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番外
临近午时, 路上行人渐多。
醉仙居二楼临窗一桌,段弘璟单手扶额, 另一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青釉仰莲纹茶碗。
向来不离身的牛大山冷肃地站在后边,微敛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段弘璟掩嘴打了个哈欠。
某牛不知道又发什么疯, 昨儿半夜里摸进他卧房, 趁他迷迷糊糊的、拉着他大战了好几回合, 一直到外头天色微亮才放他去睡。
感觉才睡了一会儿,就被吵醒了。
府里正在筹备他大婚的事。
虽然下人们都轻手轻脚、不敢吵着他, 但隔着院墙隐隐约约的,听着也怪难受, 他干脆就出来散散了。
动了动身子, 某处传来的涨疼提醒他昨晚经历过什么。
这事儿吧, 过程是很愉悦舒爽, 但这后遗症确实烦人。
他侧转身, 斜睨牛大山一眼:“去, 给爷带一份八宝楼的酸枣糕跟腌梅子回来。”想了想, “不, 两份。”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尽想着吃这些酸不拉几的小点心,一会儿吃不上就想得不行。
看来这几日要找个时间让太医看看。
牛大山顿了顿,扫了一眼分散在边上诸侍卫,领命而去。
段弘璟看他下了楼,伸了个懒腰,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如今朝堂风云莫测,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四角鼎立,各有优势。
大皇子在刚过去的西宁地动里,出粮出钱,赚了一大批官员的好感。
二皇子中宫所出,虽皇后仙逝多年,但嫡子地位、加上人品端方,依然得到一批循规蹈矩的官员的拥护。
四皇子倒是无功无功,但不知为何,却得到一批武将的青睐。
段弘璟轻扣桌面。他这段时日走动下来,得到的助力也不多。如今定下的这门亲事,确实不错。希望下个月成亲之后,他那正妃的母家能带给他一些助力。
至于牛大山……段弘璟抿唇。不过闲暇逗趣的区区娈宠,何必在意。
想到那人的沉默隐忍……
段弘璟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浓茶。
“哟,这不是五弟吗?大中午的,怎地一个人在这儿喝茶呢?”
段弘璟闻声转头,就看到那讨人厌的四哥段弘珲带着他的狗腿子甘世乾摇着扇子走过来。
段弘璟站起来,随意一拱手:“四哥。”扫了一眼他手上附庸风雅的扇子,“四哥,这大冷天的,都穿得跟粽子似的,你就算再摇上两把扇子,也倜傥不起来,何必装模作样的。”
段弘珲脸一僵,啪地一声收起扇子,扔给后面的庆祥:“五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啊。”话里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段弘璟勾唇一笑:“可不是。四哥没搞清楚时节冷热没关系,让别人以为我们皇子都没什么常识,可就不太好了。”
段弘珲僵着脸扯出一抹笑:“让五弟见笑了。”
“四哥这是要用饭?”段弘璟不想跟他继续扯嘴皮子,轻皱起眉头问道。
见他不再逮着他的仪容说事儿,段弘珲也松了口气:“是,跟世乾表弟聚一聚。”顿了顿,不太甘愿地邀请,“五弟要一块儿吗?多个人也热闹些。”
段弘璟可不想食不下咽,当下摆手:“不了,四哥你们自便吧,我这就要走了。”也不待他回话,绕过他就往外走。
段弘珲刚被段弘璟噎了一回,看他打算拍拍屁股就走人,自然不甘愿。扫了一眼周围,见那个武力高强的大个子不在,他眼珠子一转,急忙朝着楼梯边上一名仆从比划了一番。
那名仆从也机灵,轻轻点了点头,等段弘璟走到楼梯口,抬脚一绊。
!
段弘璟不防,脚下顿时一个踉跄,栽头就往前扑倒,直接滚下楼梯。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顾不上别的,一拥而上追了下去。
刚提着小食匣跨入醉仙居大门的牛大山大惊。
飞扑过去,也只来得及扶起躺倒在地的段弘璟。
“主子!”
二楼的段弘珲顿时心情舒畅,佯装惊吓般靠到栏杆上,低着头慰问:“五弟,怎地这么不小心?虽然这楼梯不高,滚下去也不太好看啊。可别让旁人以为我们皇子走路都不带看路的。”
段弘璟顾不上段弘珲的嘲讽,靠在牛大山怀里,捂着刚刚被阶梯狠狠撞着的腹部,疼得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缓过那股尖锐刺疼,他正想开口,身后那处却突然涌出一股热意。
他脸色一变,顿时有不好的感觉。
一把揪住牛大山的袖子:“快!送我回去,让人赶紧去找太医!”
牛大山鼻端闻到一股隐约的血腥味,顿时急了,双手一托把他横抱起来,起身就往外狂奔。
“哎呀,五弟咋滴这么娇弱啊,这么几阶木梯子就摔着你了?”
段弘珲的笑声自后面传来。
不过一会儿,五皇子府的人都撤得干干净净的。
“小子,干得不错!回去赏你!”段弘珲拍拍刚才绊脚的仆从,心情大好。
庆祥推开那连连感恩的仆从,笑眯眯凑上来:“殿下,奴才刚才仿佛听到,五殿下让人去请太医来着,要不要往宫里带个话,让娘娘拦上一拦?”
