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第八十二章 京城2
龚宝铨说完他的判断,又开始着重介绍满清在北京的军力,“禁卫军说是要建三个镇,但是我们观察下来,因为严州围剿和满人军官人数不够,禁卫军是缓建的,现在真实的情况是只编练了两个镇,只有第一镇是满编的,第二、第三镇都只有一个协,和北洋新军的编制相仿,禁卫军每镇战员九千八百零五人,非战员一千七百一十八人,全镇共计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三人,两镇一共有两万六千令四十六人。另外和其他新军不同的是,禁卫军装备了十八门克虏伯榴弹炮,按照那些黄带子的说法,这种火炮一门顶普通的火炮十门,但到底是怎么样,还未可知。”
听到龚宝铨说到火炮,旁边的贝寿同插言道:“禁卫军装备的大炮是军情局关注的重点,此炮的性能现已查清,为克虏伯1905式重型榴弹炮,十四倍径,炮弹重四十一公斤,内装八点八五公斤火药和一千三百块十六克重的弹片,射程上,装填九百四十五克药包时,距离可以达到七千一百米。另外就是此炮的行进时重量达到两千两百六十公斤,机动性差。在欧洲需要六匹挽马拖行,但是以中国的路况,即便禁卫军引进欧洲挽马,估计没有十多匹也拖不动。”
复兴军对火炮看得很明白,即只有能随军机动的炮才是好炮,现在第二军工厂仿75mm克虏伯山炮把高低射界从十五度增加到三十八度,射程增加到五千五百米之后,部队主官就对野炮就再无太多兴趣,即便是75mm野炮的炮弹比山炮重一公斤。
龚宝铨在贝寿同说完之后便接着介绍京城的其他武力,“北京之前的巡警,都归步军统领衙门管辖。分为左右翼和步军五营,左右翼是专门负责内城的,步军五营负责外城。另外还有顺天府捕盗营,也分五营。除中营外,其他四营负责城郊。庚子之后,巡捕改巡警,现在步兵统领衙门名存实亡,先代之以巡警部,现在又变为民政部,巡警现在还是分为内外两部,都设立总巡警厅。内城分为左中右三厅,外城分为左右两厅。
我们初步统计,北京新式的巡警有五千三百六十人左右,而依然留在步兵统领衙门的,领饷的巡捕则还剩两万三千一百二十二人,这是账面上的数据,按照惯例里面有很多是吃空饷的,我们大概估计这个数字应该减少到一万八千余人才是合适的;还有就是顺天捕盗营,本来是有九千人的,马兵三千人。步军三千人,守兵三千人,但是现在已经把守兵裁撤了。只余有六千人,这也是账面上领饷的人数,实际判断应该是在四千五百人左右。
以上加起来,人数大概有两万八千余人,另外还有八旗护军营,比如护军营、神机营、虎枪营、健锐营等等,这些营人数加起来有两三万人,但兵士都已经无用了,唯有圆明园护军营和健锐营或许还能一战。前者实际在五千人左右,后者早有五千多人。不过此营大概有一半的兵士抽调去了禁卫军,现在大概剩三千人左右。”
前面禁卫军两万六。巡警巡捕有两万八千人,再加上护军营和健锐营,一共有六万两千余人。杨锐只在本子上把数字记下,龚宝铨则开始讲北京的洋兵了。“北京的外国军队很多,各国都有,这些部队除了驻扎在北京之外,天津、天津机器局、军粮站、塘沽、山海关、秦皇岛都有驻扎。其中以北京和天津最多。现在北京城内,有英国兵两百四十三人,美国兵一百三十一人,意大利兵两百二十九人,奥国兵一百七十八人,俄国兵一百一十三人,日本兵三百二十四人,法国兵两百五十六人,德国人兵两百四十六人,总计一千七百一十七人。
另外英国有后装五寸榴弹炮两门、十二斤速射炮两门、三十寸马式炮六门;美国有三十一寸野炮四门、二十三寸野炮一门,三十寸机关炮六门;意大利有四十五寸野炮三门、三十一寸野炮三门、机关炮五门;奥国有六十六寸野炮七门,八寸机关炮六门;俄国有七十五寸野炮两门、三十一寸炮两门;日本有七十五野炮三门、机关炮三门;法国有三十七寸速射炮两门、八十寸山炮两门;德国有七十五寸野炮三门,三十七寸野炮三门,马克沁机关枪六挺。以上共计各式山炮野炮三十九门,机关炮二十门,机关枪六挺。这些部队都驻扎在京城的使馆区,以保卫使馆和各处的外国人。
另外就是天津距北京火车只有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北京一旦有事,天津的以及整个关内外铁路的外国洋兵都要开往北京,这些兵力加起来将超过四千人……”
杨锐本来在本子上记着记着的,但是最后听到这么有这么多洋人堆在北京城内,他不由得的停下来了笔。他甚至有一种不想把首都放在北京的想法,哪怕换到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在安全上也要比北京好万倍。海军羸弱,炮台拆毁,京城驻兵,怎么看这地方都极不安全,要是从海上来个几万人,立即就可以在塘沽登陆,而后坐着火车七孔八孔的四个小时就能开到北京前门,然后……真他娘的狗屁首都!
