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卷 第六章 二月
国际事务的端倪不说张实,即便是华新社的驻外记者也都能看出来,只是这些端倪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最终又会产生什么变化和后果,同时中国应该怎么做才最能获利,眼下就只有杨锐一个人能明确的‘判断’出来。对杨锐而言,这其实就是历史,他虽然不相信所谓的历史惯性论,但历史事件的发展总是有其相应的背景和条件,背景条件如果没有改变,事件总会沿着应有的轨迹歪歪扭扭的前行。当然,他的思考中也有对蝴蝶效应的考量,只是这一点就不是他能‘判断’猜测的了。
俄国突变成苏联,这是西方文明一分为二的大事,更是世界政治格局的大地震,改变整个二十世纪。中国能抓住的,除了趁机收复领土使双头鹰变成单头鹰外,再就是在二战中务必将苏联彻底推入欧洲,最终在战后形成苏联控制欧洲,中国控制亚洲、美国控制美洲三足鼎立之格局,而从现在到二战结束所做的一切,杨锐私下称其为铸鼎之路。
铸鼎总要有人祭炉殉鼎,很悲催的是这个角色将有德国人来扮演,以两国跷跷板一般的命运格局看,这是一种命运必然;而以德皇两次祸水东引,蛊惑沙皇将注意力挪到亚洲的做法看,这则是一种现世报。
只是,想法很美好,变数却极大,而且更有很多不可行之处,比如,怎么在砍了毛熊一条胳膊后还和其甜甜蜜蜜?怎么在和毛熊甜甜蜜蜜的同时,又不惹来一群麦克思主义战士?这两个都是眼下要立马解决的问题。
“那……,现在布党的人怎么说?”想到眼下棘手的问题,杨锐看向张实。
“除了之前要求在被俘的俄军中发展党员外,他们并未其他要求。不过这一次季诺耶维奇将乌利扬诺夫的亲笔信送过来了,他们也预感到了俄国将发生革命。所以需要军队军火,然后想从西伯利亚打回彼得堡。”张实道。
“绝对不行!”杨锐挥着手拒绝,他绝不能让全世界人民知道俄国革命是中国资助的。这在那些上等人看来最最不正义的行为还是让德国人代劳为好。“告诉他们,被俘俄军军营中已经有数百名英法荷比神甫。他们如果想在其中大规模宣扬麦克思主义是不可能啊;而要从西伯利亚打到彼得堡更不可取,以中国革命的经验,先占首都和省会者为王,所以布尔什维克最好的做法是直接从彼得堡革命,以获得内线作战优势。德*事情报局的尼古拉少校不是和你有联系吗,怎么不把他们介绍给他?”
“先生,这事情不是要绝对保密的吗?”张实知道颠覆之后会产生什么,麦克思主义和欧美资本主义是截然相对的东西。中国真要摆明车马让俄国赤化,后果难料。
“不,你并不要正式的和尼古拉少校去谈这件事情,你只要委婉的将你所了解的一些情况透露给他即可,他会明白这件事情该怎么做的。”杨锐道。“不管怎么样,这些被俘俄军都会离开中国前往欧洲战场的,可以答应他们不着痕迹的安插人员,但人数要少,至于从把被俘士兵交给他们,然后从西伯利亚往西打。这必然是不行的。”
“确实如此。”谢缵泰也出言道。“真要我们这么做了,那就是会成为众矢之,航运那边也别想挣钱了;而且这个政权每存在一天。我们就要被欧美各国骂一天,德国人想要俄国革命比我们迫切的多,这烫手山芋还是扔给他们吧。”
“是这个意思。”杨锐点头,“要钱要枪都好说,飞机、大炮这些战略性武器也可以给一些,但完全公开表明支持俄国革命目前是不可能的,其实这对他们革命没有多少帮助,有钱有枪还不够他们壮胆吗?”
“我明白了。”张实答道,心中默记此时;而杨锐因为谢缵泰的那句航运。开始问他最关心的问题:“美国宣战了,他们是不是要开始大规模造船了?”
“是。”张实道。“德国潜艇击沉商船的势头惊人。即便我们把商船都调入大西洋,也还是不能弥补英国损失的商船。美国商船估计只有……”张实似乎在想着一些数据。半响才道:“美国宣战前前我已经找人通知了德奥两国的商船主,他们所有的六十万吨商船想来大部分都已经破坏了,就不知道破坏的程度如何,美国能修复多少。如果不计算这六十万吨商船,那美国商船吨位不超过二百万吨。”
“怎么这么少?”杨锐记得似乎开战前美国的商船就有一百八十万吨,这两年也造了几十万吨商船,怎么还不到两百万呢?
