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卷 第七十四章 造不了
詹天佑说五百万两修长江大桥足够,杨锐心中却不相信,以京张铁路看,詹天佑对于造价的估算总是低估的,当时英国工程师金达说京张铁路修好要花七百万两,而他说京张铁路五百万两就能修好,言语如此,但实际上京张铁路预算是七百二十八万两,真正花了七百万两,因为预算开始报晒了,最后的两百万两是袁世凯以购买机车的名义报上去的,要不然这京张怎么也是修不了的。
杨锐明白詹天佑的苦衷,当时和英国人之间就像抢生意,他这边不报低两百万两,满清那些人未必会给他修,这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他说五百万两能修长江大桥,杨锐也怕他也像京张铁路那般故意报低,以防朝廷把铁路交给外国人修,想到此他于是道:“眷城,都是自己人,这五百万两够吗?若是不够,户部预算又做上去了,那到时候就没法增加了。”
杨锐说的委婉,但詹天佑还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当下冷静了一些,思考道:“五百万只是粗估,真正要做出预算,怕还是要具体勘测之后才能做出决断。长江不比黄河,四十多米的深度如果用气压沉箱法是不可能的打桩的,必须用别的办法才行,是以预算要增加多少还未可知。总理,这造价还是先不定吧,之后再来确定较为准确的数字可否?”
詹天佑开始务实,杨锐点头,而后再问了一个让他不激动的事情,“那这桥我们中国人自己修能修成吗?”
詹天佑闻言一滞,道:“总理,长江水太深。桥面也太长,不请外国工程师怕是修不好。再说修桥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光靠我们怕是修不好的。”
“哦。”杨锐低声应了一句。他倒是想放一颗大卫星,但现实是怎么个情况。他心中还是有数的,而且他其实极为讨厌把这种东西和民族自豪感挂一起,可不这样怎么挑动百姓的积极性呢?因此,他不死心的道:“要是这桥准备十年,十年之后再修呢?”
杨锐如此在意这桥是不是中国人自己造的,詹天佑心中倒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愣了良久,他才道。“那天佑可以试一试,但龙门大桥那边最好能改个方案,也造成福斯大桥的模样,这样能为长江大桥积累经验,还有京汉线上的郑县黄河大桥,比利时人为了省钱,只把大桥的支柱立在泥上而不是岩石上,这就使得这大桥很不稳定,现在估计不要十年这桥就要坏,这郑县黄河大桥要修。也请总理将其交给工部自己修,有这两桥积累的经验,那长江大桥就能修一半了。”
詹天佑说的稳妥。但杨锐还是认同的,当下道:“那你回去之后和盛大人商议一下吧,具体的计划做好再过来,其实长江大桥是不是自己修不是重点,关键是我们是不是能锻炼出一批能在长江大桥上架桥的工程师和技工?长江也不可能只修一座桥,九江那边、还有南京浦口那边以后都是要修桥的,把人锻炼出来了,以后就好造桥了。”
杨锐交代完就把詹天佑打发出去了,外面等着他的王金职见詹天佑一脸凝重的出来。当下问道,“岳父大人。总理怎么说?”
