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我的洋娃娃
我醒来那天,我的洋娃娃正在给我生孩子。
洋娃娃是堂哥给胜男取的绰号。
他说这丫头美则美矣,但眼神空洞,没法交流,是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我只能说他很蠢。
与胜男初见那年,我六岁。
候先生和太太带着她来我爷爷家,原因是,我爷爷投资了本地最好的精神类医院。侯家人说胜男有些问题,希望能入院看看。
其实胜男的情况很典型,他们也已经跑了很多医院,只是不肯信罢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
对我来说,那天的情况是,家里来了个不理人的小女孩。
叔叔给她拿了很多零食跟玩具,她不理。
表哥给她讲笑话,捏她的脸,她也不生气。
阿仁爬到她的身旁,用手拍拍她,嘴里喊着:“噗、噗……”
被叔叔拎了出去。
胜男只跟我说话。
她问我:“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她看得是叔叔临摹的梵高的《星空》。
我说:“那是一幅画。”
她又说:“那是什么?”
我说:“那上面画的是星空。星空你知道吗?就是宇宙。”
她说:“那不是宇宙。”
我说:“那什么是宇宙?”
她说:“在物理学中,宇宙是所有的时间与空间,它包含了电磁辐射及物质等所有能量的各种形态,进而组成行星、卫星、恒星、星系及星系际空间,也包含了影响能量与物质的物理定律,包含守恒定律、古典力学及相对论……”
听懵了的堂哥插话:“小丫头,你几岁?”
她就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一脸严肃、奶声奶气地说:“它也被定义为‘存在的总和’。”
堂哥捂住脸。
我听她絮叨了好几分钟,最后给她递上了一杯水,在她喝水的间隙说:“你说得没错,是我错
了。这不是宇宙,而是星空。”
她依旧盯着那副画,她说:“星空不是这样的。”
我告诉她:“这是画家眼中的星空。”
她说:“画家也是人类吗?”
“……当然。”
“人类的眼球构造是基本相似的。”她说,“画家看到的星空与我是一样的,星空和这幅画是不一样的。”
堂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这是艺术,小宝贝儿,艺术和科学是不一样的。”
胜男依旧望着那副画,说:“哪里不一样?”
我说:“艺术是有感情的。因为有感情,所以即便是同样的星空,同样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不同的美景。”
堂哥在旁边给我补充:“就像照相机的滤镜。”
胜男陷入沉默,良久说:“那也是科学,照相机是符合物理规律的。”
堂哥跑了。
我饶有兴致地坐在她身旁,说:“那你觉得这是什么呢?”
胜男说:“一幅画。”
我说:“里面的内容呢?”
“一幅不符合物理规律的,被你认为是描绘星空的画。”她看向我,说,“它不是宇宙。”
我看着她的眼睛。
三岁的胜男特别小,比一般小孩都小。
候太太说,她几乎不吃所有东西,差不多是靠营养素维持生命的,当真就像外星人。
她不肯趴着,不肯爬,不肯走路,她只能坐着。
但她特别漂亮。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她梳着齐耳短发,有点自来卷的头发黑黑软软的戴着红色蝴蝶结发卡。
她的皮肤白得像雪花,嘴唇红得像学业,身上穿着黄蓝撞色的小纱裙,看上去就像卡通片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
她坐在地上,丢开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她仰着小脸儿望着我,像个老学究似的,一本正经。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你是对的。
”
胜男是来自星星的孩子,没有人比她更懂宇宙。
而我从小就喜欢有关宇宙的一切。
那天下午,她拿着我的太阳系模型,给我科普了许许多多有关星系的知识。
直到候太太惊恐地跑过来。
后来我妈妈对我说:“那孩子只喜欢数字和天文学,医生那边建议不要继续强化这方面,因为她完全没有社交。所以她妈妈看到她玩儿这些就害怕。”
胜男患的是阿斯伯格综合症,属于自闭症谱系,也是这里面相对比较轻微的一种。
而且她其实比较幸运,因为她同时患有学者综合症,这种情况在自闭症患者中只有约莫百分之十,症状就是她很聪明,像计算机一样。
不过,这样的聪明于生活毫无用处,三岁那年,她妈妈冲进来拿走玩具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开始尿裤子。
她讨厌湿漉漉的感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脱掉了全身的衣服,丢到了一边。