“那怎么成?”段弘珲一脸不赞同,“五弟的身体要紧。不过,”他愉悦地笑,“让人换个太医吧。这五弟长得跟女人似的,应该让个专精女科的太医去给他看看。别回回摔一跤就要找太医,这太医院可忙不过来。”
“诶诶,殿下英明,奴才这就让人去传话。”庆祥领命。
这种种,段弘璟都不知道。
甫回到府中,牛大山就把他抱到房里小心放下。
闻着那愈发浓郁的血腥味,牛大山急出一脑门的汗。抖着手解他的腰带:“主子,你哪儿受伤了,我看看,我们赶快止血!”转头高呼,“侍墨,拿伤药、止血散过来!”
从院门就气喘吁吁跟着跑进来的侍墨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听得这喊声,顾不上行礼,转头又跑了出去。
段弘璟任牛大山摆布,苦笑:“没有外伤,那儿一直流血不止。”
那儿?
是哪儿?
牛大山没明白他的意思,只顾着松开他的腰带,拉开外袍,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蜂拥而出。
扫视一圈,也只看到裤子上被洇出一片深黑的湿意。
他顿时明白刚才段弘璟说的是哪儿。
深吸一口气,他轻缓地褪下那厚厚的冬裤。
往日白皙的肌肤上,沾满了刺目的猩红。
牛大山惊惧交加,小心翼翼掰开他的腿察看。
果不其然,确实是那昨晚才承欢的部位血流不止。
巨大的恐慌登时笼上心头。
这里、这里怎会……
难不成受了内伤?
恰好府里的大夫过来了。
侍墨也带着伤药回来。
牛大山拉过被子盖住段弘璟下身,就让他们马上进来。
大夫进来望闻问切一番,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听说他下腹血流不止,更是惊疑。
段弘璟的腹痛愈发难忍。
牛大山见这庸医摇头晃脑无处下手,勃然大怒,把他们都给赶了出去。
跪在床边,他抓着段弘璟的手腕给他输送内力。
段弘璟忍着疼看向他:“太医还没来吗?”
牛大山抖着唇:“快了,就快了!主子您再忍忍。”
“大牛。”段弘璟捂着肚子,终于忍不住逸出一声□□,“好疼……”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与往日的神采飞扬大相径庭。
牛大山一边不停运功,另一手抬起轻抚他被冷汗浸湿的发鬓,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没事的,很快就不疼的。不过是摔着了,没事的。”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
又缓过一波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神智不清,眼见这人如此惊慌,再想起他曾在酒后吐露的心声,段弘璟突然有些累了。
“大牛,如果,我就这么去了……”他有气无力地开口。
“不!”牛大山惊惧,急忙制止他,“你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长寿的。”情急之下,连敬语都忘了。
“倘若,我真的去了呢?”段弘璟声音无力,却态度坚决,“你有何打算?”不知道为何,他想知道。
牛大山眼底赤红:“生死相随。”他声音嘶哑,“不管黄泉碧落,属下定是要找到你。”保护你,陪伴你。
段弘璟眼底又酸又涩,正想说些什么——
“太医到了!太医到了!”外室焦急地走来走去的侍墨惊喜大喊。
牛大山急忙让人进来。
一名背着药箱的老者在侍墨的带领下进入内室。
段弘璟一看,登时大惊。
这不是常去给母妃探平安脉的张太医吗?
“怎么是你?李太医呢?”
张正恭敬下跪行礼:“回殿下,贵府点名要在下过来,可是哪位主子身子不适?”
“是谁?!爷摔着了怎么会让你过来?!”段弘璟勉力撑起上身怒斥。
知道他要请太医的,只有老四一人……小人!
张正诧异抬头,才发现这说话的五殿下是躺在床上的,旁边也没别的人,顿时大惊:“殿下!这……”
牛大山才不管他张太医李太医,急忙拽过他:“快点,主子从阶梯上摔下来,如今□□血流不止!不知哪儿受了内伤!”
张正犹豫:“可是在下……”
又一波痛意传来,段弘璟闭上眼睛。天要亡他吗?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歹也是太医,不至于连内伤也看不出来。
他咬了咬牙,忍痛道:“来吧,看看我哪儿伤着了!”
张正迟疑。
“快点!”牛大山喝道,“否则你别想踏出这个门。”眼见段弘璟再次疼痛起来,他恨不得以身代过。这老头子竟然还磨磨蹭蹭。
张正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扶上段弘璟的脉门处。
不过片刻,他吓得丢开手。
牛大山大怒。
段弘璟反而觉得他是查出病况:“可是有何异状?”已是声入蚊蝇。
牛大山急忙看向张正。
见这五殿下状态愈发不好,张正咽了口口水伸出手,再探了一次脉。然后颤巍巍地发问:“敢问殿下 可是……好龙阳?”
