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入v一更)
第30章惊变(入v一更)
“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最近有几本奏疏是参张家的…裹儿的话还未说完,张昌宗就浑身发热,面上火辣辣的,羞愧不已道:“我知道。我说过他们多次,只是他们不听。”
裹儿安抚道:“咱们认识这几年了,我难道不知你的品性?你常年在宫中鞭长莫及,他们阳奉阴违做出的事情与你无关。”
张昌宗这才好些,谢道:“多谢你提醒我,我回去狠狠说上他们,不要再做混账事了。”
裹儿点头笑说:“将来各人又各人的造化,不过尽你的心就是了。“张昌宗忙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只听裹儿又悄悄低声说:“外头你的名声很不好听,说什么贪图富贵权势,丢了大丈夫的脸……”张昌宗的脸瞬间煞白,慌乱无措地看向裹儿,又听她继续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听了气得倒仰,想要去理论,可是流俗之言本来就是人云亦云,你不理会就慢慢散了,你若理会了,反而传得更开了。
世上智者何其少?连我一开始就误会了你。冷眼留意这些年,发现你竞然是个不慕权势的实心眼真性情。”张昌宗闻言,转忧为喜。裹儿又说:“远的且不说,就说你身上这件袍子,别人得了必定如珍似宝恨不得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得了就待它如粗布褐衣一般。还有,旁的人得了圣人的喜欢,必定吆五喝六作威作福,但你仍是一心一意地侍奉圣人,为她解忧。千百个人中也不见你这样一个实心眼的真性情。”
张昌宗面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说:“你……我……我没有那么好。”
裹儿笑道:“好与不好,人心自有公论。上到圣人,下到宫女,哪个不说你与人为善,怜贫惜弱,处事周全?”张昌宗越听越觉得小郡主知他,他不喜欢权势,进宫也是身不由己,也不爱打骂人,遂叹道:“我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当不得小郡主如此赞赏。”
裹儿笑说:“太阳出来了,耀得眼睛疼,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说着就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伸出手,笑道:“这里不背风,你早些回去,帕子还我。我不是悭吝的人,只是怕惹出风波来,带累你。”
这话让张昌宗想到去年上官婉儿入狱之事,脸色红了下,忙起身拿了帕子,又恐裹儿嫌帕子脏,想用自己的帕子包,又是牵扯不清,只为难地站在那里。裹儿笑了一下,接过来,塞进袖子,道:“我走了。”张昌宗目送她离开,转过蔷薇花架人就不见了。他回到殿中思来想去,小郡主是为他好才提醒他,不能辜负她的好意,遂来集仙殿说一声要回家,申饬那些得志便猖狂的张家族人。
路上恰巧碰到张易之,他问:“你行色匆匆,这早晚要去做什么?”
张昌宗拉阿兄到僻静处,隐瞒了裹儿对他的评价,将裹儿提醒他约束家人的事情说了:“阿兄,人家诚心诚意地来提醒,又是关乎咱们自身的好事,我要回家说上一说。”张易之闻言嗤笑:“这算什么?就是人家告咱们谋反也不怕。那李裹儿一提,你就急巴巴地去做?整个神都放眼看去,哪家高门不是这样?咱们也算好的,才兴旺了几年,不过是最近行事略微出格了些。且不说魏王、梁王、公主府这些权贵高门,就是那几个世家哪家没不明不白死过人,哪家手上没沾过血?就说武懿宗,冷酷狠毒,死在他手上的人堆积如山。”一通话说得张昌宗哑口无言,半响,他道:“总得约束一下,不要连累你我的名声。”
张易之笑了,眼睛里都是讥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奇道:“你我还有名声?”
你我的名声早就烂透了,我愚蠢的弟弟啊!张昌宗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但知道阿兄肯定不会听自己的,又听他说:“圣人心情不大好,你要去?”张昌宗默然,转了脚步,遂跟着张易之一起回去了。一路安静。
话说裹儿回到袭芳殿,将帕子递给小宫女,命她洗了晾干收好,便将其抛在脑后,坐在窗下翻看起书。奉宸府的崛起,不仅威胁到东宫,也威胁到了女史们的地位。她们要如何呢?
无论是上官婉儿库狄夫人,还是小一辈的湘灵和裹儿,哪个都不是唯唯诺诺之人,都有自己的抱负,并且迫切想要将自己的抱负付诸实施。
圣人的精力就这么多,多偏向张氏兄弟一些,就少一些对她们女史的关注。
裹儿翻了几页,就满腹心事地卷起来,望向窗外。突然她灵光一闪,为什么要纠结这些呢?
这些或许对上官婉儿张易之等人至关重要,但对她却不甚重要。
她要学的是帝王心术,向圣人学习帝王心术!裹儿想明白后,猛地站起来,豁然开朗,甚至想大喊大叫:她悟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裹儿突然念起来,簪着金芙蓉的头略歪,怀疑道:“这样的好诗,是我能写出来的吗?”
