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罪人
“小君，你在想什么呢？”
专列包厢中，芳芩看着戚淑君立在窗前发呆，上前轻声问道。
“嫂子，”戚淑君回过神来，她的眼底蕴着忧伤，与芳芩小声开口：“你说我们和东洋人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不好吗？”
听着戚淑君的话芳芩有半晌的沉默，她也很想知道，这世上为什么要有如此多的战争，如此多的杀戮。
“东洋人野心勃勃，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就想着来霸占我们的领土，杀死我们的同胞。”芳芩的眼神中浮起悲伤的愤慨，许是被她的话音所震，戚淑君许久说不出 话来，直到芳芩向着她看去，才发现戚淑君的眼瞳中已是蓄满了泪水。
“嫂子，东洋人里也有好人，是不是？”戚淑君轻声呢喃。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芳芩的声音有些沙哑，纤细的手指也是忍不住的攥紧。
听着芳芩的话，戚淑君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其实，我知道娘要我去辽东是为了什么，爹爹在世时为我定下的婚事，就是辽东徐家的三公子，他是个纨绔子弟，我不喜欢他，嫂子，我不想嫁给他。”戚淑君泪光盈盈的与芳芩说道。
“小君，
你要真不喜欢他，你哥哥不会逼你嫁给他的，你先别着急，也别害怕。”芳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姑，此次戚太太让她与戚淑君前往辽东，起先芳芩心里也是有些不明白的，辽东如今情势不明，若说自己去往辽东是为了伴在丈夫身边，那让戚淑君前往辽东实在没有道理，直到此时芳芩方才明白，戚淑君的未婚夫竟是辽东徐家的公子，如今辽东与北江携手抗敌，戚太太此举意义已是十分明显了。
戚淑君仍是十分难过的样子，幽幽的开口：“嫂子，你说眼下这个情形，若是有人想嫁给东洋人，那一定是罪人，对不对？”
芳芩心里一“咯噔”，不知怎么，她的脑海里又是想起了那个高高瘦瘦的，在戚淑君学校门口见过的青年，她默了默，与戚淑君问道：“小君，你和嫂子说实话，你……你是不是有一个恋人？”
戚淑君没有开口，显是默认了。
“他是东洋人吗？”芳芩又问，一颗心却是“砰砰”跳了起来。
戚淑君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芳芩大震，失声道：“小君，你糊涂，你怎么能和东洋人相恋？”
“我也知道我糊涂，爹爹的死和东洋人脱不开干系，国仇家恨，我却喜欢上一个东洋人，我也恨我自己，我恨不
得让四哥一枪崩了我。”戚淑君捂住了自己的脸，滚烫的热泪顺着她的指缝中溢了出来。
听着戚淑君的哭声，芳芩有些心乱如麻，终究是不忍，只上前揽住了戚淑君的肩头，叹道：“先别哭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娘知道，你记住了吗？”
戚淑君点了点头，脸上仍是十分凄楚的神色，芳芩见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眼下戚家正值多事之秋，戚太太沉浸在丧夫的悲伤中，戚剑飞则是忙着前线的战事，他们怕是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戚淑君的事儿的，芳芩定了定心神，刚想再和戚淑君说些什么，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匆匆赶了过来。
“少奶奶，七小姐，”有侍从进了包厢，哑着嗓子开口。
“李长官，出什么事了？”芳芩看着那侍从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紧。
“咱们收到消息，东洋人炸断了前方铁路，专列没办法再前行了。”
“怎么会这样？”芳芩与戚淑君都是大惊。
“少奶奶，咱们要改乘汽车，眼下已经离辽阳不远，徐家已经派了人来接您和七小姐，只要赶到辽阳就没事了。”
芳芩心里沉甸甸的，听完侍从的话，她并不曾耽误，当即就是与戚淑君简单收拾了一些行装，姑嫂两人一道下了
专列换乘了汽车。
当夜，汽车赶到了辽新城。
“少奶奶，七小姐，今晚就先在这儿将就一宿，等明日就能和徐家的人汇合了。”
李长官将两人请进了院子，此处已是辽东徐家的地界，李长官一路上并不曾声张，即便到了此地也只是从郊外寻了处民宅，给了主人家一些钱，租下了这间小院子留给姑嫂两人歇息。
“李长官，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也快些去歇息吧。”芳芩望着李长官熬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多谢少奶奶体恤，我等就在院外，少奶奶和七小姐若有什么事，喊我们一声就成。”李长官说完向着芳芩敬了一个军礼，方才离开了院子。
芳芩掩好了房门，回眸一瞧，就见戚淑君仍是在那里发呆，芳芩轻轻的叹了口气，奔波了一天，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和小姑说些什么，她将两人的床褥铺好，与戚淑君说了句：“小君，咱们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快些睡吧。”
戚淑君轻轻地应了一声，与芳芩一道在床上躺下，芳芩倦的厉害，几乎刚歇下就是睡着了，一旁的戚淑君却始终睁着眼睛，直到夜色深沉，万籁俱静后，戚淑君方才悄悄起身，她向着一旁的芳芩看去，用很轻的声音吐出了一句话来：“对
不起，嫂子，我是戚家的罪人。”
戚淑君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悄打开了窗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屋子。
芳芩虽是倦的厉害，心里却一直藏着事儿，天色刚蒙蒙亮就是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却见身边竟是空无一人，没有了戚淑君的身影。
“小君？”芳芩唤着小姑的名字，眼眸微转，就见床头上竟是搁着一封书信。
芳芩心里浮起几分不好的预感，几乎是颤着手才将那封信打开，待看清信中的内容后，芳芩脸色苍白，只匆匆打开了房门，喊来了侍从。
“少奶奶，这附近我们都是找过了，可都没有看见七小姐的身影。”李长官眸心中也是蕴着焦急之色，有些气喘吁吁的与芳芩开口。
“少奶奶，辽东局势不稳，七小姐一个姑娘家这般跑出去实在是危险，要不属下先给少帅拍一封电报过去？”另一个侍从官亦是出声。
“不，”芳芩声音艰涩，却甚是清晰，“先不要让少帅知道，前线的战事已经够他头疼了，咱们不要惊动了他。”
“李长官，您看能不能和辽新城中的督军联络，咱们不能把小君丢在这儿不管，请城里的督军加派人手，她一个女孩子一定走不远的，咱们一定要快些找到她。”芳芩稳住心神，与李长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