“你什么意思?快给我家主子止血啊!”牛大山手指捏的嘎巴响。若不是等着这老头救命,这会儿哪容得他在这里卖关子!
段弘璟已经开始昏沉了,他勉力提起精神:“是。”
张正听得他确切的回答,也没管那杀气四溢的牛大山,转头就翻出药箱,掏出牛皮袋子,接连抽出好几根银针,手指翻飞,直接将其插入段弘璟身上几处要穴。
牛大山紧张地盯着他。
张正拿出纸笔,飞龙凤舞般写下药方子,左右看了看,递给边上愣住了的侍墨:“这位姑娘,劳烦你立马着人按方子取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给殿下服下,每日三剂,连服三日。三日后我再来看。”
侍墨连着哦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接过药方提起裙角飞一般跑了出去。
插上银针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段弘璟身上的腹痛已然减缓,□□处也终于止血,加上有牛大山一刻不停地输送内力,他终于清醒了几分。
“张太医,我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难不成是中毒了?他到醉仙居这么一小会儿,也就喝了两口茶而已。
张正抹去额上冒出的冷汗,想了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殿下这是小产了。”
段弘璟原本因止痛止血而带上些许笑意的脸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 医宗金鉴、济阴纲目等书籍均有记载……”张正颤着身子小声解释了一大圈,才定下结论,“殿、殿下应该是体质异于常人,可、可自然孕育子嗣。”他擦了擦汗,“如今……”没了。
他怀孕了?
如今孩子没了?
段弘璟有些懵,身体也不知道是失血的原因还是怎么,一阵一阵的发寒。
牛大山沉默。
张正算看出来了,这孩子……指不定就是旁边这个高个子的。
眼见这俩人都默不作声,张正犹豫地磕了个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静默半晌,段弘璟哑着声音开口:“大牛。”
“属下在。”
“我们有了个孩子。”
“……属下听到了。”牛大山抓住他的手,低声回道。
“我们竟然有了个孩子。”段弘璟喃喃,“我竟然不知道……”
“主子……”牛大山探身拥住他。
“我竟然不知道……我弄丢了他……”段弘璟眼眶泛红,“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
牛大山黯然:“别难过。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段弘璟握拳狠狠锤向自己胸口,把牛大山唬了一跳。他急忙抓住他的手:“主子!”
“我这里痛……”段弘璟声音颤抖,“我这里痛……”
牛大山拥紧他:“没事儿,别想了。想想你的宏图大业,想想你下月就成亲。过两年,你就会有更多的孩子。忘了这个不该出生的……”他忍痛说出这般安慰的话语。
段弘璟伏在他怀里,整个人抖如筛糠。他颤着手揪住他的衣襟:“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好痛,我为什么这么痛?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嚎啕大哭起来,“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牛大山心如刀绞,不停轻吻他的额头:“主子,小璟,小璟……别哭了,你刚失血过多,要好好养着。”
段弘璟恍若未闻,自顾自哭得不能自己。
牛大山紧紧拥着他,口中不住声地小声说着安抚的话语。
等到侍墨端来药,本就失血过多的段弘璟早已哭晕过去。
牛大山在侍墨复杂的眼神下,接过药碗仰头喝下,亲自哺喂他咽下药。
段弘珲,我牛大山定要你血债血偿!
一个月后,被牛大山找来的厨子、药膳给喂得白胖红润的段弘璟难得睡了个懒觉。
起来已是中午。
“大牛?”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唤道。
“主子,您起来啦?”床帐被掀开,侍墨那娇俏的容颜露了出来,“奴婢伺候您起来。”
段弘璟皱眉:“大牛呢?”
“回主子,奴婢不知。牛护卫一大早交代奴婢在这儿守着,他就出去了。”
“他干什么去了?竟敢不留下来伺候爷。”段弘璟轻哼,“他有交代什么话吗?”
侍墨低头,呐呐道:“牛护卫说,祝主子跟皇子妃百年好合,早上贵子。”
段弘璟心下一沉。
还有半个月就是他的亲事,这牛大山留下此话,是什么意思?
他要去做什么?
神思不定地收拾好自己,再用过午饭,还没等到人回来。
他干脆拿了本书窝在房里等着。
足足等了一个下午,也依旧没等着人。
却等来四皇子府的噩耗。
“什么?四哥被刺身亡?”
段弘璟不敢置信。
想到那失踪一日的牛大山,段弘璟心里更是不安。急忙喊来陈二,让他秘密派人去寻。
等他进宫、到四皇子府参加完了段弘珲的丧事,疲惫不堪又焦急地回到府里,陈二已经在等着他了。
“牛护卫……”陈二犹疑,“找到了。”
“他在哪里?怎的还不回来?”段弘璟惶然地看着陈二。
“属下在京郊三十里外的长青坡下找到他的。”知道些许内情的陈二有些不忍,“彼时他身中十数箭,已……逝去多时了。”
段弘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呐!你们要的番外~~
啊呀,第一次这么粗长!
开心吗?惊喜吗?
哇哈哈哈哈哈~~
另,谢谢一城风絮、晴明、gabyyy、九宴的雷,还有桂花糕的手榴弹~~群体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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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