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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卷 家与国 第六十六章 轮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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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掌的人们心思各异,而收音机前听众们的想法便比较单纯。他们其实并不在意杨锐说的是什么,他们在意的仅仅是杨锐的态度。不需任何理由,只要杨锐说中华是有希望的,那中华必定是有希望的——总理是中华英雄,而今为了中华万世长存,又退位让贤,他卸任时的金玉良言,人们又什么理由不信?

在杨锐不徐不疾的话语中,他们只记住了‘中华(文明)是独特的,因为在其他(文明)消失时,唯有我们长存……,祖宗保佑我们……’仅仅这几句话即可让所有人彻底安心了。

不过一些想从杨锐讲演中听出政策和机会的人很是失望:沪上的梁启超听完讲演后就立即把收音机给关了;燕京大学的胡适一边听一边苦笑连连;沪上中华总商会的代表们,边听则边东张西望,他们难以分辨其中的商机和国策,‘自保’的解释其实有很多,比如护侨也是自保,海军巡逻于南海、东海、波斯湾那就更是自保,可什么才不是自保呢?

除了这些人,复兴军的官兵是失望的。对外什么都不做,那就等于他们暂无授爵分封的机会,人是会老的,真要等到自己退役那天依旧没有战争,那此生不是无比遗憾?这些人都没有授爵,很多人连士都不是。

而那些已经建功立业的将校并未太在意杨锐所说的对外政策,已经有功名有财产的他们并不像一穷二白的年轻军官们那么急功近利。他们在意的是杨锐真的退下去了,这就等于说一切都是真的——有不少人还未曾蔡元培齐清源之事中回过神来,他们本认为总理之位永远是复兴会的,而这次却把宋教仁捧上来了!

照实说,杨锐的讲演如同冰水倒入滚汤,整体并未激起什么大的浪花,但这些冰水一入锅便安静的沉入锅底,成为大中华国最重要的统治根基,也成为后世所有政府的统治根基。

“总理大人。您真的认为,欧洲会被来自非洲和中东的野蛮部落占领?”记者提问时间开始,第一个站起发问的是泰晤士报记者的莫里循,本该七年前病死的他因为继续留在中国而长寿。对于杨锐他是崇拜的。但杨锐关于欧洲将来会被异族占领的论调太过吓人。

“当然,有非常大的可能。”杨锐每次新闻发布会第一个问题都是给莫里循(以换得他那些文物永远留在中国)。在他口呆目瞪要问为什么的时候,杨锐再道:“不过不能缺少一个前提,那就是再发生一次世界大战。到那时,所有欧洲人都会热切的祈求和平。就像现在法国的某些人一样。到那时,法国和德国将走向和解,其他各国也走向和解,然后整个欧洲最终开始实质上的统一。

这就类似于中国的秦始皇横扫六国,当然过程没有那么血腥,统一是所有欧洲人厌倦了战争,由政治家在谈判桌上实现的。虽然不血腥,但和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效果完全一样,在这样的欧洲里,科学将继续发展。但哲学永远也无法超过之前欧洲哲学家所取得的成就,那时候的学术仅仅是从十九世纪哲学家定义里引申出其他定义,就好像从树干上长出一些树枝一样。大家都知道,既然是树枝,那它的高度和深度永远无法超越树干,因为中世纪所积累的文明养分已经耗光,文明的火焰正在逐步熄灭。

同时,社会舆论会像现在的法国一样——请遗憾我多次提到法国,不是我认为法国军人不勇敢,而是在上一次大战中法国牺牲了数百万人。战场也在法国,所以法国人民对和平的祈求是最强烈的。如果再发生一次世界大战,大家可以想象第二次世界大战将造成什么样的破坏,会死亡多少人民。到那时,整个欧洲都将厌倦战争。这个时候的舆论就会把和平推至极致,也会把大众民主推到极致。

白左们……”杨锐说到一个后世常用词,见莫里循完全不理解,他不得不加了一个解释:“也就是Political-Correctness们,他们为了避免战争和动乱。极力的推崇社会主义和大众民主,其结果只会使欧洲变成一个高福利、高税收、低生育的国家;不但如此,本着普世精神以及和平主义,他们对外来移民会无比宽容,他们爱世间所有生物,包括家禽和动物,甚至很可能会认为动物比人好的多。(笑)