一上午的时间,龚宝铨把北京城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遍,而后直隶的代表陈兆雯又把蔚县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总的来说,京城是可以混进不超过一千的士兵进去,但是这一千人会不会有个把人惹事坏事,被稽捕局的那些侦探看出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再则蔚县这边,虽然离京城较远,但也不能盘踞太多山匪,只能是在整个太行山分别占据,现在调查下来的结果是离京城一百公里的范围内,最多只能占十个连,也就是一个团的兵力。而两百公里范围内,可以布置一个旅。按照山地旅的编制,这也就是八千多人。八千多人对上六万多人,不说两百里的路程。就说到了京城没有重火力,怕也是难有胜算。
龚宝铨和陈兆雯把底层的情况汇报过后,杨锐就对所谓的中心开花策略完全失望,最多一万人布置在在京城两百公里内的地方,而京城里面还不能超过一千人,这战看来是很难打。上午散会,等下午在讨论的时候,龚宝铨却留在最后。只把杨锐叫住了。
龚宝铨隶属军情局的高级主管,本就负责北京,保密守则之下很多事情不能外传,杨锐看他有事,只是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和蔼的招呼他坐下,可正准备等他说话的时候,龚宝铨却想说又说不出一般,浑身颤抖起来。
杨锐见他如此,还当他生病了。正站起要叫人的世时候他却连连摆手道:“我没事。我没事!”
他说的不是官话而是方言,不过杨锐还是听懂了,只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然后道:“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有什么委屈也慢慢说。”
龚宝铨喝了一口热水,只道,“竟成兄,我!我!我是激动啊!我……我忍不住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展开之后却是一张京畿地图,他依旧有些颤抖的道:“竟成兄,我完成了……我完成了京城外面的探查。而……”他抖着手又拿出下来另一张地图道:“而这则是京城里面的探查,是焕卿完成的。参谋部的中心开花的策略可以实现!竟成。可以实现啊!!”
龚宝铨只说的语无伦次,陶成章早前和他一直灌输中心开花的战略。只是当时复兴会是在蓄力阶段,杨锐这边根本没有办法支持这种策略,而后陶成章迫不及待的离开北京,到沪上推动杭州举事,只把北京的事情丢给了他。龚宝铨只接着陶成章没有做完的事情,把京城外头也就是密云、房山、昌平、通州等地方仔细的探查了一便,最终得出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却是有漏洞的,因为人可以进到北京,但是武器是没有办法运进去的,更何况是几万人的武器,可是今天他一听参谋部的设想,才知道有飞艇这个东西。
飞艇载重每艘最少可达十吨,一支枪也就是八斤,一万支也才四十吨,如果按照参谋部的设想,一次性降落八艘飞艇,一百吨物资可以武装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完全可以连夜奇袭禁卫军南苑军营,然后缴获禁卫军的武器,如此两万可以全部武装,更可以获得禁卫军的大炮。这两万人在城外的作战的时候,城内事先混进去的五千人可以在在极短的时间内占领城门要点,而后放外面的野战军入城,只要这两万人进了城,那么北京大事可定,北京大事情一定,那么全国即可定鼎。想到此,龚宝铨不由自主激动的颤抖起来。
龚宝铨把自己简要的想法说完,还是激动,杨锐听闻他的话也为之动容,忙让外面的陈广寿把门看好,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甚至想取消下面的会议。但是觉得这样做太过明显,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等他回到屋子里,龚宝铨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杨锐看着他道:“未生,你刚才不是说京城里面只能进去一千人吗,现在怎么可以进去五千人?再有,我们刚才只是计算在京城两百公里范围里可以安排一万人最多,你这两万人事先布置在哪里?”