话音刚落,她就泄气了,趴在案上,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滚,倒在榻上不起。
她转变念头后,突然发现又是另一重天地,反而得了不少趣味。这样的趣味或许只是圣人所得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呢。
那如果要是当了皇帝,该多有意思啊!裹儿跃跃欲试,并且时刻准备着。
秋意渐浓,宫中的桂花开得正盛,若数开得正好的还是袭芳殿前山坡下的几株,飘得袭芳殿名如其实,满口清香。
这日不当值,裹儿难得来了兴趣,在桂花树下铺了红毡设了桌案,摆了茶果,要赏桂花喝茶,又叫了教坊司的人来吹拉弹唱。
正惬意着,忽见叶儿领着一个小宫女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神色慌张。裹儿立刻站起来,急问:“怎么了?”叶儿粗喘道:“圣人……圣人……邵王、永泰郡主和嗣魏王私议张氏兄弟,被奉宸令告到了圣人那里,圣人大怒,已经派人去东宫命太子自鞫。”
“圣人大怒,大怒,大怒!"小宫女连说了三次,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裹儿听了,头上如同炸了个焦雷般,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预言:懿德太子和武延基被仗杀,永泰公主难产而死。她浑身如同火烧一般,眼睛都赤红了,心如刀割。去求陛下?
不,陛下现在大怒,且陛下是令太子自鞫。阿耶啊阿耶!
裹儿意识到症结所在,抬头要谢,却见那小宫女是集仙殿的莺儿,心一沉,道:“你们跟我走!”叶儿和莺儿催道:“郡主快去,郡主快去!”裹儿深深看了眼二人,立刻转身往玄武门方向奔去。袭芳殿在大内的东北角,离玄武门很近,但裹儿此刻却嫌路远。
风在耳边呼啸,仿佛是木杖打在阿兄背上的声音,似乎也要将裹儿的心戳烂。
近了,然而裹儿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侍卫见裹儿发钗摇落狂奔而来,自然格外紧张,于是将人拦下来。裹儿勉强自己镇静下来,呵斥道:“让开,我回东宫有要紧的事情!”
侍卫迟疑道:“禁中重地,无论何人出宫要有令牌。”裹儿冷笑:“什么令牌?我是武周的郡主,出宫探望自己的阿耶都不能吗?”
侍卫见状,早使眼色让人通禀去了,他们宁愿得罪郡主,也不敢拿家人性命开玩笑。
这时从城楼下来一位青年将领,裹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裴昭,他是武家的女婿,心中一松。
“姐夫,我歇午觉做了个噩梦,想去东宫看一眼才安心。“裹儿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裴昭听了,沉默半响,语气迟缓但坚定道:“出宫要有腰牌,郡主无腰牌不能出宫。请郡主先回去通禀圣人,得了腰牌再来。”
裹儿心中着急,玄武门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硬闯出去,但要回去…还来得及吗?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一个小寺人举着腰牌跑来:“小郡主,你的腰牌!”
裹儿心中震惊,面色不显,上前几步接了腰牌,笑道:“阿弥陀佛,难为她想得周全,圣人也体谅我的孝心。”她目光一扫,心下一惊,这小寺人她曾在张昌宗身边见过。
裹儿面色未变,将腰牌在裴昭等人眼前样了样,笑道:“这下该让我出去了。"裴昭接过看了一眼,挥手示意通行。
裹儿大摇大摆出了玄武门,努力正常走了一段路,但离玄武门远一些,又立刻狂奔起来。
快些,再快些!
之前她一直嫌弃东宫离玄武门太近,没怎么走就到了,马儿跑不开,车子跑不快。
然而现在她恨不得一下子就到了东宫。
不知跑了多久,裹儿才跑到东宫的玄德门前,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不知热的,还是吓的。
又是一道关。
裹儿大怒,伸手挥开,怒斥道:“我是安乐郡主,这是我家,怎么不能回?”
裹儿说的是实话,那侍卫看清真是安乐郡主后,就没敢真拦,便这么让她闯进去了。
裹儿进了东宫,抓住一个宫人,急道:“邵王在哪里,快带我去!”
宫人吓了一跳,认清后,就急道:“七娘,出大事了,快随我去!”
裹儿跟在他身后跑,穿过重重障碍,前面的痛哭声、哀求声、呼痛声以及板子重重落下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加速冲进人群,一眼就看见阿兄被人押在凳上杖打,月白色的袍子渗出斑斑血迹。裹儿顾不得其他,扑到他身上护着。
“啪”一声,行刑的人收不住势,板子重重打在裹儿的后背,将她打的一个规趄,实实地倒在重润的身上。“阿耶,你难道要打死阿兄不成?"裹儿抬头望向前方哭喊道。
丽正殿前,李显木木地立着,眼睛流着泪,韦淇瘫软在地抱在他的腿痛哭哀求。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裹儿身上,李显看到裹儿,更是心痛,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舍一个,保住其他的孩子也好啊!
“来人,将郡主拉开,继续行刑。"李显哽咽道。裹儿死死地挡在李重润的身前,道:“不行,要打死阿兄,先打死我!阿耶,阿兄犯了什么大过,你要打死他啊?”
“妹妹……妹妹……不要管我,这是……这是我应得的。”李重润脸色苍白,虚弱地笑道。
韦淇求不动李显,又见裹儿来,也扑过来拦着,声音凄厉,字字啼血:“殿下,我已经没了爹娘兄弟,若再没了二郎,我以后要怎么活啊?殿下,二郎有错,但错不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