欧洲似乎很担心中国移民会占领欧洲,其实他们应该想到是,中国远在东方,中国人根本就到不了欧洲,中华政府也不希望国民远赴欧洲。反倒是地中海沿岸的北非和中东,这些地区的移民很可能在数十年之后淹没整个欧洲。

到那个时候,整个欧洲移民随处可见,她的经济毫无增长或缓慢增长,并且每个家庭都不想生孩子——请注意!人类活着的使命之一就是繁衍后代,当一个文明体的家庭因为社会舆论的影响不想生育时,那这个文明已经开始走向死亡了。

一面是欧洲人不想生育,一面是北非或中东的移民被欧洲高工资高福利吸引大批前往欧洲,可以想象,两百年之后欧洲将彻底沦陷。”

“No!”与莫里循一样,欧洲诸国驻华大使听完杨锐的回答面面相觑、口呆目瞪,尤其是法国大使最为震惊,但这时候杨锐已经点了第二个提问人,一个美联社记者。

“请问总理先生,您似乎对民主存在很不好的感觉,难道说民主将是文明死亡的原因?”

“完全正确!”杨锐并不在意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去美国南方诸州看一看,虽然宪法规定所有人都有选举权,但在南方,还有不少人没有投票的资格。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来说,这是不人道的、不民主的,但站在纯种美国人的立场,你有不能说这是错的,所以这一点在处理在美华侨时最让我纠结。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一边要求贵国保护在美华侨合法权益的同时,另一边严格控制赴美人数。完全可以相信,以后在美华侨的数量一定是递减的。

如果你觉得难以在南方诸州得到答案,那建议你去看一看古希腊史,去研究一下古希腊城邦中君主、贵族、共和政体之间的转换。当共和民主走到极致后。帝国就会出现,这一点古希腊史、古罗马史表述的极为清楚,而当帝制到了晚期,僭主政治就会兴起。具体言之就是无数选民将一个声称热爱人民、为人民服务的人选为美国总统,而这个总统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没收美国有产者的财产。然后分给那些支持他上台的贫穷选民。”

“这不可能!先生。”美联社记者虽然赞美民主,但完全无法想象美国会有这种总统。

“如果欧洲真的演化成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完全有可能。”杨锐想到后世奥黑的医疗法案,心中微笑。“比如说医疗法案,贵国有许多穷人没有医疗保险,但如果某一位总统强制性的要求把他们纳入医疗保险,可这些穷人没有钱,所以就只能对有产者增税。到这时,你说这是打劫富人还是政府增税?你完全说不清楚。如果欧洲白左们的思想传递到美国,社会舆论普遍要求美国推行欧洲已经推行的福利制度。那么国会以及最高法院就会同意这样的法案。

而这仅仅是开始!一旦有一个总统成功打劫富人,那么以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打劫。这就和古希腊以及古罗马时的民主政体一样,为了获得民众的选票,竞选者可以肆无忌惮的许诺,而支付这些许诺的钱财,往往来自于本国的有产者,但当这些有产者被屠戮一空、整个社会变成沙子一般的社会时,僭主就会上台,所以我一直认为,大众民主和暴君统治仅仅一墙之隔。武力征服者其实并不可怕。被民主选举上台的暴君才最可怕。

而从文明脉络上说,美国文明和欧洲文明同根同源,一旦欧洲文明走向衰亡,因为脉络上的联系。美国的文明也将走向衰亡。站在这个角度,我认为当初美国国会不批准贵国加入国联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如果文明衰亡,欧洲一定先于美国。因此,不介入美洲大陆之外的事情、切断欧洲文明衰亡时期思想的传自美国,是保持美国文明永远长青的唯一有效手段。”

“总理大人。那华夏文明能为何有第二轮生命?您能详细说一说吗。”忽悠完美国人,杨锐点的第三名记者是帝国时报的黄远庸。

见他问的居然是这个,杨锐笑道,“明年我将出一本书,书名就叫做《东方的复兴》。不过在这里我可以简要回答一下你的问题。

首先,华夏文明之所以有第二轮生命,在于我们的地理,这虽然不是一个主要原因,但也是一个重要因素,那怕是现在,长江也是军事上的天险。华夏政权在胡人越过长城入侵时,长江就自动成了第二道防线,类似的防线在当初蛮族入侵罗马时是没有的。