“先生,美国船自持政府支持,英法又给高额运价,所以他们是直接将货物运到英国或地中海。不像我们,只把货运到西班牙等较为安全的地方。”张实道。“在威尔逊总统宣布海军将为商船护航之前,敢去英国的美国船只是少数,宣布护航后则越来越多了,所以被击沉不少。现在英国正在说服日本船也直接前往英国卸货,日本人还在考虑。”
英国商船损失惨重,开战前的一千三百万吨的商船已被击沉了近千万吨,剩余的三百万吨商船,加上从国内、各殖民地搜罗来的三百万吨内河船、旧船、帆船勉强着支撑着海运,但以德国潜艇每个月六十万吨的高击沉数,这种支撑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重安,这就要看你的了。”杨锐笑看向谢缵泰,收回那些乱七八糟权益的谈判,正在此时。
“竟成,此事关键还在于美国。”谢缵泰知道杨锐要的是什么,他也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只是,原来应该支持的美国现在横生枝节,让他无法顺利实施计划。
“美国人先扔一边。海关、英法各地的租界,这些总是可以先拿回了吧?”杨锐道。“日本租界变成什么样子了,他们也该有所耳闻吧。”
日本租界交还中国后还是由租界内部纳税人自治,不过日人和华人的等级差别算是没有了。为了照顾小日本,自治议会的席位是故意照顾日本人的。其目的就是为了给欧美等国留一个好印象,不过等全部租界回归之后又会怎么样,那就另说了。
“可现在英法只愿做一刀切的生意,只要我们对德宣战,只要保证在华侨民生命及合法财产的安全,他们什么都会同意,他们一直在忍者,哪怕急需华工。”谢缵泰道。“而且虽然没有说,但英国公使麻穆勒的暗示过甲午前后英国对华政策的差别……”
“嗯。”杨锐想着麻穆勒的暗示,道:“我明白,他是想说甲午前英国是把宝压在满清身上,希望他能拦住俄国不让其南下入海,不想满清不争气,甲午输了他们只能扶持日本。”
“基本是这个意思吧。月初的那次私下会面,他还谈到了几个月前的中亚大起义,认为中亚将会是日后我国西域省不稳定的一个策源地,对地区和平很不利。”谢缵泰说道这里笑道。“英国人做什么都有一套说辞,将自己打扮的光鲜漂亮,这点。我们得学。”
“那就是说不光是外东北、而且外西北甚至中亚,英国也支持我们占领吞并?”杨锐也笑道,他心情难得不错,仙凤不在后从未动过的古巴雪茄这次终于点着,还高兴的抛给谢缵泰一支,张实本来也要给的,但他不要,是以,书房里只有两个大佬在吞云吐雾。
“他们当然希望我们占领中亚。这样我们就帮他们挡住了俄国,护住了印度。高兴还来不及呢。竟成,我看了情报局和西域杨大人的报告。那地方,也就是,……咳咳…,咳咳咳咳…,”谢缵泰不太习惯抽雪茄,被重重呛了一口,眼泪都出来了,待半响后他回复正常,便把那雪茄放一边,道,“这雪茄很是抽不惯!”这边说雪茄,可脑子里想着的问题却是没忘的,他接着道,“那地方可真没什么汉人啊,政教又是一体,即便是俄国,也不得不准汗国保持一定的权力,我们这么贸然插进去,圈了那块地方,要花的代价是极大的,打战不说,光移民那就要花上无数银子。这事情我想了好几次,真值得吗?”
