发丝:“行啊,反正我很久没正经吃饭喝水了,有毒鼠强也行,不过你先喝。”

古人说得好,有朋

自远方来,乎?乎你奶奶个锤子!

我双手叉腰,看着这四个混球,生无可恋:“好吧,四位。我这有红烧牛肉、麻辣排骨、香菇炖鸡、鲜虾鱼板、老坛酸菜、五香卤肉你们吃哪个?”

大白牙道:“全端上来不行吗?”

我皱眉:“你吃这么多?行,反正过年嘛。”

我把十二种口味方便面全部拿出来:“随便吃,啥口味都有。南风,我特别给你加两片火腿肠,环游世界很辛苦吧?”

“嗯,算你会体贴人。”南风早就料到我会把方便面拿出来。

指望我给这四个大老爷们下厨,那是房顶开窗,门都没有,有方便面吃就不错了!

我把电视的春晚调成美食频道:“边看边吃,更有食欲。别说我不照顾你们几个,这方便面啊,下美食节目最配。”

奸商老板吃得直翻白眼:“我说你就这么过日子的?难怪光棍一条啊,忒不会体贴人,你好歹也给我加几片火腿肠啊。”

“凑合过呗,你还能离咋地。”我指了指门口,“要是嫌难吃,慢走不送,本来我也没打算招待你们三个,南风除外。”

菜头在家伺候月子,让南风投靠我,我还真不能不管,总不可能让他露宿街头吧?显得我多像万恶的地主阶级。

老饼头抹了抹嘴:“我说,长夜漫漫,与其看这闲的蛋疼的春晚,咱们不如出去找点乐子。去那种嘿嘿,放松放松,岂不美哉?”

“岂有此理。”

提起这事,小爷真是怒发三千丈,太阳头上冒火光:“万恶淫为首啊!我实在没想到,你看着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居然如此鲜廉寡耻放浪形骸,居然去那种地方!实在是教坏孩子,败坏社会风气,良心大大的坏!”

在我正义的光辉下,在我义正辞严的声讨中,在我伟岸的人格魅力下,老饼头臊眉耷眼,无地自容,自惭形愧:“是是,我检讨,我有罪,我反省。”

奶奶的,我后悔啊。

要不是你们三个,小爷今天今天就可以好好批判一下那种社会不良风气!

南风吸溜着面条,回头对我说:“反正你也没事,吃完了带你出去逛逛,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保留节目,比看春晚有意思。”

“哦?那就去吧。”

鲁老爷子说过,要想批判某种糟粕,就要深入的去了解它。

本来我今晚打算好好批判批判八大胡同那种糟粕的文化。

结果遇见这三个混球搅局也去不成了。

还有几个小时才跨年,我们便跟南风出去,找他所谓的保留节目。

南风把我们带到一堵古城墙附近。那里人山人海,老老少少聚满了观众,城墙下面空出一块地方,有什么表演在敲锣打鼓的进行。

“保留节目在哪?”我踮脚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

南风指着城墙下面几个艺人:“远点更能看清楚。新的一年,求个好兆头,红红火火吧。”

远远看见几个艺人把红彤彤的水提到城墙下,我便问南风:“这到底是啥?”

“这次出去旅游,天南海北转了不少,还是觉得国内好。他们在准备打树花,那桶里面装的,是融化的铁水,有上千度。在国外,可瞧不见,好好看着

吧。”

“嘶,铁水,干啥?”我想到刑讯逼供的烙铁。

“嘘,要开始了。”南风卖了个关子,他是会享受的人,总能找到各种有趣的东西,他说的保留节目,效果应该不差。

老饼头博闻强记,道:“打树花啊,这手艺不多见。你瞧瞧,待会他们把融化的铁水舀起来,往天上泼,那效果比烟花还美。霎时万道流星,千束火焰,如花如绚,浸漫九天,来年求个好吉兆,让日子有奔头!”

说话间,城墙下面的艺人开始表现。

一团暗火通红的液体被木勺满满舀起来。

很难想象,脆弱易燃的木头,是怎么承受千度以上融化铁浆的高温。那铁浆被艺人泼洒在半空,与冰冷古老的砖石碰撞。

那瞬间,无数流火划破黑色天幕,如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火焰如织如聚,好似无数火蝴蝶在银汉翩翩起舞,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

迸溅燃烧的铁浆在空中激烈炸开,如潮水澎湃涌动,好似野马驰骋卷起烟尘,烈烈风声,竹爆霹雳,又霎时湮于冥冥。

明灭之间,光彩流动,一切好像有了生命,有了激昂的色彩,铿锵的符号。

如南宋稼轩的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应在,灯火阑珊处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跟着附近的看客拍手叫好。

争相簇拥之间,我被人轻轻撞了下,转头看过去。

红火明亮的树花热光下,一张脸映入眼帘,干净利落的线条在阑珊处临摹勾勒,五官温润如玉,眸子深若星辰,像是书画走出的人物。

我在看他,他也顺势转头看向我。

良久,在嘈杂的人群中,我拉住他衣袖,轻轻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好面善。”

“或许吧,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他点点头,向我伸出干净修长的手,翩翩一笑,“那么,重新认识一下?”

我笑了。

漫天火雨,遮天树花,我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很温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遍全身。笑得很灿烂,在这不夜天。

大白牙没听见我的叫好声,回头看我,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没回答他。

我笑了吗?嗯,我笑得很开心。

他回来了。

不止是陌上花开,连铁树都开了花!

这,漫天红雨亮如白昼,连天蝴蝶化为流火。

我与他,站在璀璨天空下,都笑得很开心。无拘无束,恰是少年。沐浴着岁月从我们指间悄然流过,粲然相遇,只如初见。

铁浆碰于青砖古城上,火树朱花,涟漪不绝,激昂不断,彻夜不休。

一别经年,衣如故,人亦如故。

共饮江湖水,同是行路人。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陌上如锦,铁树开花,如若初见,你回来了”霎时,泪光朦胧了我的眼,我看见他的笑脸,在鱼龙光影下愈发灿烂,清晰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

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

愁闻剑戟扶危主,闷见笙歌聒醉人。

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岁月如风,不经意把我们拆散,又让我们重逢。

愿此岁岁安好,愿此君能安康。

再见一瓢酒,相逢尽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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