其次,华夏文明的体量很大,在汉朝时我们的人口就超过三千万。文明的保持需要足够的人口,军队更需要足够的壮丁,所以那些认为华夏文明必定灭亡的人,根本就是睁眼瞎,他们看不到中华的人口已经超过五万万,看不到每家每户都想多生孩子。其实只要我们自己不否定自己、自己不诋毁自己,华夏文明将永远续存下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华夏文明的续存在于汉字的特殊性。文字是文明唯一的载体,文字灭亡等同文明灭亡。众所周知的,我们使用的是象形文字,而古罗马人使用的是拉丁字母。虽然历史上淝水之战我们守住了南方,可北方依然沦陷,但与欧洲蛮族部落用罗马字母创造自己的文字不同,胡人难以借用汉字创造自己的文字。

可以说,字母仅仅是二十六个,蛮族可以借用其中的字母加上自己独有的词根,重新创造一个单词,拉丁文则完全被抛弃,成为一种死语言。但汉字做不到这样,你不能拆下一个偏旁部首再拼凑一个偏旁部首,然后说这就鲜卑人文字,或者说这是羌人的文字。这会让大家笑话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字是偷来的,从华夏文明偷来的,我想除了和华夏同根同源的一些国家,其他国家真是不敢用这种字。

即便有胡人。比如西夏和契丹就曾借用过汉的部首和笔划造字,可这种文字一旦和汉字相见,就是假李鬼碰上真李逵,即便不识字的人也能明白汉字是全的,而契丹文是缺的。要知汉字是华夏文明数千年的宝贵积淀。文字、以及和文字有关的书法已变得极为精致,这不是契丹部族几个天才废寝忘食就能颠覆得了的。

正因为如此,征服半个华夏的胡人无法像欧洲蛮族借用拉丁字母一样真正的借用汉字,他们要想统治华夏只得学习汉字,而汉字可不是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他们要学就得全学,所以当胡人把汉字全部学完后,他们会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汉化了(大笑、鼓掌)。

因此,从这个角度说。华夏文明的延续和汉字息息相关,而欧洲之所以没有统一,也有文字上无法统一的原因。而我们不在乎小篆变隶书、繁体变简体,但当哪一天汉字全改成拼音字母,那华夏四千年文明必将毁于一旦。”

“请问总理大人,文明的延续就那么重要吗?对于平常百姓来说,他们在意的仅仅是自己衣食住行……”第四个提问的记者并不像之前那样特别指点,杨锐这次选的是将手举得最高的那人,然而,这人却是一个西化分子。

“那你可以去问问百姓。祭祖宗那么麻烦,为何还要年年祭祀?”他的问题还没有说完,杨锐便打断他的发言,然而此人并不想妥协。他抢着道:“这是一种无知愚昧的表现,凡是这样的国家,一定是落后的国家,犹如印度。而那些先进国家,因为社会普遍的道德和民主,民众往往生活的更好。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力,社会也愈加和谐。请问总理,这难道不是当今世界的趋势吗?而我国政府不去消除民众的愚昧和无知,反而一味鼓励他们愚民无知,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确立国教,请问这是一个合法政府的作为吗?”

“请问这位记者说完了吗?”杨锐看着这个年轻人,不威而怒。

“我说完了。”年前记者伸手扶着眼镜,胸前挂着的记者证故意半掩,只露出一个‘萍’字。虽然无比紧张,可他还是强作镇定。

“在华夏盛唐之时,欧洲还是一片黑暗。假设此时有一个游历过唐朝的欧洲人神奇的出现在意大利、出现在罗马、或者巴黎,那他说的和你现在说的毫无二致。最少,他会像法兰克王国、勃艮第王国的国王们描述大唐帝国的疆域是多么的广阔、皇帝是多么的富有,普通民众甚至穿着只有欧洲贵族才有绫罗绸缎,他们个人的财富比欧洲的一些领主还要多;他还必定会说,那才是世界文明的趋势,是人类的前进方向……

可这真的这有意义吗?!”杨锐看向那个年轻记者,他看见他在躲闪,“不要说大唐时期,就是蒙元时游历过中国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对东方的富有也由衷赞叹。可这种文明体之间的对比,实在是毫无意义。

这就像一个男人还未发迹的时候,丈母娘看不上他。就比如我,二十多年前我向妻子求亲的时候,岳父大人担心我是个革命党,几乎就要把我打出家门。(大笑)他那时怎么会想到我会是大中华的开国总理?