“很值得。”杨锐肯定道,他又看了看张实和谢缵泰,感觉两人都是信任的,便道,“我现在说的你们不可外传!据我所知,全世界的石油天然气都集中在从中亚到地中海这一圈陆地上,这里是世界能源的中心。我们要有一条可通往欧洲的铁路。一来可以在百年铁路技术发展后,取代部分海运,直通欧洲;另外最为重要的就是控制好能源通道和产地。重安你也配了公务车,以后若是我国家家都有车,那每年所需要的石油数量极为惊人。”
“国内的石油不够吗?”谢缵泰道,他以前听过杨锐说过中国不缺油的。
“五十年内估计够,但五十年后,甚至四十年后就不够了。再说那里的油比我们好,挖起来成本也低。只要不是打战,我们的油井还是封着吧。”杨锐也把雪茄放下了,他喝了口茶再道,“有铁路那自然可以修石油管道、修天然气管道,这虽然比水运贵,可若能提前布局,不管能不能抢占油田,那些内陆地区所产的石油天然气最终还是只能卖给我们。
再说每个国家开国时,军力、斗志、雄心都是最盛的,而国际环境随着欧战结束,也会越来越文明,所以我们这几年打下的边界将是中华最大的边界,以后要想抢地方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竟成是说威尔逊所提倡的民族自觉吧?”谢缵泰当下就想到了威尔逊的倡议,这个倡议一出,弱视民族就奉为圭臬,这也好在美国自己是个移民国家,没有群居只有杂居,唯一的印第安人也杀的差不多了,算是抓住了其他国家的软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杨锐道。“虽然英法因有诸多殖民地,打完仗就不会理威尔逊,可以后就不一定了。中亚那边不管怎么处理,先做拿下的准备,以后要自治就自治。要独立就独立……,”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杨锐考虑后再道:“还是让他们独立的好。那几个汗国,拿下来很可能惹得满身骚。”
总参以情报局、杨增新的所提供的信息做了两套方案。一是实行汗国自治,这基本和俄国治理中亚没什么两样;再一个则促使这些汗国独立建国,建国方案也做了两种,一是以希瓦和布哈拉汗国为模板,建立政教合一政体;再则是以中华为模板,建立世俗政体。
独立建国方案好处是把伊斯兰教徒隔离了,西域更为安全,这是杨锐喜欢的;可一隔离又把铁路给隔没了。通往波斯的铁路怎么走都要经过布哈拉汗国和土库曼汗国,一旦两国有变,那交通线立即被掐断。诸人谈论下来的补救措施不再是杨增新曾提过的,将阿富汗边界通往波斯的这一长条土地占下来,而是舍下取上,从巴尔喀什湖开始,一直往西到咸海,再把咸海到里海纬线以南地区占为己有。
这样的结果便是国土南面与希瓦汗国、土库曼汗国接壤,北面则与苏联接壤。不和布哈拉、阿富汗两个国家有牵连,到波斯的铁路正常情况下将顺着原来穿过布哈拉汗国的那条。关系不融洽的话,则可绕路出西域往西,一直到咸海再拐弯南下穿过土库曼直抵波斯。
这是最坏的情况。好的情况则是:土库曼对波斯而言相当于中国的东北,统治者的龙兴之地,此地因为俄国侵占才最终被放弃,现在有中国这个穆斯林守护者在北方巴尔喀什湖咸海里海一线挡住俄国人南下的步伐,那这片地方波斯十有*会将其收归己有,若是这样,中波便在里海岸边接壤了。
只是,舍下取上的方案已将中国放在风尖浪口:从霍尔果斯出西域现有边境后,经巴尔喀什湖地区到里海。这条路长有两千公里;而宽,在咸海北面最窄处。南北相距不到一百公里。就这么一条如此狭长单薄的通道,苏联坦克军一个小时就贯穿了。对此。总参强烈要求取‘下’,即穿越帕米尔高原,沿着阿富汗边境、横跨布哈拉汗国进入土库曼,不过,运部和工部依然认为帕米尔高原上无法修通铁路和管道,‘下’策是不可行的,唯有取‘上’策。
杨锐的观点也是选‘上’策,这一来等于是将后世的哈萨克斯坦分成南北两块,中国土地是哈萨克斯坦的,和汗国没有纠纷,而且这里是草原,地广人稀,把移民而来的俄国人赶走后,汉人可以移民到这一地区;二来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要占领的,现在的问题不过因为南面的汗国独立,在咸海北面纵深缺少而已,在咸海以东或以西地区都不会这么窘迫;三则是中国只要现在以战促和,与苏联签订边界协议,那越到以后失去的可能性就越小,中亚本是苏联解体后放弃的部分,只要这几十年移民数量足够,这片飞地还是能吞下的。
总参的方案一直未定,现在谢缵泰和张实听闻杨锐在漫长的考虑后选择让希瓦、布哈拉、土库曼独立,两人对视一眼,谢缵泰追问道:“这是要取上策啊?”
“当然是取上策。”杨锐道,“下策基本就在穆斯林当中穿过,阿富汗和布哈拉都不好伺候,还有帕米尔高原,那里修不了铁路。”
“那土库曼怎么办?”谢缵泰再问。“交还给波斯还是让其独立?”