“总理说……”詹天佑本想把里面说的事情透露一二,但想起最新培训的保密法。当下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只道:“回去吧,一切都很好。”
杨锐把詹天佑打发后自己又在看地图,中国如此大,但铁路只有九千多公里,这还包括东北的东清铁路,以这么一个大国来说这点铁路是远远不够的。总后那边拿出的三纵三横算是最简化的设计,其实这三纵三横还是不够的,广西那边依然没有铁路进省,各省的一些支线依然没修,真要完善全国的铁路网,怕没有三万公里完不成。
一万多公里就接近十亿两了,三万公里那可就要二十多亿了,以目前的国力完全无法支持,另外教育、军队、工业这些都要投资,可每年也就是只有六七亿的税入,这虽比满清好的多,但钱到用时却是永远不够的。修铁路唯一的好处就是年回报率不低,按照现在的货量和运价核算,一般的经济干线大概能有百分之八左右的回报,多者像东部这些纵贯线回报可以达到或者超过百分之十,这也是盛宣怀最后看民办铁路搞不成,最后定下心思像洋人借款的原因。
外国借款虽多折扣,可利率是五厘,回报却是八分,为利息的十多倍,因此借款修路还是划算的。唯一的不好就是铁路借款都是三十年合同,在此期间铁路的管理都是洋人,而且工程的修筑也是洋人把控,这就使得这些铁路的修筑造价极高,沪宁线每公里超过八万两、京浦线七万多两,京汉六万多两,而自己修的京张只在三万五千多两,不能说洋人修的那几条线施工难度、工程量比京张少,就是京张本身,真要是洋人来修,英国人金达虽初估是七百两万,可到最后很有可能修出个一千万两,让这条线半途而废。
杨锐想着铁路那一堆事情的时候,下一个面见人却到了,这就是一身麻衣的土部水利司司长武同举。他是杨锐要求来的,全国河道的勘测、疏浚、码头的兴建,都是要专业人士来做的,鉴于运部都是铁路派,他便只好另外找人了。
“总理大人。”武同举一介拔贡,现在居然变成朝廷大官,他还是不忘前清,不穿新朝的官服,这现象廷尉那边多,在总理府是极少的,便如詹天佑这个前清的进士也换了新朝官府。
武同举如此,土部尚书传教士裴义理是没有意见的,杨锐看在他、还有他儿子武可清帮沂州修水利的情况下,也不误责怪,这是干实事的人,太多在政治上对其要求太多,并未是好事。杨锐见他见礼。也是和声道,“武先生来了。请坐。”
武同举不是第一次见杨锐了,总理府刚刚开府的时候。各部的官员都开过大会,依据各部的报告。杨锐当场安排了各部任务,他身为司长,那次会议室参加了的。“总理大人,此次召下官来,是不是为了淮河疏浚之事?”
“哦,倒不是为了这件事,但淮河疏浚之也是大事,现在你们的方案定了吗?”杨锐问。
“方案是定了。这次下官也已经带来了,但……”武同举说到这不由看了坐在对面身姿挺拔的杨锐一眼,道:“就是现在的方案和之前引淮入海的方案比,预算增加了好几倍,需六千多万两……”
武同举说到六千多万两时,杨锐正在喝茶,当下一口茶就喷出来出来了。一开始的计划是挖运河引淮水入海,这个方案是一个叫费礼门的洋人做的,要六百万美金,近千万两白银。分三年完成,据说如此做可以产生湖田三百八十万亩,光卖这些田就能回不少本;而现在武同举想的方案不同于费礼门。是江海分流,即淮水的去处不光是黄海,还可以把水排入骆马湖,最终进入大运河,如此不但可以增加运河的水量,也可以灌溉沿途的农田,虽然湖田只能得两百万亩,但九千万亩农田还是可以因此得益的,却不想投资是原来计划的六倍。
总理大人听的喷茶。但一根筋的武同举还是把话说完了,“……此方案分九年实施。前三年每年投入不少于八百万两,以后六年每年投入六百万两即可。”
治淮是武同举的梦想。这也是他从海州通判变成水利二把刀的原因,科举下能中秀才的人大多智商不低,这武同举就是自己自学测绘的,杨锐见他抛出一个这么大的预算也不责怪,当下干咳了几声,道:“造价六千万就六千万,只要能治理好淮河,一亿两我们也出。武先生还是把这个项目和用款报给户部吧,治淮是之前批过的,你直接把文书递给户部,他们审计通过就会拨款的。”
杨锐如此支持,武同举不由站起来行礼,只等杨锐招呼他坐下,他才再坐下。
“武先生,这次请你来,不光是为了治淮一事的,而是另外还有事情。现在国家肇造,百废待兴,而要想富必须得先修路,铁路是好,但是投入太大,而且运费是河运的一倍甚至是两倍,所以整理河道、发展河运刻不容缓。运部那些人,都是喝过洋墨水的,满脑子铁路铁路,对于河运完全不懂,所以我想把河运的事情从他们那边拿出来,交给水利司负责。
这也就是说,以后水利司不光要负责治理水患,在治理水患的过程中还要兼顾河运,至于灌溉,那只排在第三位,而造田,排在第四位。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看水患的,以我浅见,这水患不就是大家自己找的吗,上游不断砍伐,中游不断侵占河道、泄洪区,那下游自然是会在发大水的时候吃苦了,所以治水疏通是最重要的,但这还不够,植树造林、退田还湖也是极为要紧的。”
