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柯灵心跳如擂鼓，瞬间恢复穷奇身，扇动着巨大的翅膀试图将身旁的浓雾吹散。
然而她费力将面前的浓雾吹开之后，看见的仍是更深的雾气，这一片大雾茫茫无边，根本望不到尽头。
迈开强壮有力的四条腿，柯灵在浓雾中狂奔呼喊。
“凌晅！”
“凌晅！”
“你在哪儿？”
“……”
然而无论她跑了多远的路途，用多大的声音嘶吼，也找不到半个人影，听不到任何回应。
这浓雾吞噬的不但是自己，更是这天地。
柯灵知道自己再像这样无头苍蝇似的胡乱冲撞没有任何意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柯灵，你一定不能慌乱。
想一想。
想一想……
但无论怎么柯灵努力，心中那股烦躁的慌乱仍然没有消失。
她拿这诡异的雾气毫无办法。
就在她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阵不远不近的清脆银铃声让她冷不丁抬起了头。
仿佛久旱的大地骤逢甘霖，透心凉的畅快总算让柯灵感觉头脑清醒了起来。
“谁在那里？”
浓雾中她辨不清方向，只能尝试着向可能是银铃声传来的方位试探性问了一句，却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那不知来处的银铃声也再没出现。
静下心来，柯灵也不再纠结于那银铃声。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失散的凌晅，确保他的安全。
但是，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柯灵首先想到了自己虚府的任意门能力。
她尝试凝神，却发现怎么都无法进入自己的虚府，不甘心地尝试了两刻钟，发现还是没办法，别说是进入虚府了，她甚至都没法将自己的意识脱离，睁开眼永远是这片该死的大雾。
看来这浓雾主人的妖力高强，她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而随着时间过去，那大雾不但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厚，甚至让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柯灵连正常呼吸都感觉到了吃力。
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柯灵闭上眼睛，开始集中精力凝神冥思。
黑暗让她能够最大程度地排除周遭环境的影响，放大兽类的五感敏锐度。
静谧。
寒冷。
浓烈。
收紧。
流动。
柯灵心中一动。
既然大雾在流动，就说明这里并不是单独的封闭空间。
她继续静心感应，终于在沁凉的雾气中，察觉倒了一种非常微弱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缕非常香甜的，诱惑迷人的味道。
柯灵的眼睛蓦然张开。
是恶意。
循着那一缕恶意，柯灵在大雾中缓缓潜行。
也不知道自己这灵敏的鼻子够不够格去应聘警犬，警局会收她这么大个儿还一顿吃三只鸡的公务员吗。
苦中作乐的柯灵默默地想。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雾气越来越浓，若不是这恶意的香甜味儿越来越清晰，柯灵真的要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最终，她到达了一个浓雾包裹着的，直径一米的发光红色圆球前面。
那恶意的气味便是从这红色光球中发出的。
这不知所谓的东西怎么想怎么诡异，柯灵左看右看，绕着红色光球转了好几圈，有些迟疑到底要拿它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选择，红色光球就替她做出了选择。
容不得她拒绝，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生生吸了进去。
柯灵感觉自己像是被粗暴地丢进了洗衣机，在滚筒里生生晃了好长时间，脑浆都要被摇匀了，才被吐了出来，脚步虚浮地刚一沾地，就找了个地方靠着干呕起来。
太痛苦了，怎么都到异世界了还要遭受晕车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然而她还没吐几口，就看见自己靠着的墙角边上蜷缩着一个浑身伤痕，发髻散乱的女子。
那女子的脸面目全非，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好皮肤，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可怜，但从她的身段与脸颊轮廓，能看出来应当是个美人。
草草环视了一下四周，她身处的地方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别苑，朱墙金檐，屋舍宽阔，比黎阳门的建筑多了许多世俗的贵气。
柯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但她依然还是这副穷奇的身体。
墙角那女子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柯灵的方向，颤颤巍巍地对她伸出了手。