“最好是交还给波斯,反正我们不占他们一寸地,独立也行,只是他和波斯的纠纷由我们来调解,以保持道路通畅。”杨锐道。
“那这件事情波斯那边……”因为前年的沪上博览会,中波两国就已经建交了,在中国刻意恩惠下,此时瘪三一样的波斯认为中国和德国一样是自己的朋友,他们的留学生已经派到了沪上和北京,似乎是要来学习先进经验的。
“可以在阅兵的时候私下和波斯人说一说。”杨锐肯定的道。“不过,我想俄国积威之下,他们是不敢做什么的,我们还是先看看他们国内各派的反应吧。”
“我明白了。那希瓦和布哈拉两个汗国也是要联络的。”谢缵泰说道,“只是,土耳其总督区怎么办,是我们占,还是交给希瓦汗国?”
“土耳其总督区所属土地可以交给希瓦或布哈拉,我们只占俄属草原总督区。”杨锐道。“但第一不能那么轻易答应他们,第二则是要和他们签订共同对俄攻防协定,一旦俄国进攻,这两国就要和我们共同对敌。”
“看来竟成担心中亚甚于俄国人啊!”杨锐的选择基本没有动汗国的地盘,占的都是草原地区,故而谢缵泰有此一叹。
“我不可不想再有一次回乱。”杨锐点头道,“我一直认为只有汉人占多数的地方才是我中华真正的领土,当然蒙古西藏两地除外。你去年提议成立的理藩院极好,汉人以外各族就由理藩院管着,什么封袭啊、年班啊、进贡啊、宴赏给奉都上,就是……”
杨锐一说就是,谢缵泰便苦笑,前明素来是不和亲的,可前清时理藩院是管满蒙联姻的,现在中华也成立理藩院,那就等于说要将朱宽肅的女儿或侄女嫁到蒙古。从现实考量来说,这是应该且必要的,不然蒙古那班老旧王公贵族不放心;可从气节上说,这让人难以接受,这也是从开国以来就有人提出成立理藩院,但却未被杨锐允许的原因。
“好了,联姻之事以后再说吧,未必就要按照旧规矩来。”杨锐说道,并无责怪之意。他说罢又问张实道:“中亚那边不是大暴动吗,按照我刚才说的那个思路,有没有可利用的?”
“这只能利用希瓦、布哈拉两汗国,再有就是土库曼的部落了,至于土耳其青年党我们是要务必要压制的。”张实回忆起中亚的情况,心思有些沉重。汉人和中亚各族长相举止是有很大差别的,那边的情报工作并不好做。虽然复兴军是以解放者的身份进入中亚,并不占土耳其总督区一寸土地,可中亚情况极为复杂,各国势力纠缠斗争,特别德土两国间谍频频出现在中亚乃至西域,土耳其青年党则幻想建立大土耳其,这绝对是中国所不容许的。
“先生,若是有可能,希望能借助英国的帮助。”张实想了想之后道。
“英国?”杨锐有些差异,而谢缵泰却是点头的,他道:“英国人一直在新疆拒俄,若是俄国发生革命,退出战争,那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我们占领中亚。英国在西域和中亚经营多年,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是最好的,只是在俄国还没有退出战争前,我们要是攻入中亚,英法美等国一定是反对的。”
“重安的意思是等俄国退出战争之后再进攻?”杨锐问道。
“是的,也只能这样。竟成,你可别忘记了,我们的商船全在大西洋上,一旦我们攻入中亚,那商船便有被英美没收的危险,而日本人,未必会全力拦住他们。”谢缵泰道。
“可真要等到那个时候,那就来不及了。”杨锐想着十月革命,感觉事情真不好办。
“重安先生,要是我们只拿回失地呢?”张实道,“然后再支持各汗国独立,造成内乱的表象,那英美等国就未必会和我们撕破脸皮了吧?”
“拿回失地……,支持汗国……”谢缵泰默念着这两个词,良久方道,“拿回失地问题不大;可汗国怎么支持?要那些汗国相信我们一定会对俄国开战,又要英美相信这不是我们干的,这可能吗?”
“总是会有办法的。”张实笑道,搞渗透颠覆,情报局已经很拿手了。
“那你,你们何时动手?”谢缵泰再问,有些不安。
看了杨锐一眼,张实依旧微笑,他道,“阅兵的同时,也就是来年二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