早知杨锐由此一问,龚宝铨摊开北京城内地图道:“京城内城设防甚严,但是外城并不控制人口,更多有流民和乞丐,这些人大多是无固定营生的,焕卿之前的的统计数字,就是说整个外城有近十万人是如此,他们都住在棚户区,平时只做些小工或者短工,如果我们乘着庙会之时,那么一天之内便可有五千甚至更多人进入外城。”
庙会杨锐是明白的,人山人海,但是,他问道:“什么时候会有庙会?”
“什么时间都有。”龚宝铨道,他说罢把地图翻了过来,上面写字诸多庙会,“从正月到十一月都有庙会,正月里是最多的。”
“你的意思是以无业游民先入城郊,再以赴庙会的办法把这五千人送入外城?”杨锐问道。
“我的想法是内城学堂甚多。以开学堂的名义先潜入一千人学生军,外城无业半无业的游民甚多,这些人有一些是在外城。有一些在城郭,为了不引起怀疑。城内城外都安排一部分,这里大概有五六千人,最后就是京郊可以安排两万人,这些人是击溃禁卫军的主力,满清的禁卫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操练既有看透,但训练却是不足的。全部是花架子。”龚宝铨道。他这一次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只是杨锐还有些不太明白,之前他以为龚宝铨说的两万,是加上京城两百公里内的一个山地旅,现在看来却不是如此。
“内城的学生我明白,外城的五千人我明白,可你城郊这两万人隐藏在哪?”杨锐奇道。
“这里!”龚宝铨摊开城郊地图,指着北京城西面的一处说道:“门头沟。”
“门头沟?”杨锐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只好再问。
“对!就是门头沟。”龚宝铨道,他见杨锐不解。便再道:“此处为京城外面最大之煤矿,采煤者有四五万人,其他为矿工服务者以及家属更不下两三万人。之前本说此地要修建铁路。但是袁世凯下台,京张铁路路款不济,加上盛宣怀又在彻查整个铁路总公司的账目,铁路总公司上层诸人都是人心惶惶,所以说修却一直没修,这便使得运送煤炭者也有两三万人。如此十余万人,两万人混迹其中,一为运煤之苦力,二为煤矿之工人。完全不会被发现。
不过为了事情保密,我们最好是找一在京城有名望的人和洋人合伙在门头沟买矿开矿。慢慢做大,如此下来几个矿的矿工自然就多。既然挖煤,那就要运煤,到时候便可组织一个运煤队,把煤用骡马运送到京城和天津等地。最后就是门头沟属于宛平县管辖,最好能安排自己人成为此地县令,当地巡警也接管起来,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有办法补救。”
龚宝铨的述说中,杨锐慢慢想起来了,记忆里有老早的新闻,说是要整治京西小煤窑,却想不到这京西煤矿现在就有了,而且规模还这么大。不过也正因为有这么大,那么才能藏下那么多人。开办煤矿,安插县令,县令杨锐一时间想到了徐锡麟,他在恩铭身边多年,也该要动一动了,可是这煤矿却不能由天字号出面,他问道:“县令的人选可以有安排,但是这开矿,洋人好找,当地有名望的能找谁?”