“可大人……”武同举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道,“要是把田退了,那百姓的生计可就无从着落了。游民太多,于国也是不利啊。”
“游民太多就移民啊,现在农村不是在登记户口、清查田亩吗,那些确实没有生计的,那就一家子移民到关外,现在东北一千八百万人口还是太少,照那边的估计,还可以移民……”说道着杨锐想到日后要回来的外东北,道,“……最少两千万人。还有西域那边是地多人少,十年之后也需要一千万人口,这三千万人基本就相当一个中等省的人口了。”
杨锐对游民的处置方式居然是这样的,武同举毕竟对于大势不明白,也就没有再问移民会不会去的问题、移民几千万人要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把话题拉回到河运上,“大人,这河运和水深水浅息息相关,可这水深水浅又和时节相关,旺水期十几尺的河,到了枯水期只有三四尺水深的河也不少……”
“对,就是和水深相关,还和弯曲半径有关。”他抽出一份天通航运以及造船厂给的航道标准递给武同举,“现在初步确定把航道分为六个级别,为三千吨、两千吨、一千吨、五百吨、三百吨、一百吨。最低一等的航道对于河水的深度要求是不能低于四尺,也就是一米三。而转弯半径,须在一百五十米以上。全国那么十几万公里河道,水利司还是先测量一遍,建立详细的水文资料,而后再判断河道疏浚之后是不能能提高通航标准?是不是可以截弯取直?这个任务我想还是交给你吧。”
武同举拿着这个所谓的航道标准,仔细看了一遍道:“大人,若要勘测全国的河道,这不光要增加人手。更要花费好些年才能做的完啊。”
“水利百年大计,河运也是百年大计,我们想急也是急不了,你慢慢的去干吧。那些主干河流先行测绘的好,一些支线河流可以缓一步。”杨锐安排道,一会又把武同举打发了,开始见造船厂的代表。
今日既然是处理运输事宜,那么李子龙就把和运输有关的事情安排在一起,是以最后要见的一波人士造船厂的,河道要修、码头要建。但船也是要造的。现在除了洋人的造船厂,那就只有官方控制的造船厂,天津太古船坞。江南局船坞、福州马尾船坞,这些都是满清办的船厂,但天津福州都是沿海城市,为安全记,五十六个项目内三个造船项目除了扩建江南局之后,增建的两个船厂放在汉口和南京,这虽然是沿江,但最少还有吴淞炮台以及沿岸其他炮台保护,算是安全了些。
这一次是徐华封亲自带着造船厂的人来的。他从去年到今年都忙的够呛,山西那边全部跑遍了。钢铁基地要确定、工业园要确定、电解铝工厂要确定,还有几大煤矿也都要确定。再就是山西票号去年就被革命军政府查封了。虽然并不影响票号日常营业,但挤兑风潮还是让票号的信誉丧失殆尽,要不是张坤控制由大清银行改建的国家银行最后为各大票号作保,这全国的票号估计也是要和沪上那边的钱庄一样要倒掉八九成。
山西的皇商们因为历史的原罪惴惴不安,现在革命军又要在山西搞工业基地,还是国家级别的工业基地,这些山西商人们还是要徐华封去安抚的;另外乘着晋商心思不定,把他们的钱拉过来,投入到一些并不要紧、回报率不高的项目里去也是应有之义,这不光能在没钱的时候多变成些钱来,更重要的给晋商一个投名状的机会,不投银子的晋商以后定是要另册处理的。
徐华封这是刚才山西回来,他一见杨锐就道:“竟成,山西真是好地方啊!这个地方选的好,我都说不出山西没有的矿,只要同蒲线一修,再连上陕西那边的石油,怕山西陕西两省以后要比江浙都要有钱。”
徐华封的感慨只让杨锐一笑,山西历来是资源大省,虽然东北矿产也不少,是后世的工业基地,但那是因为日本人在那经营了几十年,铁路密集、工厂、工人都现成的情况下才把一五六个苏援项目大部分放在东北的原因,现在山西、东北基本是一片白地,在此情况下,山西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了。
“有钱就好!有钱就好!”杨锐可没有徐华封那么乐观,便如公司开张一般,之前算好的钱,真到了用的时候却是不够了,“华封先生,你就不要跟我提钱这个字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没钱啊。你还是先把山西的情况简要说一下吧,然后再说说造船的事情……这几位是……你也要介绍介绍啊。”
徐华封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除了随身的秘书,还带着造船厂的几个人。杨锐一问,徐华封便介绍道,先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位是江南局的魏瀚,字季潜,早前是马尾船政的,后面在到了江南局;这位是郑清廉,字景溪,也是以前马尾船政的,北洋以前的平远舰便是他们设计建造的。”
徐华封一说北洋和马尾,杨锐就知道他们算是海军福建帮的人了,心中知晓之下也不动声色,很是和蔼的对两人拱手,而后徐华封再次介绍到最末尾的年轻人,“这是陈石英,沪上人,美国麻生理工造船系毕业,去年刚毕业回国的。”
“哦,”杨锐看着年轻人有些高兴,道:“是教育会派出去的?”
