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黑海(4)
零号楼所在的位置, 恰好是这周围一大片废墟的中央。
废墟如同山峦一样四处密布, 起起伏伏。奥维德爬上爬下,一直跟着江彻。
他脚步很轻, 江彻没办法发现他。星光落在废墟之上, 身体闪动绿色光泽的小虫从废墟之中穿出, 飞来飞去,奥维德紧盯着江彻的背影, 一时间有种错觉:仿佛不在任何一处他熟知的人间。
废墟之中有一条蜿蜒的小河, 此时也是一片漆黑的,只闪动着一些细碎的光泽。地面潮湿, 像是白天下过一场雨, 草叶上有圆润水珠的反光。
江彻在河边坐了下来。
奥维德连忙也停了脚步, 将就着坐在了废墟之上。
江彻低下头,举起手臂,像是在擦眼泪。
奥维德盯着他的背影,江彻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他心上抓了一把, 让他胸口产生了莫名的暗疼。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江彻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他根本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江彻, 就想贴着他,粘着他,见到他就高兴。
这是喜欢吗?他悄悄问唐墨:你唱那么多歌,有什么歌曾经说过这样的,算是喜欢吗?
唐墨觉得他很好笑,呱嗒呱嗒跟他唱了一堆歌。
这有什么呀?一头黑色短发的小姑娘晃着脑袋欢快地说:“这有什么呀, 你怕什么?爱有千百种样子,你只是遇到了不太好形容的一种。”
奥维德坐在江彻后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是从一个雪菜牛肉馅饼里认识江彻的。这个沉默寡言的清洁工,能做出很好吃的东西。
随后发现江彻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是个非常没原则的好心人。他给他吃醉蛋,吃凤爪,吃一切自己能搞到的、能做得出来的好吃的东西,给他床铺,给他一个安全的空间,跟他说自己的故事。
“我是杀手!”——奥维德这样跟他讲。可他完全不惊讶,也不害怕,只是威胁他不要对林尼下手。
这样有趣,这样温柔。奥维德不止一次想,他对自己是特别的,自己对他来说,应该也是特别的。
江彻把他捡了回来,江彻养着他。在浮士德上相识的日子并不太长,但对奥维德来说已经足够了。
有个古老的故事说,无论什么东西,你养着他,他对你就是特别的了。
两人不知沉默地坐了多久,江彻忽然又站了起来。他哗啦哗啦地踩着水,穿过溪流,继续踉跄着往前走。
奥维德连忙起身跳下废墟,正紧紧追随着,江彻忽然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奥维德心口一惊,立刻狂奔着冲向江彻。
他不敢靠近,在距离江彻还有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小声喊他的名字:“江彻?”
江彻没有回答,他一直趴着,没声没息的。
奥维德紧张坏了,也不敢再计较江彻会不会骂自己或者气自己,两三步就跑到他身边,小心地蹲下来。
江彻趴在地上,奥维德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江彻的肩膀在颤抖。他的手抓住了地面的草根和石块,抠得死紧,奥维德甚至嗅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握住江彻的手,一点点地让他松了劲。这是方才被他攥出血的手掌,此时脸指尖都沾满了湿黏的血迹。
“江彻?”
江彻抓了抓他的手,奥维德还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慢慢爬起身。
但没有站起,而是保持着跪姿,弓着腰,疲倦至极地低着头。
奥维德心里也不好受。他甚至宁愿江彻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都转到自己身上,自己皮糙肉厚,能忍能扛。可是江彻不行的,他知道江彻不行。说起江慕的时候,他在那么近的距离里见过江彻的眼神。那个姑娘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家人。
可她没了。在那么冰冷空旷的宇宙荒野里,连最后落到哪里都不得而知。
奥维德摸了摸江彻的额头,他怕他刚刚跌倒,会摔坏。
额头没什么事,倒是在眼睛的下方,他的掌心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水痕。
江彻跪在这片陌生的大地上,朝着茫茫星空,无声地流泪。奥维德脑子一热,张开双臂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手劲很轻地抚摸着江彻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是和江彻一样沉默地呆着。
他们在零号楼里脱下了保暖的衣服,两人身上都只是单薄的衬衣。黑海上并不冷,土地白天吸收了热气,正趁着夜晚一点点散出来,因为奔跑和情绪激荡,江彻甚至出了汗。他把脑袋靠在奥维德肩上,一声不吭,但奥维德知道,自己肩膀那一块被他的眼泪浸湿了。
“……奥维德。”江彻闷声闷气地开口。
奥维德立刻回答:“嗯。”
“我没有妹妹了。”江彻抬起头,奥维德就着满天星光,看到他发红的双眼和狼狈的面容。
