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又惊闻皇子选妃
还未等纪凌那边的消息再度传来，陆云岚便在五月底过了生辰。因为并非十五及笄之年，她又不喜热闹，便只是府里自己庆祝了一番，各房长辈、兄弟姐妹都送来礼物——就连已经出嫁的陆云英都特地赶回来吃酒。郑淼亦陪着妻子一道前来，陆哲见他二人举案齐眉，行动间互相周到，便也对这个女婿满意的很，更不用提许氏了。
陆云梦看见陆云英夫妇时脸色很是白了一白，但她到底也没丢了规矩，只是一味低调地说过喜庆话后就坐到一旁吃酒。唯有离她最近的琥珀才看得见自家小姐在桌子底下是如何绞着手帕，几欲扯烂。
纪凌也送来了礼物，是一枚通体碧绿的青玉鸾凤簪，前来代为送礼的陆承瑶一脸正色，仿佛这礼物就是他自个儿准备似的——陆云岚暗自好笑，心道三房的两位兄长果然脾气性子完全不一样。陆承瑾名字文气，却是个武人做派，最是大大咧咧；陆承瑶听着洒脱，却凡事小心，不该说的半个字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陆云岚倒是对她自己十四岁的生辰十分满意。上辈子她这个年纪时，嫡母许氏便告诉她已经替她定了和纪明河的亲事，只待及笄后便择日出嫁——当年她是又羞又喜的，好歹纪明河长得不错，文采也斐然。但谁能料到这人其实道貌岸然呢？
不过嘛……现在这男人已经不是她的麻烦了。
在和陆云英说笑时陆云岚的眼风一扫，瞄到角落里自顾自吃菜的她二姐，忍不住感慨——话说前日安国侯府已来递话过，说纳吉的结果是“火木夫妻好婚配、子孙孝顺家业旺、六畜钱粮皆丰盈、一世富贵大吉昌。”是以陆哲大为高兴，许氏虽然心中介怀姚姨娘之事，但若能叫陆云梦顺顺当当嫁去，她便也了却一桩心事。
自然了，安国侯夫妇也十分高兴，两家便定在六月中纳征。
然而，五月一过，蝉鸣才刚开始，宫里便下了明旨，放出话来要为两位皇子选妃。各家有适龄女眷年满十四的，除却有婚约的和体弱有疾的，皆为在选之列。陆家姐妹里，年级最小的陆云岚刚过完十四岁生辰，连同二房的陆云韶、陆云霏同在备选范畴内。原本这也就罢了，官家女子少不了这一遭，只消她不出挑想来也选不到她头上——毕竟她身份低，和三皇子、四皇子统共也见不了两面——可不曾想在选妃前日，她却从许氏口中知道一则令她愕然想消息。
“二姐姐也是在选之列？！”
这可不能怪她大惊小怪，毕竟陆云梦的亲事已经说定，只等七月底八月初便可择一吉日出嫁了，如今纳吉已过，六礼完成大半，怎么还突然会——陆云岚又惊又疑，不住地想是哪里出了错误？
许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只是这事儿的确是赶巧了。
“……梦娘的事儿是年后你大姐姐出嫁了我才和你父亲定下的，是以年前各家报上未嫁女名单时，便把她也算上了，没想到竟然给忙的忘了……”若是陆云梦是那种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也就算了，许氏便也不担心了。可万一陆云梦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烦闷难耐。
陆云岚也明白过来此中的难处——首先不能报陆云梦是待嫁之身，因为陆哲与许氏已然把名单递了上去，若是现在说她已许人，难免有欺君之嫌；其次不能报陆云梦体弱有疾，虽然纪、陆两家心知肚明，但外人不知道啊，等选妃结束后再让陆云梦嫁到安国侯府，旁人又该怎么打量这桩亲事呢？
也难怪许氏叫她来商量此事了。
自从陆云英出嫁后，阮氏与许氏又重拾旧日姐妹情谊，便更加处处高看陆云岚一眼。陆云岚在她眼中不但心思灵巧，脾气乖顺，又机敏聪慧，对事情见微知著，所以许氏近来事事都不瞒她。
“事已至此，母亲也只能让二姐姐去了。”陆云岚无奈道。
“我是怕梦娘她……”是个不安分的。
许氏的停顿陆云岚如何不知，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罢了。
少女想了一想，始终是想不到登时就能解决的法子，只能温声相劝道，“母亲，二姐姐的亲事府里上上下下谁人不说好？大家都晓得这是父亲和母亲愿意给二姐姐的体面，若是……若是届时真出了意外，也是二姐姐自己个儿不当心，与咱们毫无干系。”她不忘提点道，“您想啊，无论是三殿下还是四殿下都与咱们姐妹不熟，更遑论时常见面了。如果二姐姐低调些，殿下们也未必会……”
有些话点到即止，许氏也明白了过来。她握着陆云岚的手略一迟疑。
“也是，到底这么多家女眷呢。”陆云梦虽然在诸姐妹中长相最为出色，可身份不高，旁的也不打眼，人家未必一定会挑她呀！
这样想着，许氏便镇定了许多，只是道，“我还是得交代她几句。”
