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绣罗衣裳照暮春
离了三皇子府，回头见红墙高门琉璃瓦，陆云岚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大约是她最后一次与陆云梦相见了。
日光当头，热意蔓延，直到陆云韶在前头喊了她一句“五妹妹”，陆云岚才略略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追上了陆云韶的脚步。
“五妹妹，你都和二姐说了什么？”陆云韶刚才站得远，也没有那个偷听的爱好，只见到陆云岚和陆云梦说的仿佛还算和谐，但陆云梦最后也没给出个具体的答复，说完后就自顾自地回了屋子，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抓住陆云岚去问，“二姐姐可答应将孩子交给大伯母了？”
陆云岚定了定心神，摇头道。
“她不肯。”
“那你们说了这么多……你没劝动她么？”
陆云岚仍是摇头，“孩子是她的，她不肯难道我还能硬抢？更何况，三姐姐，你也知道的，我与二姐姐的关系实是……”话未说完，身后的三皇子府内仿佛传来一声惊叫，凄厉如寒鸦投落，姐妹俩不约而同地回身看去，但那大门紧闭，红墙高瓦更为之无端端平添了一分冷漠。
她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陆云韶面色隐隐青白，陆云岚则是抿住了嘴唇，上前几步，一把拽住了陆云韶的胳膊，将人往马车旁带去。丁香与晚风随后跟上，皆是低头不语。
或许是那一声惊叫太过恐怖，一路上姐妹俩都再无话。
等到了第二日，陆云岚只身回到娘家，与许氏说了这件事。
许氏凝眉不语，反倒是陪着婆母的狄满秋婉言相劝道。
“既然二妹妹如此选择，母亲也别再担心了，人世间的事，大多都是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不是咱们做亲戚的没有尽亲戚情分，而是人家不领情，也没办法。”
许氏眉头依旧皱着，但她知道儿媳妇这话说的不错，陆云梦现在和逆臣宇文睿是一条船上的人，武德帝能够允许他们探望、甚至接出幼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陆云梦选的却是拒绝，那么作为陆云梦的嫡母，她自问已经尽到责任。
“到底是稚子无辜，”许氏叹息道，“云朵等一会儿去库房，将前几日老爷给的补品整理一份出来，择日送到三皇子府……咱们，咱们……”
“咱们也就该放开手去了。”
陆云岚适时地接上话，温婉一笑。
许氏看见她的笑容心情也好了不少，狄满秋见婆婆终于不忧心其它了，便也含笑着让丫鬟们奉上茶水点心，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要我说呀，还是五妹妹福气最好……原先京城里谁不以为纪家大少爷他……”狄满秋话不说尽，含蓄地笑了笑，“可如今听夫君说，朝堂之上，除了咱们几家，便是纪家大少爷最得势。不但陛下倚重安国侯府，连四殿下都与妹夫称兄道弟呢！”
陆云岚笑道，“四殿下与夫君打小就认识，哪里有什么倚重不倚重的。”
许氏喝了一口茶，恰巧听见她们姑嫂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便道，“对了，岚娘，你这次来得正好……”许氏含笑看了一眼忽然羞涩起来的狄满秋，慈爱道，“你大嫂子已经诊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未满三月，不宜声张，才没特地派人去与你说……不过你既然上门来了，我便直接告诉你了吧。”
末了，许氏还打趣了一句，“你可别拉着你大嫂子出门游玩了，你大哥哥若是知道了，定要找你算账。”
“母亲——”陆云岚惊喜之余还觉得微窘，“我怎么会这样！”
还是狄满秋亲自来圆场。狄大小姐素性端庄，刚才的羞涩不过转身即逝，她语气轻柔地为陆云岚解了围。
“头三月是不方便动的，不过待到秋天，京郊的枫叶肯定还是能和五妹妹一道去赏的。”
“母亲你听，这可是大嫂子主动约我呢！”
……
如此说过，母女三人也散了。陆云岚从揽翠院出来去了风荷院，阮氏和往常一样在院中侍弄花草，母女俩好久没有亲亲密密地说过话了，陆云岚当即喜滋滋地留下来，在风荷院用了午膳。
午膳后，母女俩在廊下并肩坐着绣了会儿花样，阮氏是想做一件夏衣给陆哲，陆云岚看了几眼，便也动起心思想做一件给纪凌。不过她的女红平平，现在开始动手的话，怕是得夏衣冬穿，纪凌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
“做个香囊也行，”阮氏笑得清浅，眉目秀丽，“但凡是你做的，都是一份心意，姑爷肯定会高兴的。”
陆云岚哭笑不得地接过阮氏递来的工具，也在日头底下慢悠悠地做起了绣活。
