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万万颗人头为我筑基
“你想摆脱现在的夙灵？”
白蛇一语中的，他对白岳有莫大期望，完全没想到，白岳在风险裹藏的机缘前，选择逃避。
“识时务者为俊杰，前辈，我想做一个出世之人，无尽风景尽收眼底的情况，有时候也不是必须要让自身屹立在群山之巅。”
白蛇鲜红如宝石的眸子凝望着白岳，久久之后，只吐出四个字。
“你很天真。”
白岳摸了摸鼻子，默默垂下目光道：“我以为前辈会说我不识好歹呢。”
“天真不是一种过错，说起来，许多重担都是旁人添给你的，也包括我，但我也尊重你选择的路。”
“多谢前辈体谅。”
白岳真心感谢，他真正杀过人，见识各类勾心斗角，也因此觉得疲惫。
心中想要那种静看浮云起，无忧栖田园的生活。
如今有这样一个摆脱夙灵，恢复平常的机会，所以也不想放过。
摒弃杂念，按照魇魔的秘法，汇聚海量夙灵的力量到一起，这一回，受益者并非白岳本身，而是白岳的夙灵。
顿时变得无比顺利。
夙灵与亡灵宿主的意志，都被一重浓郁的佛性掸走，化作点点金沙在秘境中飘扬。
无数亡灵的怨念，都被冥冥中响起的佛音超度。
“南无阿弥陀佛！”
缥缈的佛音，将打坐修行的白岳突然唤醒，他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从原地站了起来。
察觉到自身十分轻盈，轻盈到近乎感知不到。
他这才看见，自己透明的魂体离开了肉身。
昏暗的秘境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
佛音滚滚，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尽金沙悠悠飘扬之间，将秘境染成了金色的沙漠。
白岳像一个苦行僧一般，在沙漠中前行，他看到了很多同路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实在是一支过于浩荡的队伍。
而且随着不断前行，这支队伍还在壮大。
沙漠中迷茫的人很多很多，但看到这支队伍后，都融了进来。
大家在说话，每个人都说起了自己的一生。
有人是王侯皇者的子嗣，巨擘亲人，大神通者的后代，抚摸过星辰日月，遨游过星辰宇宙。
有人是尘世草芥，落魄时只能做街边乞讨的乞丐，到死时，仍没能看见过真正大神通者。
更多的，则是庸庸碌碌的平凡浮生，都有过万人争渡而占头筹的光辉，这样的光辉有一次，有两次，有三次，但总会被超越。
过往的光辉在后来一次次新的争渡中，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突然，有人问白岳：“你是谁？”
白岳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往后退步着，在一群崭新的面孔中淹没自我。
等聆听了足够多的辉煌与普通，又有人问白岳：“你是谁？”
“我是白岳。”
白岳坚定地回话。
他像所有讲述自我的人一样，成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只有这一个名字，再没有其他。
也只有这一个名字，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魂灵们，看到了白岳的一生。
无数人惊叹白岳的年轻。
忽然，又有人问了。
“你从哪里来？”
白岳再度隐没入人群，不断后退，不断聆听，仿佛过了上百年，白岳就快要认可这种生活状态。
无尽地前行，无尽的聆听，然后再无尽地遗忘。
白岳突然停住了，他卡在队伍中间，脱口而出道：“我机缘巧合从魇魔宗逃走了。”
“我知道，赶快走吧。”
背后有人推了白岳一把。
白岳回头时，看见背后的所有人都在面带微笑地望着他，所有人都在说：“我们都知道的，赶快走吧。”
一阵阵声浪在沙漠中回荡。
等这阵声音散去后，不再有人说话了，人们前行的路也不再光辉伟岸。
金色的沙漠恢复成平常。
燥热让人困乏，蒸腾的热流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在人群里扫荡而过，许多人就会因此停下休息很久。
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要停止了，但停止的时候，仍会被沙漠的热暑侵扰。
终于有人问了：“我们要去哪儿？”
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发问了，他们心生疑惑，对着前后左右，能看到的每一个都问。
“你要去哪儿？”
发问的人源源不断，但回应的人从未出现。
白岳或许是那个唯一没有发问的人，他继续在队伍中退步，想要听到别人的答案，这一退，竟然到了队伍的末端。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在前方。
白岳回首时，身后已经没有人了，他看到金色的沙漠被所有人抛到了身后，证明他们的双脚的确丈量过足够的路程。
停留了一小会儿，白文生看见大部队已经远去，他赶忙去追，可越追，前方的人越远。
直到所有人的背影消失在沙漠尽头。