柯灵手足无措，左看右看了好几回，确认她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不是，姑娘，我长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甚至都不是个人，你居然也敢向我求救？
柯灵瞧着自己身前的那只手，指甲都被拔掉了几片，鲜血淋漓，白皙的手指上一点茧子也没有，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户人家小姐。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柯灵于心不忍，还是叹了口气，用爪子迎上她的手。
然而那女子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爪子，就直直地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柯灵：哎？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有一支蓝色蝴蝶钗，而那钗也从自己身体里穿模了。
没错，女子与她之间穿模了，钗与她之间也穿模了，但女子与钗之间却并没有穿模，由此可得穿模的是穷奇本奇。
柯灵：……
可恶，合着她刚才在那里自我感动了半天，人家根本看不到自己。
不过现下这个情况也就是说，自己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稀里糊涂卡BUG卡进了这奇怪的空间？
面前女子抓住那只蓝色蝴蝶钗，默默地放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又蜷回墙角里，不动了。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柯灵还是得去做正事。
她能感受到这个地方有恶意的气息。
非常浓烈。
飞上屋檐，柯灵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
很诡异的是，除了红墙围着的这一片府邸，府外皆是茫茫的白雾。
这座府邸就像是凭空建造在雾中的海市蜃楼一般。
柯灵摇了摇尾巴，闭上眼睛搜索恶意气息的来源。
西北方向。
北方。
咦，越来越近？
柯灵睁开眼，见一名穿着嫁衣的新娘领着新郎，还有十几名丫鬟家丁，往那受伤女子所在的别苑走来。
而那走在最前面的新娘，柯灵既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
正是慕红雨。
“苏郎，你……真的要看吗？”临到院门口，慕红雨忽然抓住新郎的手，脸上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潇潇姐姐她……也是个可怜人……”
听慕红雨提起这个名字，柯灵才隐隐想起来为什么自己觉得那受伤的女子眼熟。
二师姐杨潇潇乃是黎阳门公认的宗门第一美人，门中不少弟子都暗恋于她，这些八卦也是柯灵在马车上呆得百无聊赖，用加了妖力的灵敏听觉偷偷听来的。
而那新郎，自然也就是来黎阳门修行的苏睦世子了。
苏睦世子一脚将别苑的木门踹烂，缩在墙角的杨潇潇听到动静，身体不住地颤抖。
“杨潇潇，你不守妇道，居然在我与雨儿成亲当日与外男私通，将苏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苏睦世子一脸怒气，很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潇潇姐姐她只是太喜欢那个下人罢了，所以才会情难自已，忘了自己侍妾的身份……苏郎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她们这一对苦命人吧……”慕红雨的柔夷轻轻握住苏睦世子的手。
“笑话！苏家的侍妾跟下人鬼混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王府还有什么脸面！”被慕红雨这样一说，苏睦世子更是恼怒，手里拿着的铁鞭眼看着就要对着杨潇潇甩过去，“贱人就是贱人，枉本王施舍她王府的锦衣玉食，还是改不了她一身天生的下贱气，果然贱人只配跟下等人烂在一起！”
“苏郎，潇潇姐姐她知道错了……”慕红雨出言阻拦，但手上并没有任何动作。
卷了刺的鞭子瞬间抽在杨潇潇本就没几块儿好肉的身体上，让她凄惨地叫了一声。
“潇潇姐姐，你就与苏郎低头认个错，何必如此呢……”慕红雨向前两步，柔声劝说。
然而杨潇潇只是囫囵呜咽了几声，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苏睦世子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几鞭子又是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
杨潇潇一开始还有些挣扎的力气，到后来已是双眼涣散，气若游丝，仅仅只是吊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去了。
“苏郎，到底我与潇潇姐姐一场姐妹……”这个时候，慕红雨才用双手握住苏睦世子执鞭的右手。
