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水晶帘动微风起
晚风吓了一跳，“小姐当真？”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便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这若是真的……可就复杂了。”
道理很简单，庆国公府基本上是站在宇文献这边的，陆云梦嫁给宇文睿没什么，毕竟陆家不能和皇家对着干，可若是陆云梦生下了带有陆家血脉的孩子，那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十分复杂了——纵然是皇家薄情寡性，也不能忽视血脉的延续。来日宇文睿和宇文献对上，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会成为彼此僵持的砝码。
陆云岚走在游廊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十分肯定，只是看她体态，仿佛是有了……我还当她不易有孕呢。”
陆云梦自打去岁七月嫁过来便很是得宠，这些都不需要陆云岚刻意去打听也能知道，什么新奇的宝贝玩意儿，宇文睿都舍得送到她的东跨院里，且一个月中，十之四五歇在东院。但即便如此，快一整年了，陆云梦都没半点动静……偏偏在尹心蕊的孩子满月时有了，岂不是太巧了些？
这样想着，等到了前院见到许氏时，陆云岚才堪堪回过神来。
许氏拉着她的手好一番打量，随后才拍拍胸口安心道，“你二姐姐说要请你过去说话，我可真怕她又做什么……”陆云岚听了直发笑，不过心头却暖。
“母亲放心就是，二姐姐不过是与我随便闲谈几句。”
语罢，母女二人一道去看乳母抱着的刚满月的孩子，那粉嫩的一团模样尚未长开，却依稀能见到尹心蕊清秀的痕迹。许氏含笑给了一枚平安金锁，说了好一通吉祥话，这才携陆云岚离开了三皇子府。在回程的马车上，她还念叨呢。
“……这孩子模样倒是秀气，有几分尹侧妃的样子呢……”
“说起来，你大姐姐也快生了……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陆云岚靠在马车的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许氏念叨，心中仍在计较方才陆云梦的状态，口上却接的极快，“若大姐姐生得是男孩，那便是一举得男，将来肯定有大姐夫的才学；若是女孩儿嘛，定然也跟大姐姐一般貌美可爱，叫母亲这个做外祖母的爱不释手呢！”
许氏抚掌而笑，满脸欣慰。
“你大姐夫待大姐姐好，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咱们女人嫁得这样一个如意郎君便不算亏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想到了纪凌的这桩亲事。陆云岚到底也是她喜欢的孩子，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好——纵然，他们早有情愫，可依旧美中不足。
陆云岚没留意到许氏的停顿，她也正想着别的呢，便知是就着陆云英的事儿说笑。
“细算日子，也就是下个月呢。”
……
然而这一回，陆云岚并没有看走眼。
皇长孙的满月宴过去不过几日，陆云英还未临盆，陆云梦的好消息便同时传入了宫中和庆国公府——陆家二小姐，如今的三皇子侧妃被太医诊出两个月身孕了。
这消息一出那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是宇文睿，他素来喜欢陆云梦的柔婉妩媚，做事伺候都精心体贴，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爱妾没有身孕，如今刚满一年，陆云梦总算是有了他们的孩子，他哪能不欣喜呢？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有着陆家血脉的孩子。
愁的自然是庆国公府。庆国公陆哲尚且还淡定，他在朝中毕竟浸淫多年，这一点小小的事情并不能改变太多，况且那也是姚家女的延续；反倒是许氏有些闷闷，大约是想到了姚姨娘当日的所作所为，且她更忌惮着陆云梦嫁得是宇文睿而非宇文献——皇子们年纪一天天大了，总有一日要撕破脸的。
许氏心情不佳，陆云岚和阮氏便总是想法子开解她，前者甚至去信给了嫁到郑家的陆云英，好叫她亲笔书信一封，让许氏多想些开心的事儿，别总忧心忡忡的。
陆云英自出嫁后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夫婿既上进又爱护于她，是以过得十分滋润。只是她几近临盆之期，不方便回娘家去探望姐妹和父母，便只能指望着陆云岚寄来的两封书信——这一日，明书照例替她去门房取信。
“……二妹妹也有两个月身孕了？”陆云英看完信后稍稍吃惊，但转念一想，这也是常理之中，她继续读陆云岚那一手簪花小楷，读到最后，方才明白来意，简直哭笑不得。
“母亲为这事不快，实在是……”