文明体和文明体之间的比较根本就是不对等。最先一个,你用现在濒临死亡的华夏文明和刚过壮年的西洋相比较就是完全错误的,这就像用盛唐去对比欧洲的中世纪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且,任何一个文明的繁荣都会吸收其他现存文明或已逝文明的养分,特别是在东西方有交流的情况下。比如,火药就随着成吉思汗的大军传至欧洲,而如今西洋文明热兵器的基础就起源于此,没有这个基础,洋枪洋炮从何而来?

用吸收了全世界文明元素、且正在鼎盛时期的西洋文明来诋毁处于低谷的华夏文明,这是西化分子们津津乐道的事情,这也是有人鼓吹废除汉字、废除书面文言文、一切西化的真正根源,他们的膝盖从生来就是跪着的,只看到西洋的繁荣,根本不去想这个繁荣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他们也鄙视那些现在被世界视为落后野蛮的民族。比如印度、非洲、中东,为他们的未开化而沾沾自喜,因为对比西洋,他以为自己是落后、是野蛮。可看到这些民族,他又生出几分优越感来,看,还有更差的。一面无脑的羡慕西洋文明,一面无知的看不起落后民族。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鄙夷的作态了。

其实我们大可以预判:当西洋文明逐渐走向衰亡时,之后崛起的反而是这些被称之为落后、野蛮的民族,宗教和部落原始信仰让他们保持民族的元气,数百年之后当宗教褪色,禁锢良久的哲人就会出现,而现有的科技将会让他们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他们将能创造出倍于当下西洋文明的文明。

那时,即便不发生种族性质的屠杀,欧洲也会被他们占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每一个欧洲人都是单身。他们都只为自己活着,家庭生活让他们厌烦,所以他们不愿意再养育后代,因为未来在他们看来是完全虚无的。而北非和中东的那些部落是愿意生育的,刚从宗教和部落中出来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个人的概念,但没有个人概念不等于他们不会使用个人主义、或利用大众民主。可以想象,当欧洲一部分是黑色或者伊斯兰绿色后,欧洲文明的丧钟就会敲响。

而且,不仅欧洲的丧钟敲响。与之密切联系的美洲也会受到牵连——我说的是虚无的思想、极端个人主义,以及白左圣母思想。如果美洲不能坚持孤立主义的话,那必定会步欧洲的后尘走向衰亡。这其实和古罗马的衰亡过程完全一致,当时正在步入衰亡的古希腊文明将自己衰亡时期所产生的思想传递给了罗马。于是,发生在雅典的选举模式数百年后在罗马重现,共和国最终变成了帝国,帝国最终走向毁灭。

至于你的另外一个问题确立国教。宗教其实是衰亡民族起死回生的唯一途径,因为那些满心虚无悲观、不肯生育的个人主义者,只有经过宗教数百年的浸染才能摆脱衰亡文明的特征。任何一个文明。不管是第一轮生命,还是第二轮生命,她都必须经历漫长的宗教时代。以华夏第二轮文明为例,如果没有佛教的洗礼,那就不会灿烂的唐朝,这就是为何文学史上的顺序是唐诗、宋词、元曲,而后到了明清,明朝还有小说撑门面,可清朝只有训诂。

文明充满元气的时代其实是刚刚摆脱宗教的时代,这就是莎士比亚永远不可能被超越的最终原因,后人对于莎士比亚只能是模仿;这也是李太白——‘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诸君,请问盛唐之后有这样的诗吗?有这样奔腾激荡的情怀吗?没有,因为那是华夏文明第二轮的顶峰。不要说唐诗,即便元曲的成就后人也无法超越,为什么?因为宗教时代所积累的文明养分已经耗尽,越到后来,世人越加世俗化、功利化、卑劣化。

有道是文如其人,一个对达官贵人奴颜婢膝的文人、一个对于金钱斤斤计较的文人、一个生活在世俗功利化社会中的文人,根本没办法写出这样豪情万丈的诗句。因为能写这种诗句的人一出火车站就会被人骗到黑砖窑搬砖了。(大笑)

而在未完全摆脱佛教的盛唐、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在宗法制度刚刚松懈的春秋,根本就不是有这样的遭遇。所以只有宗教才能使衰亡文明中的人民摆脱世俗和虚无,重获纯真,也只有纯真的人才会对生活充满希望,而这种希望才是创造一切的原动力、也是文明繁荣的根基。但当一个文明体中的人民变得毫无信仰、仅仅信仰自己后,社会就走向庸俗,文明则走向死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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