离开时候太太红着眼圈,连连道歉。
我是没关系的,毕竟这一点都不影响我喜欢她。
是的,我喜欢她。
我不知道其他六岁小男孩是如何看待女孩子的,但我的确从六岁的那个盛夏就确定了:我要在夏威夷建一栋带观星台的别墅,然后把它送给这个胜男的小可爱,向她求婚,让她嫁给我。
这个目标在我二十岁那年就实现了。
我的别墅建成了,我把它送给了胜男,做她的生日礼物。
这倒不是因为她听不懂求婚,而是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明白我不可能娶她。
胜男第二次“见”我,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
那年,阿仁的父亲出卖了我妈妈,令她短暂地失踪了一段时间。
为了安全,我被送到三姑家,学业也暂时转到那里。
我并不害怕,从记事起
,我就已经明白了我妈妈干的行当,也是因此,我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爷爷家里,和叔叔以及堂哥一起玩儿到大。
但纵使这样,我也经常被奇怪的陌生人盯上,他们伪装成各种身份,对我套话,试图骗我。
有一次我甚至被直接掳上了汽车,我妈妈开车逼停了那辆车,射杀了车上的所有人,又把我抢了回来。
我妈妈的生意暴利而凶险,她一生小心翼翼,从无半点放松。
大人们都说,我继承了她的这一点。
是的,我和她一样小心翼翼。
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一闭上眼,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些七扭八歪的尸体,那些死气沉沉的,翻着白眼的脸。
它们不能是我,不能是我妈妈,不能是我爸爸,不能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也不能是胜男。
十五岁那年,我来到胜男的学校,那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我外婆是那里的董事长。
为了避免被太多人关注,我换了个名字,低调地生活。
胜男是和我一起来的,十二岁的她刚刚小学毕业。
比起三岁时,她长高了许多,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终于开始吃些饭,并做些运动了。
我还知道,比起三岁,她的社交能力有所进步,至少,不会在有陌生人的场合突然脱衣服了。
这些都是堂哥告诉我的,上次他来参加二姑的宴会,和侯家一个亲戚好上了。
他告诉我:“你的洋娃娃成绩特别好,让她做高考模拟题,理科全是拔尖的,就是有些文科差点,但已经过本科线了。”
他还说:“我也提了,想把她弄到咱们家来玩儿玩儿,但是她妈妈根本不准她接触太多人,尤其是男的。的确啊,痴呆美人,简直就是给坏人准备的礼物。”
我不需要胜男来我家玩儿,通常
,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和堂哥一起坐飞机去看看她。
那时她还上小学,她的情况需要影子老师,影子老师看起来很有耐心,也很有爱心,但我分明看到,有时胜男的胳膊上有着青紫。
我让堂哥帮我想想办法,我想知道影子老师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干了什么。
我以为他会给我写个程序,做个监控什么的,结果他直接跟影子老师睡了,并告诉我:“她说你的洋娃娃太讨厌了,整天杠啊杠的,还经常哭闹,不肯好好穿衣服,她很烦就拍了几下。理解一下啦,这很正常的。”
我说:“你真是不可靠。”
“我怎么不可靠了!”他一脸正气地说,“我都出卖色相帮你搞情报了!”
我说:“你跟她睡了以后看待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会向着她说话。”
“嘿,小处男。”堂哥捏捏我的脸,“你得明白,每天都得吃饭和爱吃某样菜,是两码事。为了填饱肚子随便吃吃的东西,怎么会上头发胖呢?”
我说:“这和吃饭不一样。”
“说得就跟你吃过似的。”他笑着骂了一句,又给我写了个程序,说:“我给你黑洋娃娃的手机,装个监听软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等着吧,我担保她没撒谎。”
影子老师的确没撒谎,欺负胜男的是几个……
她们把胜男堵在洗手间……
作为繁念的儿子,我从来都不是、也不需要是一个好人。
而十二岁的我也绝不是什么绅士。
我把那几个……弄出来,绑到了后山,把她们对胜男做的事全对她们做了一遍。
当然,是加倍的。
当然,我从小就明白,怎么操作能够完美地“隐身”。
所以一段日子后,只有堂哥坏笑着问我:“怎么突然都退学了?学坏了呀,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