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出嫁
第34章郡主出嫁
半日后,高公公方过来回禀说:“两个人已经找到了,安置在别院,已请大夫看过,伤了皮肉,不打紧。“裹儿这才安心,又派人送绢帛钱财过去,命人好生抚慰。却说昨日,武瞾怒骂走了儿女孙辈,在殿内独处。左后都知圣人大怒,不敢走开,皆在殿前廊下暂候。过了半日,不听圣人在里面叫人,贴身伺候的诸人心内焦急,胆大心实的透过门缝窗隙瞥去,见圣人仍然坐着,看不清面容,更添忧虑。
于是,众人商议后,派人去请张昌宗过来。张昌宗听闻惊变,早吓坏了,一面担忧阿兄受牵连被人记恨,一面担忧自己助人事发。
上官婉儿和近身侍奉的连娘再三劝了,他才勉强答应,端了海棠式红漆茶盘,里面放着一盅滚滚的羹汤。进了殿,抬头只见圣人端坐御座,眼神清明,心中喜上一分。但又想起今日之事,张昌宗提心吊胆,面上堆笑说:“圣人该用些羹汤了。”
圣人的眼皮动了一下,张昌宗忙放下茶盘,疾走上了台阶,扶圣人进西暖阁坐到榻上,又忙端来羹汤来,陪笑说:“圣人可要现在就用?”
武瞾点头,接来喝了,五脏六腑顿时暖洋洋的,张昌宗见状又是一喜,知圣人不怪罪他们兄弟,便笑道:“圣人再用些膳?”
武瞾又点头,张昌宗忙叫道:“来人,传膳。"武瞾伸手抚摸着张昌宗白皙如玉的脸颊,赞道:“六郎脸似莲花。”张昌宗不敢动,任凭圣人抚摸,忽又听:“你果然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也是个真性情的好孩子。”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他与安乐郡主说的悄悄话,并无人看见,他没传出去,小郡主想必也不会乱说,圣人怎么就知道了?
是巧合,还是有意?
圣人见他这个鹌鹑样,顿时笑起来,道:“没你的事。你是好孩子,你比他们都好,都贴心。”张昌宗勉强扯笑道:“圣人谬赞。”
连娘领着宫女,捧着盥洗之物,进来说:“圣人,已经摆好膳了。”
张昌宗忙起身伏侍圣人盥洗用膳,殷勤备至。趁着圣人歇午觉,他蹑手蹑脚从后门出去用饭,不想刚出门就被人一把攥住领口,正要呼救,抬头一看竟然是阿兄。张易之冷冷扫他一眼,张昌宗立马合上嘴巴。张易之将这个蠢货拖到僻静处,咬牙问:“你为什么要帮李裹儿?”张昌宗心虚起来,嚷道:“阿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张易之凑上来,冷笑:“你不懂?你懂得很啊,两头下注都学会了。”
张昌宗仍是装傻陪笑,张易之气不打一处来,握拳作势要打,张昌宗忙告饶:“你打疼了我叫出来惊了圣人,你怎么回话?”
张易之听了,脸色的表情几乎扭曲了,松开手,气道:“蠢货!”
张昌宗忙整整衣裳,陪笑道:“我这也是为了阿兄好,你真杀了邵王,那我们和他们就是生死仇敌,只要圣人…我们都不得活。”
张昌宗一边说,一边做杀鸡抹脖子状。张易之气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张昌宗一副看蠢货的眼睛盯张易之瞧,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杀邵王?”
张易之一顿,深吸一口气,心道:“我哪里知道太子殿下是那个鬼样子啊?听说自鞫,心一硬就要杀自己儿子。"他只想一点一点废掉邵王的继承权,为平恩郡王的上位做准备。
张易之束手无策,瞥了一眼张昌宗,道:“蠢货,你难道有好办法?”
张昌宗得意一笑,伸手弹了弹衣裳,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如意了。邵王与咱们有仇,不如咱们换个人。”
张易之看了一眼张昌宗,心下会意,嗤笑:“她就能保全你我的性命?”
