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年2
蔡元培介绍说是为章太炎君,刚从rì本回来,现在教高年级的国文。杨锐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刚想打招呼,只见章太炎问道:“竟成兄,听闻你研究明亡清盛,是有天意?”
杨锐心里暗想,哪个家伙把自己的课说成这样,只好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明朝明亡是因为天灾以及欧洲三十年战争减少白银流入,造成起财政破产,虽然对清兵作战失利,但是始终不是因为满清而灭国。真正灭亡明朝的是李自成,而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之所以能成气候,也是因为西北天灾和明末白银紧缩的缘故……”
杨锐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竟成先生,你说的只怕是一面之词吧。明朝宦官当政,官吏**,民不聊生,这才是灭朝的根本吧。”
杨锐听说话是隔桌的一个女子,浓眉大眼的,英气逼人,还不知道是谁,看向蔡元培,那家伙一笑却不说话,杨锐猜到这个女子应该是个难缠的角sè,以致蔡元培也要置身事外了,当下也不顾虑,反问道:“请问先生,中国多少个朝代是因为官吏**灭亡的?”
那女子听后一愣,正在想间,杨锐就已经自问自答了,说道:“中国的王朝基本是两种情况下灭亡的,一种是世家、乡绅造反,另外一种是被外族入侵。官吏**是会让民不聊生,但它只是朝代灭亡的一个条件,这就好像炸药,威力是很大,但是没有雷汞,就炸不起来,哪怕是炸了也不严重。”
杨锐见大家沉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现在官员也很**吧,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不**吗,和英国人法国人的赔款就不要算了,甲午我们赔了两亿六千两,庚子事变又要赔九亿五千万两,这十几亿的赔款,比那个任何官吏都**吧,怎么清朝现在还……”
杨锐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是被蔡元培,只听他急促的说道:“庚子赔款不是四亿五千万两吗?怎么变成九亿五千万两了?”
杨锐无奈的说道:“四亿五千万两是分三十九年还清,利息四厘,算下来不是九亿五千万两?”啪的一声,章太炎把筷子甩在桌子上,愤喊道:“不吃了,吃不下了。这是什么朝廷啊!这是什么皇帝啊!”杨锐心黯然,章太炎则长叹,其他诸人默默无言。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桌上的菜基本没动,都是倾向革命的热血青年,听到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吃的下饭呢。付钱打包后,杨锐让老板借两个伙计把菜送到爱国学社,老板没得多说,马上安排了。
从这次不成功的聚餐之后,杨锐和学社老师的关系比之前更为紧密了,以前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则是常常交流,众人之中和章太炎的论述也最多——杨锐现在知道他的全名,按照浅浅的印象,这个人可是很有名的,但是为什么有名,干过什么事情却是一点也不清楚。交谈中,杨锐只是发现他外表狂放,内心却很是保守,思虑也很深邃。
开始只是杨锐上课结束,两人谈了一会,有时甚至到下午,后来就是每天中午两人在不断的交流。国学上,基本是他说杨锐听,杨锐只有少数时候才谈自己的看法,他虽然对杨锐没有正规的学习过经学表示遗憾,但是对杨锐对国学的认识是赞同的,从杨墨到老庄,从老庄在到孔孟,从孔孟在到韩非两个人的看法都是基本一致,当然,涉及具体杨锐是空白,但是这些学派所表现的思想却是很了解的。
至于说到西学,那就是杨锐在说他在听了,也只是偶尔的提出问题,其实在这个年代中国对西方的认识都是船坚炮利,所以洋务运动提出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这些都是因为对西方文化的了解不透彻来了的,甚至到一百年后,还是有唯工业论的说法,穿越者飞机大炮造的不亦乐乎。杨锐只好从西方的文化的源头古希腊开始说起,从毕达哥拉斯说到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再从柏拉图说到文艺复兴和黑格尔边沁,杨锐在大学选修的西哲在此时终于有了用处。
两人的辩论在学生引起了很大的影响,开始之时其他老师旁听,后面很多学生也跑来听也会把两人的谈话做下记录,让给其他同学传阅,平心而论,杨锐的知识只是现代速成的,对很多思想的了解很粗狂,非常的不细腻,但是还是抓住了这些思想的大部分的jīng髓,一个粗懂西哲的后世中国人和一个jīng通国学的近代中国人的思想碰撞产生了不可预计的后果,而这些都将慢慢的在以后的岁月中释放它的影响力。
谈论不但给了别人启发,对杨锐来说震动更为巨大,近代的中国其实是根本没有时间去完成整体国民思想的转化,很多先知先觉者被枪炮声惊醒了,他们在矢志不渝的寻找拯救中国的良方,每一次的药方似乎都很有效,可是,那些未被惊醒的沉睡人民却无法理解先知们的jīng神和行动,他们只能默然或者盲从,而这样最终的后果只会造成权利的失衡,先知们转化为统治者,利用他们的先知优势和国民的不成熟来达到目的,他们肆无忌惮,为所yù为,没有人去制衡,更没有人敢去指责他们。
时间啊时间,要是能像后世改革开放那样给中国稳定的三十年的稳定发展时间,给中国培养出两代健康成长的国民,那么中国的将来会怎么样?可怎么样才能有三十年的和平稳定呢,这个实在是太难了,不说俄国,光是rì本就能让中国不得安宁,民国.军阀的混战,难道不是rì本消弱中国的手段吗!杨锐抓抓头不再想下去了,没有实力有再好的想法也无济于事,四两拨千斤不要说自己不会,就是会也不敢用,实力才是一切权谋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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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章太炎1902年末从东京回到浙江,次年应邀到上海爱国学生讲课。此处提前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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