江彻像是想找个人说话,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出生的时候……特别小,早产,所以又小又瘦……”江彻一边发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并没有看着奥维德,目光像是飘了出去,没有落点。“她特别喜欢我,我小时候很坏,我嫌弃她跑不快……我不让她跟着我们玩。她……她就在江边等我,等我们游完泳了再带她回家。江水很深,她怕我会淹死,一个人在江边走,走一段就喊一句哥哥……我得应她,不然她会哭……她手那么小,牵着我的衣服……真的很小,她整个人都小,吃不饱,又生病,瘦得不得了……”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滚进鼻腔,滚进他的喉咙里,让他哽咽,没法发出声音。
“我对不起她……我太糟糕了,我对不起她……她多害怕啊,一个人,那么黑,我应该陪着她的……”江彻低下头,紧紧抓着奥维德的肩头,终于哭出了声。
奥维德没有任何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他从一颗细胞而来,而与他拥有相同dna的其余细胞生成的人类,和他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却从没有交心过。奥维德只在那个堆放尸体的深坑里看过自己,许多许多个自己。
但他拥抱着江彻,在这一刻好像就能和江彻拥有同样的悲戚与痛苦。
在江彻离开之后,宋君行像没事人一样问其余的人:“那我继续说?”
“不需要去看看江彻的情况吗?”皮耶尔说。
“但是林尼似乎更想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什么。”宋君行盯着林尼,“回忆录在李斯赖特将军手上,西塞罗看过,但你绝对没有。”
林尼原本也想跟着奥维德一起追出去,但唐墨拉住了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林尼犹豫着坐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能跟江彻说什么。
此时听到宋君行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为什么他不给我看?”
宋君行拿着筷子,一颗颗地夹碟子里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吃。
“因为形势发生了变化。他选择了更优秀的西塞罗来做这件事,然后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他语调轻松,但眼神中并无任何暖意,“林尼,包括西塞罗死后他发表声明断绝关系,不让任何人去军事法庭,也都是在保护你。当时的形势非常严峻,提纯派死灰复燃了。”
“提纯派”是在特殊的极端情况下才形成的。有限的资源、充满未知的目的地,以阿普丽尔为首的人对未来充满了担忧,所以只想保留“优秀”的人,把不及格的去除,以免争抢有限资源。
李斯赖特家族的人拿着那本回忆录,一直在根据上面语焉不详的信息去查找提纯派的人和后代。
提纯派隐藏得非常非常深,他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因而不会再浮出水面。
但情况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以人类现有的生产水平,马赛上的资源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开发强度。500年间,不断有资源发出红线警报。马赛为了寻找新的资源和能源,才不断地建造科学舰,前往银河核球探索。
“为什么不回头呢?我们在‘大撤退’的路线上经过了许多资源丰富的行星,甚至地球,我们也一样可以利用起来。”很多人发出疑问,“为什么马赛舰队不愿意回溯我们的道路?”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如果要回溯道路,就必须要调出当年“大撤退”的所有数据:路径、发现的行星、停靠的经过,遇到的敌人,发生的意外……而其中,不可避免地会留存着“提纯派”活动的痕迹。
正是马赛舰队的犹豫和不回应,让当时还年轻的李斯赖特将军发现了一个事实:在马赛舰队的决策者之中有提纯派的后代。
这很正常:正如他的祖先,那位自杀的李斯赖特上校会写下回忆录忏悔自己的罪行一样,真正坚定的提纯派也可能为后代留下记载自己伟业的记录。
不同的人继承了不同的信念,他们都在马赛上,为了保守或解开某个秘密而沉默地抗衡。
早在马赛星际旅行社开辟出“返乡之旅”这个项目之前,马赛舰队里就已经出现了要关闭地球航线的声音。
发声的人跟李斯赖特将军挖出来的提纯派后代是一致的。
他没有同意这个提案,并且亲自签署了开辟18航线的文件,让马赛通往地球的路途得以打开。
浮士德是第一艘飞上这条航线的民用舰,李斯赖特将军曾经认为,它可以平安抵达地球,他甚至在黑海中转站设置了专门对接浮士德人和舰艇。
但浮士德意外消失了。
它的消失也直接导致18航线的被质疑和被关闭。随后黑海中转站被废弃,李斯赖特将军的权力被逐渐剥夺,但他仍旧凭着军功和名望,至今牢牢坐在最高负责人的位置上。
“他必须在那个位置上。”宋君行说,“否则我就得回马赛了。黑海会被真正废弃,不会再有人过来。而这个方向的所有航线也会逐渐关闭。提纯派并不希望任何人发现‘大撤退’中曾经发生过的恐怖恶行。”
林尼沉默良久。
宋君行口中的这位“李斯赖特将军”和他印象中的父亲很不一样。
“那哥哥呢?”林尼问,“他身上又有什么秘密?”