杨锐如此问只让陈石英心中一热,道:“是,大人,石英是教育会资助读书并委派出洋的。”
他的激动杨锐看得见,当下道:“好!好!学成就好,回来就好,你要好好的跟老前辈学习,把船造好,把船造好啊!”
简短的寒暄之后,徐华封迫不及待开始汇报山西那边的情况,“……山西煤矿极多,而且都是上好的焦煤,品质比淮南煤矿还有东北煤矿出的都好,可就是空有煤矿,却运不出去,正太线虽然早几年就修通了,但那是窄轨,和津浦线之间不通车,不但不通车,两站还隔的极远,要短驳才能把煤搬到津浦火车站,这不但费事,而且这一搬运运东西短少不说,那些块煤常常就变成了末煤,这就不值……。”
徐华封想到杨锐不要提钱,便把最后一个钱字剩下了,“……同蒲路如果修好,那么煤矿可以绕路,从京张线走,这样虽然绕路,但正太线运费要比其他线高三成,加上短驳的费用和损失,综合算起来还是走京张便宜些。
……煤矿无忧,铁矿也不少,五台山一带大型铁矿储量超过亿吨,埋藏的也极浅,唯一不足的就是铁矿品味不高,只有百分之三十七到四十五左右,所以炼铁之前要精选,或者是烧结,这虽然解决了问题,可增加了不少成本,练出来的铁要比马鞍山贵,但山西本处在内陆,马鞍山的铁要运到山西,核算下来贵不了多少。
煤铁都有了,石灰石这些小矿也是有的,再就吕梁那边,已经探明的铝矿储量极丰,计划里说的电解铝厂应该放在哪里;至于需要的电,则可以通过铁路把煤运过去,或者不运煤,直接拉高压电线进行远距离输电,这么做虽然在世界上没有,但是实验室认为完全可行,把电压升高,而后在使用地把电压在降下来,可以减少百分之八十的路途损耗……”
徐华封兴致勃勃的说着山西那边的情况,几乎完全忘记这次要说的是航运,而不是山西的工业基地,只等他粗略的把山西情况介绍完之后,杨锐才开始问造船的事情,“现在主要是建设三个船厂,江南要扩大,南京、汉阳要新建,这三家造船厂,每个厂都要有六个万吨船台,以商船九个月建造周期算,建成之后这三个造船厂每年的造船量不低于二十万吨……”
杨锐话一开头,魏瀚、郑清廉以及陈石英便恍惚了一把,中国现在即便是加上洋人的造船厂,加起来的年造船量也不到三万吨,现在忽然翻了七八倍,只让感觉这不是真的。
他们恍惚,杨锐则继续道:“这还是平时,要是战时生产标准船,那船只下台的时间还要缩短,工业统筹部认为如果是生产标准船,那么船台期可以缩短到三个月,也就是说年产量可以翻三番,达到六十万吨的年造船规模……”
看着杨锐大跃进,魏瀚忍不住道:“总理大人,这……咱们有这么多人吗?现在我们造船的钢板虽用的是马鞍山厂的,但是锅炉上用的钢因为气压极高,可是要低碳高强度钢,特别是蒸汽水管的用钢更是讲究……这些都是进口的,大人说战时造船,可战时这些钢一定是买不到的,这到时候就怕有船台也造不了船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