“她算什么东西？能跟我冰清玉洁的雨儿相提并论？”苏睦世子狠狠道，随后轻声安慰，“雨儿，你就是心肠太好了，这种贱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慕红雨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若看在外人眼里，慕红雨一定是个大度善良，帮丈夫侍妾说话的大好人。
然而从头到尾一直旁观的柯灵，不但能看见慕红雨低头间嘴角溢出的恶毒笑容，更能听见慕红雨一切得意的心声。
是的，柯灵在这个空间中，能听见慕红雨的心声，却听不见其他人的。
她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一切闹剧的罪魁祸首都是这个穿着新娘喜服的女人。
是她将杨潇潇母亲留给她的簪子诬陷成府里下人给她的定情信物，也是她将杨潇潇的嗓子毒哑，手筋脚筋挑断，让杨潇潇无法用任何办法为自己辩解。
好恨的心肠，好毒的女人，以及……
好香的恶意。
慕红雨身体里缓缓溢出灰色恶意，向着半空中飘去。
柯灵扇动翅膀，循着那恶意飞去。
然而就在她就快要抓到那缕恶意的时候，那恶意却忽然消失了，而柯灵的身体也倏忽穿越了这个空间，回到了茫茫的大雾中。
柯灵看着面前那已经没有恶意香气的红色光球，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看来这雾气的主人应该也是某种以恶意为食的凶兽，它用雾气困住所有进入岷山的凡人，然后挑选恶意够强烈的凡人，给他们制造幻境，让他们为自己生产恶意。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刚在那个空间能够听见慕红雨的心声，却听不见别人的原因，因为在那个空间里，除了慕红雨，其他人都只是为了配合慕红雨欲望而产生的幻象罢了。
知道了这雾气的原理，她继续闭眼凝神，找寻其他恶意的气息，又找到了左良等一些其他人的空间。
其中慕江的空间内，是他踩着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修仙大派，让黎阳门成为第一修仙门派。
而慕青阳的空间居然是成为黎阳门掌门之后，废了凌晅的修为，将凌晅关起来日日折磨，听他向自己求饶讨好。
天知道在看到慕青阳空间的时候柯灵到底气得有多爆炸。
虽然身体穿模，但她还是用爪子对着空间里的慕青阳划拉了好多下，那愤怒的感情甚至真的生成了风刃，往空间里的慕青阳脸上刮了过去，让慕青阳感受到了这股莫名的杀意。
不过终究她还是没在这些无用的空间中流连多久，继续一个一个空间找过去，最终来到了一处非常广阔的空间。
这一处的空间里到处都是乌压压的积雨云，轰鸣的雷声炸得人耳朵生疼，金色闪电一刀又一刀地撕破长空。
柯灵被空间里的狂风吹得整只兽身都摇摇晃晃，还好她身强力壮才勉强站稳，努力睁着眼睛找寻这个空间里的人。
然而这个空间不比之前任何一个人，格外的宽广，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该死的，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自己的空间里弄这么一个鬼地方出来啊！
她还没吐槽完，就有更大的危机袭来。
积雨云愈发地浓黑，片刻，大雨倾盆。
落汤穷奇的翅膀被全部打湿，飞了半天都不带升起来一点，只能在狂风暴雨中撒开四只爪子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人可以穿模，这个雨它就不穿模了啊！怎么还区别对待啊喂！
她狼狈地逃窜，想着至少先找个地方先避一避雨。
然而这个鬼地方除了无穷无尽的雷云与暴雨，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有房屋或者山洞的迹象。
柯灵：QAQ
厚重的雨幕中，她忽然瞄见在那重重雷云中，有一丝非常细微的亮光，就在视野尽头的方向。
死马当活马医，顺着天边那一抹唯一的亮光，柯灵闷头撒丫子狂奔。
别让她抓到这个让她这么狼狈的那个杀千刀的！
杀千刀的！
杀……
柯灵还没吐槽完，就蓦然顿住了，狂奔的脚丫子也刹住了车。
这个地方的雨已经小了不少，风也不像刚才那样吹得人都要飞。
柯灵口中那个杀千刀的此时正独坐在天尽头的悬崖上，细雨打湿了他纤细的身体，墨色长发混着雨水落入雪白的衣襟中，独留几缕碎发贴在白皙冷艳的脸颊上，显出海妖般脆弱而又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空间中唯一的微光从他的身畔照耀着他的侧脸，让他头上的五彩琉璃角与脸颊上的白色鳞片散发出圣洁而缥缈的光芒。
柯灵张着大嘴，连雨水落入嘴里也感觉不到，已然看呆了。
似乎感受到什么，悬崖上的神灵倏忽看向了她的方向。
与凌晅四目相对，柯灵先是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跑了没两步路，柯灵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个卡BUG进来的挂狗，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她一个穿模穷奇，凌晅看不见的。
然而下一刻，她的大尾巴就被一把揪住了。
柯灵：！@#￥%*%……&！&%@￥%
凌晅清冽而冷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什么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