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红梅暗落陡生变
“陆侧妃不必客气。”
大孟氏虽和陆云梦互相行了礼，但她亦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千娇百媚的侧妃娘娘打交道，便只简单寒暄了一句。可陆云梦却仿佛兴趣盎然，行礼过后越过大孟氏的身子看向陆云岚，轻笑着问了一句。
“怎么五妹妹也来了？皇后娘娘召各位官眷入内，可都是一品诰命以上啊。”
大孟氏闻言微微皱眉，不待陆云岚回答便抢在前头道，“岚娘是受了淑妃娘娘之请入宫，就不和咱们一道去见皇后娘娘了。”
陆云岚则乖巧地垂手而立，叫人看不清她脸上是和表情。
陆云梦约莫还想说几句，随即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旋即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差了”，便转身带了丫鬟先离开了。
大孟氏原本还有疑惑，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三皇子府的吴正妃和尹侧妃到了，便明白了许多。她虽不太搭理三皇子府的事情，可京城里还有谁家不知道三皇子府的这几位妻妾争奇斗艳，不可不谓精彩至极。
“岚娘，你既无事，皇后娘娘也未召见你，不如你就去淑妃娘娘那叨扰一下吧，”大孟氏温和道，“你也多日未进宫拜访淑妃娘娘了。”
陆云岚虽然心念许氏与大孟氏，可有些话到底不好明言，她只能柔顺地应了。待等离开了之后，她便打发身边一个叫“晚月”的去跟着大孟氏，又将另一个叫“晚莺”支开去陪着许氏，这才带着晚风和还有一名叫晚渔的丫鬟往望春宫去。
武德帝病得突然，下面的宫女内监们也大多惶惶，来去之间皆是低眉垂眼不敢大声喧哗。陆云岚一路跟着位年长女官抵达西六宫的地界，便见到陆宛白身边的明月已经在那儿等候着了。明月陪伴陆宛白时间最久，如今已经二十五六，脱去了少女的稚嫩反倒是更见沉稳，她见到陆云岚携丫鬟进宫，不慌不忙地先行礼问安，再是含笑道，“娘娘知道您入宫了，可高兴呢，特意打发奴婢来接您。”
语罢，她特意侧开身子避过了旁人的视线，轻声道。
“娘娘如今多有不便，东西六宫已守卫齐全远过往常。”
陆云岚心下一怔，暗叫不好。可她不能在这时候露了馅儿，于是她面上微微笑着，客气道，“劳烦明月姑娘带路。”
她们一路上走来，只看见宫门重重深锁，又因未到春日，柳色稀疏，梅花半落，竟有几分萧条之感。好在一步入望春宫，熟悉的清净富贵景致让主仆几人少许心安。陆云岚与晚风交换了一枚眼神，敛衣入内，叩拜了久等她的淑妃陆宛白。
因为起先没得到消息，是以陆宛白打扮得极简单，只一身素色长裙曳地，松松地挽着个发髻，鬓边簪着两支浅粉色的桃花样宝石簪子。她一见到陆云岚，忙道，“闹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快起来便是。”
陆云岚行礼后，殿内伺候的如月便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带上，只留下明月一人在内；而陆云岚身旁亦只有两个丫鬟。
“礼不可废，若是母亲知道我在姑姑面前这点礼数都顾不及，定然要说我的。”陆云岚莞尔一笑，旋即直入正题，“姑姑怎知我入了宫？”
陆宛白听她说话开门见山，倒也正中下怀。她略略拧眉，神色一两分慌张，但到底是多年浸淫宫闱的修养，她说话还是克制非常。
“你一追随你婆婆入宫，消息便到了我这，”她冷笑一声，“本来安排了人是想防着东六宫那位，可谁知却先等到了这一遭。”
“姑姑的意思是……”
陆宛白微微叹息，“西六宫戍守的卫兵是平日的一倍之多，可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没有下旨，可见我这儿已经是被人盯得死死的了。”她一顿，看向陆云岚，“本来想着叫明月领你从另一条小道离开，可谁知——”
陆宛白看了眼明月，后者立即接口道。
“奴婢一见领着少夫人的那位嬷嬷，便认出来她是贵妃娘娘身边积年的老人儿了，若是奴婢当时不将少夫人带进望春宫，只怕陡然间便要生变，实是无可奈何。”
“无妨，她们既做了初一，又怎会惧十五？”
陆云岚这才明白明月当时特意避开身后诸人说话竟是这个理由，可她进宫，本就是为了陆宛白、许氏和大孟氏三人来的。
陆宛白听了，略微有些惊讶，她倒是没想到陆云岚会这么镇定，一般寻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早就哭天喊地了，可她这个小侄女儿却仿佛一切皆在算计之中。想到这儿，她眸光向后，看了眼两名恭敬跟在陆云岚身后的侍女身上，二人身姿挺拔，行动举止点到为止，端的是练家子出身。