“自然。”陆云岚莞尔，“母亲教育姐姐是天经地义的。”
许氏被她说得一笑，神情蓦然温柔许多，口风亦是一转，“……你二叔的事儿怕是瞒不过你吧？不知道你父亲和你小姑姑是怎么商议的。唉……你姐姐们怕是都有了主意，唯独剩下一个你。”想到自己几经波折最后婚姻幸福的长女，许氏看向少女的眼神不经多了一丝爱怜，“我与你娘情同姐妹，你与英娘又是亲姐妹，我自然也当你是我女儿……如今你也十四了，明年及笄后定然会有人上门来提亲。你若是……”
这种话题本是极私密的，可许氏性子大方，陆云岚也不是扭捏之人。她只是稍作停顿，组织着语言便轻声说了出来。
“你若是有心仪的男儿，母亲也可为你探一探他们长辈的口风。”
陆云岚微微吃惊，“母亲……这……怕是不合规矩。”
一般儿女婚姻多半是男方上门提亲，女方考量；要么就是两家通好，心照不宣；像这般女方倒着去寻夫婿的极少，且被人知道了，还会暗地里嘲笑。
许氏浑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看向她。
“我与你几次交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比我那不懂事的女儿强上不少，英娘若是有你五分主意，也不至于被我养到十八九岁还如此不通庶务——所幸她如今和郑淼夫妻和睦，我也是欣慰。只有你，若是贸贸然将你许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万一日后夫妻不睦怎么是好？我与你父亲，你娘亲，届时便都是鞭长莫及了……”她叹息道，转而提及一个京中的陈年往事，“想当年先帝在时，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硬是叫王尚书嫁女，把他们王家的嫡次女嫁到陈氏一族，要知道那陈氏郎君可是嫡妻早逝，妾侍当家的主儿！可怜那王家小姐与我在闺中还算有几面之缘，嫁过去续弦不到两年，连嫡子都没生下就……听说，是叫夫婿妾侍活活逼死的。”
陆云岚身子一颤，想到了自己。
当年，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纪明河与陆云梦……姚姨娘……一桩桩一件件，都将她往死路上逼去。
许氏本握着陆云岚的手，感到她身子一颤，便以为她是怕了，忙安慰道，“都过去了，岚娘你别怕，母亲断不会叫你如此的。”陆云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柔声道，“母亲，我没事，只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儿有些心惊。”
“谁说不是呢。”许氏叹气，“这话我原不该说给你听……”
“母亲也是为了我好。”
陆云岚笑的和婉，黑眸里一片澄澈。
“母亲的话，岚娘都知道了，也会记在心里……定不会叫母亲为难。”
后来从揽翠院回到自己的住处，听翡翠来报说芙蓉院二小姐被夫人喊去了正院，陆云岚也没放在心上。她只是有些缓不过来，因为许氏的话太真切了，叫她无所适从了。
上一世许氏对她也不错，说到底纪明河是她自己点头的，后来的事也怪不了任何人——但这一世不一样，许氏因为与阮氏相认了，待她更是亲密，连这种掏心窝子的话都肯说给她听。而她也是，不愿再和纪明河有任何交集。
那么，她真的要再重新选一个合适的夫婿，将自己嫁出去吗？
陆云岚沉吟。
“小姐从夫人那回来后就一直不大高兴，”晚风轻声道，“可是夫人说了什么？”
晚风是纪凌给她的人，且相处下来二人也算投缘，有些不方便与莲蓉说的是，陆云岚现在都会下意识地和晚风说——比起主仆，倒像姐妹——她叹了口气，将陆云梦身上的变数逐一说了。
“……这倒真是棘手。”晚风同样皱眉，然而在极快的时间内，她又觉得这对自家少爷来说或许并非坏事——她眉心微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云梦要是嫁于纪明河，那陆云岚几乎是很难再嫁纪凌。可少爷对小姐有心，打从她来的第一日就知道了……小姐似乎，也并非无意……只是他们不曾戳破窗户纸，自大小姐成亲后一直就这么模模糊糊地处着。
“有话就说，”陆云岚终是注意到了身旁婢女的神色有异，她淡淡道，“若是连你们几个都不和我说句实话，我又该跟谁说实话去呢？”
晚风沉默片刻，才又短又快地吐露了心声。
“二小姐与小姐，或许只有一人能嫁入安国侯府。”
陆云岚微微惊异，旋即怅然而笑，“是呀……你说的我全都明白。”
她恨极纪明河，也恨陆云英与姚姨娘，更深恨自己，可她却不愿做和她们一样的事——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