林尼现在无法立刻思考和分析宋君行这些话的真假。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西塞罗身上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自杀,为什么会像是能预知一样把格瑞亚f和维吉尔的事情告诉自己。
宋君行终于吃完了花生米。他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把碟子推离自己面前。
“我个人认为啊,选择西塞罗来阅读回忆录和做事,这是最大的错误。”他说,“西塞罗太优秀了,所以非常显眼。他毕业之后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活动,但很快提纯派的人就盯上了他。”
当时的西塞罗是军事舰舰长。他的舰艇和鲁热号一样,是负担着巡逻任务的军事舰,巡逻的位置正好就在天狼行星带和黑海附近。
西塞罗很有名,他在马赛航天航空学院,甚至是舰队内的年轻人里都拥有许多支持者。
如果西塞罗发现了“提纯派”做的事情,如果西塞罗把“大撤退”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些如果,每一个都是非常可怕的。
但是真正可怕的是,不止马赛舰队,就连舰队最直接的管理者——马赛诸国的联合议会,也一样认为“大撤退”的秘密是不能被揭露的。
它是不是一件错事?是的。
它是不是难以想象的巨大罪恶?是的。
一旦揭露,它是不是会对当下的马赛造成极其可怕的、甚至说是覆灭性的影响?
——是的。
所以不能揭露,不能被公开,也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李斯赖特将军清白干净,没有任何错处。他受到民众的爱戴和景仰,已经成为了马赛舰队的一个象征。
所以将军不能动。
要杀鸡儆猴的话,就只能从另一个人身上入手。
林尼手一抖,竟把自己面前的粥碗打翻了。
勺子转了两圈,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不是自杀?”
“他为什么要自杀?”宋君行反问。
“他……不是自杀……”林尼失去了力气,不知是因为愤怒、痛苦还是狂喜,双手颤抖,紧紧咬着嘴唇。
“你去过军事法庭,你应该知道他们在法庭上是怎么污蔑西塞罗的。”宋君行平静地说着,回忆那位老人跟自己讲的事情,“他们说西塞罗私生活混乱,信仰古怪的宗教,挥霍无度,连在学院毕业的成绩也都是伪造的。”
这些话林尼当然知道。他就在现场!他就在那个巨大的圆形房间之中,所有面目模糊的敌人都高高坐在他周围,俯视着这位年轻且悲伤的青年。他们没有给他任何辩白的机会,也不听取任何一句关于西塞罗的证言。整个房间里都是嗡嗡作响的人声,像沉重的石块,一团团扔过来,把林尼埋在其中。
宋君行常常在通讯器的视像画面中看到因自己的一两句话而愤怒的林尼。但现在的林尼很古怪,他分明满腔悲愤,却寻不到一丝可以发泄出来的缝隙。
“所以你父亲沉默了下来,为了保护你。”宋君行想了想,似乎是想缓解林尼现在的情绪,说了句不好笑的话,“所以他找来了我,代替西塞罗到黑海干活。”
唐墨和皮耶尔坐在林尼两边,两人都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林尼的肩膀。
林尼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虽然双目发红,但并不特别激动。
“你,或者说西塞罗,到底打算在黑海干什么?”
宋君行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让他很高兴的事情。
“西塞罗——不,或者说,马赛舰队里,真的有太多太多有趣的人。”他舔了舔嘴巴,“把浮士德接走的那艘舰艇叫鲁热号,是吧?鲁热号曾经跟西塞罗的舰艇实在同一条航线上巡逻的。”
这件事林尼曾经听白令说过。西塞罗称呼塞缪尔为师兄,塞缪尔在舰队里是他的前辈,帮过他很多忙。
“实际上,在塞缪尔和西塞罗活动的这条航线上,固定的巡逻军事舰一共有24艘。”宋君行趴在桌上,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跟他们分享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这24艘舰艇的舰长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估计就是鲁热号的塞缪尔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用接力的方式,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林尼被他讲故事一样的节奏弄得十分烦躁:“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唐墨和皮耶尔都很捧场:“什么大事。”
“它们找到了一艘五百年前消失在宇宙中的老舰艇,并且把它拖回了黑海。”宋君行神神秘秘地讲。
“宋君行的舰艇,你看到了吗?就在零号楼出门的左手边。”奥维德小声地说话,“很小啊,比我们的救生舰还小。我估计就算抢走了,也没办法抵达地球的。”
他和江彻并肩坐着,是一个很少有的亲密姿态。
江彻已经停止了流泪和哭泣,只是呆呆坐着,一言不发。
奥维德便自己找话跟他讲,竭力地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现在不怕黑了吗?还是因为这里不是密封空间所以不怕?我家乡有一个传说,走夜路的人如果灯灭了,就在心里默念一句咒语,‘奥维德,奥维德,奥维德’。然后光明神就会从黑暗出现,来到他身边,给他亲吻和……”
“那边有光。”江彻突然说。
奥维德还未把自己杜撰的这个故事说完就被打断,他立刻接上江彻的话:“哪里?”