“岚娘，你……”陆宛白这才迟疑，压低了声音，“陛下病重，娘娘行事亦无章法，宫中权柄眼见着便要落到贵妃手中。你这时入宫，可是心里已有打算？”
陆云岚长出一口气，重重地点一点头。她出门时匆忙，并无多加珠宝修饰，一身水蓝色的打扮只见清爽，叫人看着也心思稳定许多。
“表哥……也就是四殿下出门前，嘱咐我若京中有变，便立即带着护卫进宫，保护好姑姑您。”小小女子说出来的话在陆宛白听来简直天方夜谭，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极认真，半点儿不掺假，“……安国侯府的暗卫，四殿下留下的人手，明的暗的，定能叫咱们平安度过这一遭……”
“可你不过小姑娘家……”陆宛白摇头苦笑，“我知道大哥自幼宠你，骑射也都教你，可若真出了大事，你这点本事可不够看。你护着我？我护着你还差不多。”陆家家学渊源，陆宛白年轻时也是舞刀弄枪的活泼女孩儿，不过进宫后就多年不动刀剑，如今怕也是荒废了。
陆云岚捧着茶碗，轻巧地一拨茶盏，笑了。
“姑姑莫慌，殿下既托了我，肯定也不会叫我深入险境……”
她稍一停顿，细细听着外头传来的嘈杂声音，在陆宛白和明月疑惑的脸色中轻声道。
“宫中，尚有咱们的人。”
……
另一头，各家被召集进宫的女眷们齐齐被领到未央宫的正殿。她们皆是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皇亲国戚，接了皇后懿旨才匆匆忙忙洗漱进宫，心里明知这时间于礼不合，可谁又敢抗旨呢？等到现在，宫门已然下钥了。
许氏出入宫次数不多，大半也是和弟妹小孟氏一道去望春宫拜见，是以这会子功夫，妯娌姐妹三人便凑到了一起，低声说着话。
小孟氏性子最跳脱飞扬，她环视了一圈周围女眷后道，“……连成王妃都进宫了，这回皇后娘娘可是真狠了心了……”
成王爷是武德帝幼帝，打小身子就不好，多年来一直是汤药罐子般养着，这才早早地断绝了登基大宝的念头。武德帝对这个没法抢自己位置的弟弟向来善待，不仅将先皇帝胞妹——也就是她姑姑——的嫡出小女儿宣华郡主嫁给了成王爷，还在京内京外御赐无数田地和几座大宅，好叫成王爷一家衣食无忧。京中无人不知成王爷是那出了名的逍遥王爷，亦是连上朝都常常请辞的病弱王爷。
为了照顾成王爷，宣华郡主并不大入宫，只是逢年过节点卯似的进宫谢恩。
可这一回，连成王妃都出现在了未央宫里。
许氏看在眼底，眉间思虑越重，反倒是大孟氏心不在焉，屡屡看向西面儿。小孟氏见姐姐这幅样子，便想了一想，道，“姐姐可是在想，为何不见淑妃娘娘？”
大孟氏回神，神色尴尬道，“原是这样想的，可也不见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叫了咱们进宫，不也是到这会子还见不着人么？”
小孟氏叹气，“只怕皇后娘娘还在照顾陛下呢吧。这钦天监也是折腾，这个时间叫咱们进宫……根本不合规矩……”
许氏低声道，“三弟妹，慎言，这可是在宫里。”
大孟氏亦道，“你大嫂说的极是，咱们如今已在未央宫内，万一你说的话叫人听了去，岂非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接连被二人训斥，小孟氏为难地点了点头，噤声不语起来。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女眷们渐渐坐立难安起来。且不说这个时间本就意外古怪，皇后本尊也一直未出现，更别提皇后身边的女官内监了，偌大的未央宫仿佛竟无一人般，唯有廊下两排低阶的侍女垂手而立，不言不语宛若泥塑。
平阳伯夫人头一个坐不住了。她起身越过诸位窃窃私语的女眷，问在座身份最为高贵的成王妃道，“王妃娘娘，您是咱们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您可知皇后娘娘身在何处？为何……还不接见咱们？”
忠勇侯杨家的夫人亦开口，疑惑道，“妾身愚钝，从未听说过有这等规矩……”她看了一眼宫门紧闭的外头，以及那些泥塑般的宫女们，“别说是皇后娘娘了，连个上茶水的丫头都没有。”
杨家与陆家为着陆云英的事向来不和，可乍一听此话，许氏还是暗暗点头。女眷们虽没有个个儿开口，却也都是满腹疑惑，不约而同看向了成王妃。
成王妃生得端庄肃立，闻言只是轻轻皱眉，旋即又神色平静地看向殿后方向。
“我入宫次数亦不多，也不甚明白皇后娘娘此举是为何。”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是士兵整齐划一跑步入内，各个儿都带着刀剑，端的是训练有素的大内禁军。成王妃神色尚且镇定，可其他女眷却齐齐惊叫起来。
随后，一名武官模样的年轻男子从队列里走出来，朗声道。
“奉皇后娘娘懿旨，钦天监查证，陛下之病，源于巫蛊，在座诸位，皆有嫌疑，是以待彻查清楚之前，各位不得离开未央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