起伏的沙丘占据了白岳的视野，偌大天地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不曾忘记前行，只是不再追逐。
慢慢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庞，那是一个个与他一起在沙漠中前行的人。
白岳清楚地记得他们每一个的名字，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往，只是，他们都已经远去，而白岳试过追逐，最终还是失散了。
过了很久很久。
也许时间还在流逝。
也许从未有过。
白岳仍旧在行走，他尚且能清楚地知晓，他的大脑还在思考，一个个熟悉的人名被他彻底记住了。
突然，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重透明的屏障。
白岳撞在屏障上面，触摸着墙壁的柔软，他稍微用了些力气，一下子就挤了进去。
“哎哎哎，你是谁？”
久违的人声像是在干涸的大地上添了一口清泉，白岳脑中的世界，一瞬间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白岳正要开口回应，却听到问话的人又说：“原来是你啊，白岳，你挤我干什么？”
白岳看见自己又回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说话的家伙叫做莫问，正挤眉弄眼地看着白岳，似乎在期待白岳说些什么。
白岳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挤着人潮不断向前。
随波逐流不断后退，是件很容易的事，容易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过这件事，便已经发生了。
相反，逆着人潮向前，则太不容易了。
白岳觉得这是他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每往前一步，都像是走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
等白岳重新回到人群中央时，他看到脚下的沙漠又有了金灿灿的色泽。
这条路，似乎变得有希望了。
白岳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往前的路越难走了，但他的心却越坚定了。
他开始喊出一个个记在心中的人名。
“莫问、陈鞅、林逸凡、张昱、叶熠、马屠……”
那是一个个修行路上夭折的求道者，那是被魇魔剥夺自由，困守在夙灵意志下数百年的不屈亡魂！
白岳的步伐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像是收到了某种渲染，直到他所喊的名字，得到了第一声回应。
“我在。”
白岳看向一个长马脸的年轻人。
对方正站在他面前，回头微笑着与他对视。
“秦阳！”白岳头一次重复地喊一个人名第二次。
“是，我在。”
秦阳耐心地回应着。
然后，秦阳微微侧开了身躯，让开了路。
当白岳准备往前走时，与秦阳同一排的几个人眼冒精光地看着白岳，在期待着什么。
白岳一个一个地指着，一个一个地报出名字。
白岳听到了秦阳几个人在快意大笑。
笑声引得后方的人共鸣，跟着一同高喊着白岳。
前方的人也不由回头了，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了。
“李光浑，借个路！”
“去吧。”
“魏渊前辈，我要往前去了。”
“走好。”
“慕容婵，那第九颗人头在太湖底下！”
……
白岳的话越来越多了，不但只是涉及人名，甚至涉及一个人的生平过往。
他的路，也越来越坦荡。
前行不再有压力。
不知不觉间，白岳就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再没有人拦他的路。
所有人都认识了白岳，白岳也记住了所有人。
终于，也有人关心起白岳的生平，询问他如今遇到的问题。
“道友，你要如何筑基呢？”
“是啊道友，魇魔供养的夙灵都被你放弃了，你还有什么手段筑基呢？”
“诡佛夙灵得到滋养，只会愈加强盛，你筑基的路只会越难！”
“道友的寿元只有三两年罢了，你还能找出对抗诡佛的手段吗？”
……
白岳也在思考，同行的人都在帮他思考，为他出主意。
海量风云人物的见识，让白岳高山仰止。
五花八门的办法，也让他的前路广阔无边。
忽然，有一人道：“道友如若不弃，可用我这颗供养夙灵的头颅筑基！”
“不失为一种办法，我也愿意献上我那没有腐朽的脑袋。”
“还有我！”
“我的头颅也不比你们的差！”
喧闹的人声在沙漠中愈演愈烈，白岳每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他就会在心中默默数数。
从一到一百，到一千，到上万，百万，千万……
同行者，足足有一万万人。
这一万万人，带着飞蛾扑火的意志，义无反顾，他们要焚尽自我，为白岳铺路。
这条路完全压垮了之前的所有奇思异想，成为了最霸道的一条路。
一万万种声音推着白岳，将他送回现实。
游荡的魂魄归于本体，心中只留下了一句话。
“一万万颗人头为我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