江彻指着两人右前方的一片森林。
他们已经走离了废墟,此时正坐在一片稍高的草坡上。黑海上除了零号楼,没有任何人工照明,但是好在星光灿烂,离它最近的两颗恒星——米开朗基罗一号和米开朗基罗二号都在放射光芒。
江彻指着的地方,有一片微弱的光。
那光芒非常奇怪,他们看不到光源,但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一片反光,面积非常大。树丛隔开了他们探究的视线,光芒隐藏在密林深处,像是一场隐蔽的、不邀请外人参与的神秘宴会。
奥维德呆看一阵,忐忑地问:“黑海上……有没有原住民?”
“没听说过。”
“或者有精灵?”奥维德说,“我家乡也有这样的传说,在落满星光和月光的丛林里,精灵数量会特别多,它们喜欢月光……”
江彻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奥维德连忙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浅水与草地,往森林走去。
越是靠近森林,奥维德就渐渐觉得,这种光芒有些熟悉。
在进入森林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他见过类似的反光。
在马赛航天航空学院的课程里,新生的第一课是参观马赛舰队。奥维德入学的那天恰逢特大暴雨,一行人在室内等了一个白天,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后来到马赛舰队的起降场。
起降场里有无数舰艇起降。它们浑身披挂着水珠,灯光之下,光滑的舰身反射着明亮且柔和的光泽。
森林很密。越是靠近,光芒渐渐清晰了。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个巨大峡谷的边缘。
峡谷的形状很像格瑞亚工蜂栖息的地方,但面前的这一个显然经过了无数的人工修整,在山壁上甚至还有无数不少的步梯。
在峡谷的深处停放着一艘舰艇。
它非常大,是浮士德的十几倍,仿佛一颗光滑圆润的子弹,喷涂的颜色已经变得斑驳,但在星光之中仍能看清楚原本的橙红色。
奥维德惊呆了,伸手去拽江彻的衣角,但没抓住。他扭头一看,江彻已经在峡谷边缘奔跑了起来。他在奔往这艘舰艇的前方。
舰艇忠实地反射着星光,它深埋在峡谷之中,像一粒被精心保管和修复的珍宝。
“江彻!”奥维德跟着江彻往前奔跑。
他知道江彻在找什么。
舰艇的标号总是喷涂在舰身前方。
“舰艇?500年前的……老舰艇?”皮耶尔喃喃重复,突然一惊,“不是都坠毁了吗!”
“当然不是。有些舰艇只是失踪了而已。像这一艘,就是在遭受外星生物攻击的途中失踪的。”宋君行看着皮耶尔,目光下移,落在他胸前的蓝色徽章上,“很不容易,但我们总算找回来了。”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
“而且是……最重要的一艘。”
他指指皮耶尔的左胸。
在林尼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与皮耶尔胸前徽章一模一样的坠子。它也是徽章,是优秀毕业生的徽章,只不过是橙红色的,明亮醒目。
唐墨是个好听众,她适时询问:“找回来的是哪一艘?”
林尼却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攥住了自己的坠子,那枚篆刻着古老舰艇的徽章似乎正在他的掌心里发热。
江彻和奥维德终于跑到了峡谷的另一侧。
他们喘着气,看着舰艇上的图案。
星光落在他们头顶,舰艇上所有的涂装都已经变得斑驳且不可辨认,但唯有舰身侧面的那个圆形图案始终清晰。
那是一只腾空的火红色雀鸟,尾羽长而灿烂,蓬勃燃烧。
而此时,在他们身后的零号楼里,唐墨刚刚问出自己的问题。
“我们的先锋舰。”宋君行说,“‘大撤退’中最重要的先锋舰,凤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