四月末尾，春衫渐薄，丫鬟们在主子身旁耐心地打着扇，时不时地说几句话来凑趣。陆云岚虽然女红水平不怎么高，但选配色和丝线倒是有几分能耐，加上莲蓉和绿柳在旁边一句句小心翼翼的提点，不过多一会儿，她就也在光滑的白绸上绣出了几片小小的绿叶。
午后的阳光温暖如醇酒，晒多了就昏昏欲睡，陆云岚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做了一会儿女工，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匆匆，仿佛是有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奴婢有急事要见少夫人……”
陆云岚瞬间就认出来是晚渔的声音。虽然晚渔只跟过她一回，可巧就巧的是这丫头和晚风完全是两个迥异的风格，晚风是个天生风流貌美的女子，眼角眉梢都灵动，晚渔却是一板一眼的严肃性子。可能叫晚渔这般仓促赶来的，莫非是纪凌出了什么事？
陆云岚心下一慌，忙道，“是我的丫鬟，快叫人进来。”
守着小院的下人们一听，连连将晚渔给带了进来。晚渔一进门就准确地捕捉到了陆云岚的位置，她上前几步，行了一礼，语气还是十分镇静的。
“奴婢晚渔，见过少夫人。”
陆云岚将针线放回小布篮，凝眉道，“你怎么来了，是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远处阮氏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看了过来。
晚渔低头，语速飞快。
“是少爷叫奴婢来的，少爷说，三皇子府今日发生了些乱子……晚风本来奉命去替少夫人您送药，现下受了些伤，还请您回去一趟。”
晚风受伤了？
陆云岚陡然一惊，立马站起身来就要向阮氏告辞。阮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对这个女儿素来信任，便安慰道，“有急事便先回去，娘亲这儿没什么要紧的。”
陆云岚的犹豫不过一瞬，鉴于晚渔的话没说清楚，她又担心晚风的身体，便选择了先向阮氏告辞，离开了庆国公府。
在回去的马车上，她直接抓着晚渔，问了个追根究底。
“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去送个药，晚风的身手我是绝对放心的。”
晚渔这才露出一丝为难来，她向来是姐妹中最严肃正经的那个，现在她的表情里染上了担忧，根本逃不过陆云岚的眼睛。
晚渔娓娓道来，“今日晚风特地将一些补药送去了三皇子府，自然，走的还是后门小路，可谁知道在经过正院时，听到里面传来了争执之声——少夫人，您也知道，晚风也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可她听出来那争执之人恰恰就是陆侧妃和吴正妃！”
陆云岚大吃一惊。
“她们不是被各自守在各自的院子里吗，怎么可能会同时出现在正院！”
晚渔亦是无奈，“奴婢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疏漏，只是这样一来，晚风便听到里头传来刀剑破风之声，她便想也不想的冲了进去……里头陆侧妃竟以剑指着吴正妃，晚风就出手拦下了——可陆侧妃仿佛失心疯了般，因此晚风为了救吴正妃，受了些伤。”
“伤的重么？”陆云岚关心的是这个。
“少夫人放心，晚风避开了要害，只是剑伤重了些，得好生养着。”
陆云岚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晃动，快速往安国侯府驶去。陆云岚听着朱雀大道上热热闹闹的叫卖声，心情才稳定了些许。她默然了一会儿，问起了陆云梦。
“人还活着吧？”
晚渔道，“人都平安。只是两位娘娘的状态不大乐观。少爷去回禀了四殿下，殿下也没说什么，只叫加强守卫，不许再出现这情况。”
——宇文献并没有过问陆云梦为何发疯。
陆云岚垂眸不语。
看来，还是得等见了纪凌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
回到府中，陆云岚没等到纪凌，便只好先去探望了晚风。晚风属于她的近身侍婢，和莲蓉、绿柳都是大丫头，有大丫头专属的卧房，平日里还有粗使丫鬟和小幺儿来负责洒扫浆洗。
陆云岚进门时，晚风正靠在一旁吃着汤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衣，根本挡不住肩头被包扎过的痕迹。
晚风听到门口有动静，立马抬眼看过来，见到是陆云岚，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要下地行礼——陆云岚被她吓了一跳，忙叫翡翠冲过去按住伤患，责怪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行礼，行哪门子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