“可以找黄思永。”龚宝铨说道。“他现在就是我们的线人。”
“黄思永?”杨锐想起这个人来了,曾经在南京给太平军做了十余年的文书,破城之后躲在寺庙逃过一劫,而后更是高中满清的状元。其前事并不为人所知,现在被杨锐知道,要挟收买之下,算是成了复兴会的外围人员。
“他之前在商部,现在更开了工艺局,由他出面去门头沟办矿,并不是一件难事,并且后台上完全可以压住门头沟的那些煤矿。到时候联合洋人一起办,那就是除了中外合办的那些煤矿,其他的煤矿都可以买进来,一年之内煤矿便可以扩到我们需要的规模。”龚宝铨在北京呆了多年,悉心探查之下各处的情况都了然于胸,现在一解决武器来源问题,那么整个中心开花的计划就水到渠成了。
“嗯。由他出面是可以的。但是宛平是顺天府下的要县,我们的人派过去能成为县令吗?”杨锐确认了煤矿之事后,又再问县令了。
“满清的官场上,只要是有钱什么事情办不了。以前庆亲王奕劻那边卖官是明码实价,现在他虽然下了台,权力转到了光绪那边,但只要接洽载沣的福晋,她那里现在也是明码标价的,宛平虽是要县,但是五万两即可买到。不过派来的人一定要能获得满清的信任才行,如此才能万无一失。”龚宝铨说道。
“为什么是载沣的福晋?”杨锐笑道。
“现在光绪把陆军交给了载涛,海军交给了载勋,京畿附近的大权就交给载沣,载沣是个怕老婆的,福晋是荣禄之女,极为泼辣。虽然现在后党垮台,但是在醇亲王府,还是这个女人说了算。载沣手上的诸多事务,也是她说了算。”龚宝铨道。
计划是极为完善的。内城、外城、城郊,还有蔚县附近的山地旅,这样加起来似乎有近四万人,这四万人对阵满清的六万多人,更是占着先发优势,打垮这些部队是毫无悬念的。但北京一占,其他地方就要同时动手,东北那边要立即占领奉天各省。而关内则要迅速抢占地盘,以防止历史上那种摘桃子般的独立。政工、军官、科技,这几方面人才都要跟得上,还有军火、军费也都要有所准备,最后就是政治形势、国际形势更一定要把握的准确。
龚宝铨把整个计划介绍完,本以为杨锐会和他一般的高兴,却不想杨锐更是深沉,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获得战略的上的胜利,而军事上的胜利也不能赢取政治上的胜利,不能战略为了战术而调整。也不能政治为了军事而妥协,杨锐之所想龚宝铨是不懂的。
“未生,你还是先回去。我派人协助你,先把整个计划大致理一下,哪些是确实可信的?哪些并不一定可行?我们都要全面细致的分析。再有就是不管可行不可行,我们都要派人实地去考察,地理、气候、人员等等,这些都要反复统计确认。中心开花的计划我们一定要执行,但是什么时候执行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你做好怎么执行的工作,我负责什么时候执行的工作。未生。革命胜利就在眼前啊!”杨锐话说完抓住龚宝铨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很是高兴。
龚宝铨本以为杨锐是不赞成这个计划。但听到他如此说,更言革命胜利就在眼前。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大声道:“竟成兄,我一定把事情做好,确保万无一失!”
龚宝铨兴致高昂,杨锐也被其感染起来,道:“你就先回去,不要着急,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杨锐把激动的龚宝铨打发走了,自己却没有回去吃饭,只在房间里点了一支烟,想将中心开花的计划驱除出头脑——思维老盯着一处,很容易犯只见树木不见树林的毛病。只是等他抽完烟,脑子里还是只想着这件事情,他被这个计划诱惑了。想想,一夜之间,京城就变了个颜色,复兴会的燕旗和复兴军的鹰旗飘扬在那座古老的城市,全城的几十万满人恐惧,各国的公使惊讶,满清灭亡、华夏光复……还有那些亲王、贝勒、大官小贪一个也跑不了,他们的钱都可以清查出来,最少有几千万,多则可能上亿,那些吃饱了民脂民膏的人,是该全部扔到锅里面熬熬油了。对了,还有满清的私房钱,这笔一千多万英镑的巨款,如果收过来,那么开国之后的资金便有了……除了钱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不怕洋人的干涉,一夜之间,满清宗室从光绪到什么黄带子红带子,全部落网,他们便是要扶持谁找不到扶持的人,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这次该计无可施了吧……
幽闭的屋子里,杨锐烟越抽越多,想的越来越乱,正当他虐气上扬的时候,外面的陈广寿敲门道:“先生,夫人来德律风问你何时回去吃饭?”
敲门声只让杨锐高烧着的脑袋有了一丝清明的缝隙,他只觉得现在这么亢奋不是件好事,夫人,夫人就是自己的女人,正好去程莐哪里把脑子解脱一下。杨锐想到此,便把门拉开了,不等陈广寿便出门往寓所里赶了。
陈广寿见杨锐满脸潮红,又是一言不发,更可怕的是出门也不上马车,只徒步往寓所里走,他忙的招呼车夫追上去,却不想杨锐只把外面的袄子脱了,扔给了马车上的他,而自己则是慢步跑了起来。陈广寿只觉得杨锐行为怪异,为不引人注意,只要让马车先走,自己也追了上来陪着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