贴身伺候她的明柔好脾气地笑了笑，将一个厚实的软垫塞到自家小姐身后，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才开了口。
“小姐身子不便，也亏得五小姐常写信来呢。”
“五妹妹记挂着我叫夫婿和孩子绊住了腿儿，这才总写些近来的见闻，不过这回倒是不一样，”陆云英吃了一颗梅子，又吩咐明书去准备笔墨，“母亲知道了二妹怀有身孕，怕日后多有为难之处，正不高兴着呢——妹妹让我回一封信给母亲。”
明柔疑惑道，“夫人为何会不高兴呢？莫非还是记恨当年姚姨娘要害您……”她轻声止住了口，不敢在说下去了。那事儿到底是个隐秘，她也不过隐约听人提起。
陆云英对伺候自己的两个大丫鬟十分宽纵，也不计较明柔的疑惑，只是一边提笔写信，一边解释道。
“二妹这桩婚事说到底不是父亲母亲赞成的，三皇子背后站的是吴家，而我们庆国公府却……”她捡了几桩趣事写下，思忖着最后该如何收尾，“母亲是操心这个呢。其实这事儿本该是父亲操心的，也不知道父亲母亲近来可好……”
在陆云英眼里，陆哲与许氏都是合格的父母亲，但是他们太模范了，甚至在年幼的女儿心中留下了“相敬如宾”的印象。他们太像一对合格的夫妻，以至于缺少夫妻之间本该有的亲昵。年少时陆云英对此很不解，但随着年纪长大，她也隐约明白了一二——母亲不是父亲最初想娶的，父亲也不是母亲当年想嫁的。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未亏待于她。
想到这儿，她提笔写下寥寥数语——“女儿听闻母亲近来为二妹之事不快，实则大可不必。缘分天定，命中有无皆为定数，若真有难处，父亲定会解决此事。女儿虽已出嫁，却时常惦念父母，盼您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等落笔后，明书利索地用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将信纸给封起来，陆云英这才又扶着肚子靠回了软榻上。不知道是不是怀着孕的缘故，她最近胃口变得很好，常常是午饭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又要叫厨房送些点心来。
嘴馋的陆大小姐刚打发小丫鬟去问厨房今日的点心什么时候送来，就听见外头喊了一声“老爷回来了”——郑淼掀了水晶帘子进来，亲自捧着一叠玫瑰酥到她面前。丫鬟们见状忙自动自发地接了过来，请安行礼一气呵成。
陆云英心里高兴，嘴上却道，“这点小事叫下人们办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郑淼坐到她身边，摸了摸那浑圆的肚皮，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也说了，不过一点小事罢了。我公务繁忙，不能常在家里陪你，只能偶尔哄你开心些。”
陆云英娇蛮地哼了一声，把身子往夫婿身上一靠，登时就要下地踩那双软底的鞋去花园里走走。郑淼忙扶住妻子，一脸忧心忡忡地问她，“怎么又去花园？不是说快生了？你这样我可怎么放心……你……”
“好了，太医都说我这几日多动动对生产有帮助呢！”陆云英笑道，在夫婿的帮助下慢悠悠地往门外走，外头的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地发热。
郑淼虽然不说什么了，但那副谨慎体贴的样子落入陆大小姐眼里，还是觉得甜蜜非常。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随着陆云英的信抵达庆国公府，许氏读完后也觉得自己是太庸人自扰了些。她索性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不去搭理，和齐氏、小孟氏专心筹备府里两个待嫁女孩儿的嫁妆——小孟氏自己没女儿，看着侄女们就稀罕的很，且她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况且陆云岚还算是嫁给她的外甥，那简直是亲上加亲呀；另一边齐氏也打听过二皇子宇文襄的为人了，知道他不坏，身份又好，也是满心欢喜地替膝下独女筹备婚嫁。
至于陆云梦的身孕，庆国公府也只是照例派人送去了贺礼，许氏顾着面子去探望了一回，陆哲没去，陆云岚亦没去。不过陆云岚知道许氏回来时神色自若，并没有丝毫的不悦，她便明白了陆云梦没有挑破姚姨娘之事，甚至有可能，还打算与家里保持着亲切友好的关系。
如此这般，又到了这一年的七夕佳节了。七月七这一日女孩们都要乞巧，但是定了亲的姑娘们可以减免一些活计，府里唯一没婚配的就只有四姑娘陆云霏了，所以到了那日，陆云韶和陆云岚就打趣起她来——心直口快的陆四姑娘当时简直想找个洞钻地下去。
陆云岚记不得这位四姐姐上辈子嫁给了谁，只是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所以她倒也不担心。
于是七夕过后第三日，郑家传来了喜讯——陆云英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