张昌宗笑道:“她比邵王强,比郡王有希望。”张易之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转身出了假山,垂头沉思,心下后悔,若是当初许婚给邵王,就不会出现如今的窘况了。
然而,他仔细一想,不说东宫不同意,即便是圣人也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现在他们兄弟与东宫彻底交恶,又与武氏结仇,圣人春秋已高,不知还能活多久,将来这天下必定是东宫的,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裳。
他们即便现在手握权柄,煊赫飞扬,一呼百应,但终不是长久之计,然而张易之目前又无计可施。东宫在侧,张易之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一想到将来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抬头四望,心生茫然,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武墨歇午觉醒来,连娘趁势禀告了安乐郡主如何出的宫。她听完便道:“将莺儿和那个小寺人打三十板子撵出宫,万叶涛打二十板子贬为宫女。”
连娘答应了出去,觑着圣人面色,见她并不十分恼怒,便斟酌着吩咐人面上做样子。故而莺儿三人虽然看着血肉淋淋,但并不要命。
晚间,武朵儿下值去探望,看见万叶涛趴在床上嗳哟声不断,又好气,又好笑,在榻边坐下,道:“你这是何苦?即便你不跑这一出子,她也有自己的造化。”万叶涛转头仰面,认出武朵儿,忙道:“你看我做什么?又生出事端,快走吧。”
武朵儿叹了一声,起身倒了一盅茶,摸了一模,冰冰凉凉,叫来小宫女烧热水重新沏茶。
过了半口,小宫女提了一壶热茶过来,武朵儿接了,又褪了金戒指赏她,叮嘱说:“这几日照顾好你万姐姐,日后有你的好处。”
小宫女忙笑着应了,正要斟茶,被武朵儿打发出去。她斟了一杯,递给万叶涛。
“医士说怎么样?"武朵儿问。
万叶涛喝了茶,回道:“就这么养着。”
武朵儿叹了一声:“你呀……算了,需要什么叫那个小宫女去找我。”
万叶涛勉强笑说:“我不送了,慢走。“武朵几出了低矮的厢房,呼出一口浊气,抬眼看向高大巍峨华美的宫殿,心中怅然,俄而又变得坚定起来。
又过了几日,李重润、武延基和仙蕙等三人的身体慢慢康复,但圣人说的对裹儿的处罚还没下来,许是忘记了,或者当日随口说说而已。
李显见状更是把女儿拘在东宫,不许她出去,省得碍了圣人的眼睛,再勾起前事。
一日,太史局算好了郡主成亲的日子送来,说圣人已准了,定在腊月十六。
这个消息惊得东宫鸡飞狗跳,韦淇和李显都想多留女儿到年后春天再成亲,但这婚期改不得。
裹儿回东宫后,猛地闲下来,无所事事,又被拘着不许出去,郁闷至极。
虽然如此,但裹儿不后悔救阿兄,至于别的什么,走一步算一步,日后说不定有别的机缘。
至于成亲……说不定又是另一重天地。别的不说,成了亲就能走出去做一番事业,她倒是喜欢得很。进入腊口,天地肃杀,草木凋零,东宫中唯一的点缀便是挂在枝头喂鸟的金黄柿子,配着红墙,煞是好看。不过,到了十六这日,东宫的树上粘着绸绫纸绢扎的花,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香雾缭绕,焕然一新,虽在寒冬,却如春日般热闹。
裹儿用羽扇挡面,坐在婚车中。外面天色渐晚,圆月刚刚升起,金黄明净,如同在寒泉中洗过一般。地上的火把如同长龙一般,照得亮如白昼,裹儿透过车帘,就能看到那跃动的火焰。
与其他姊妹不同,裹儿出嫁是从东宫正门重光门出的,这是李显和韦淇执意要求这么做。
虽然女儿失宠于圣人,但太子夫妇要向世人表明,裹儿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任何人(除了圣人)都不能欺负她。
武三思当然明白这些,为了表示重视,自然是竭尽所有,举办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梁王府前两年就开始修园子,假山流水,琪花瑶草,亭台楼台,应有尽有,美轮美奂,又在临坊的墙上开了大门,日后出入极为便利。”
这是仙蕙今日过来口中描述的将来的住处:“我前几日去看过,你这宅邸能与公主府媲美。”
裹儿想着,心下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逶迤的车队缓缓往前,四周鼓乐之声盈耳,清冽的冬夜也变得活泼热闹起来。
婚车停下来,司礼请郡主下车,裹儿用孔雀羽扇挡面,在众人的簇拥下,与武崇训一起缓缓往前走。裹儿不知为何,心中起了阵阵涟漪,羽扇后面的嘴角一直噙着笑意,拿眼睛偷偷瞥了一眼武崇训。只见武崇训比自己更紧张哩,同手同脚的笨拙样逗得裹儿忍不住笑出声。武崇训听到后,踉跄一下,仿佛就是那邯郸学步的古人,引得一众亲朋哄堂大笑。拜了舅姑,进了庐帐,裹儿对上武崇训的眼睛,明白自己的人生将会进入另一个阶段。
她相信她会把日子过得很好,也过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