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位者对谁负责
当博奇与那位女士的目光捕捉到两位来客的身影时，谈话戛然而止。博奇旋即绽放出温暖的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希波！真高兴看到你没有选择逃避。愿你一切安好！”回想起上次相见时，博奇脸上还挂着对时局的愤懑与沮丧，希波不禁揣测，眼前的博奇是在刻意隐藏内心的波澜，还是已然跨越了那道情绪的难关。说着，博奇将他修长的手臂轻轻搭在希波的肩头，引领他望向刚才交谈正欢的人群，“请允许我引荐给你，阿什这片土地上最为勤勉的人民，同时也是我的几位挚友。”
博奇逐一介绍了在场的其他人，尽管希波心中已大致猜到了他们的名字。杰尔的表现一如既往地出色。哈兰，一位年迈且略显虚弱的老者，身着一件繁复的奶油色长袍，尽管其色泽与他的长白胡须相比略显黯淡无光。相比之下，纳米的装扮则朴素许多，一袭橄榄绿色的长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她是个年轻女子，拥有一头浓密的棕色秀发，站姿中透露出一丝不安与拘谨，在介绍时，她与哈兰一同礼貌地行了鞠躬礼。
最后介绍的是身形消瘦的门达拉女士。她昂首挺胸，即便身高不及希波，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他。面对介绍，她没有选择鞠躬，而是以一种简洁而直接的“你好”作为回应。
博奇继续说道：“很遗憾，希姆斯萨因节日筹备的繁重任务而无法出席本次会议。不过，我会在她和其他领导们一有空闲时，立即向他们传达所有必要的信息。”
“当然，这实际上并无必要。”门达拉在庭院中悠然踱步，仿佛这方天地皆为她所掌控。“我有信心代表希姆斯萨及其他人声明，危机已然化解。我们已掌握那位巫师，她和她的诅咒将于明日遭放逐。当前唯一待议之事，便是为何此事尚未尘埃落定。”
“门达拉，流放的日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博奇以礼貌而略带忧郁的口吻回应，“这是祭司们的决定，我们不宜在此类事务上质疑他们的权威。”
门达拉对此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博奇，你的稚嫩如同这堵墙壁。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如何巧妙提问，以获取所需之物。”希波对门达拉的无礼感到讶异。因为一直以来和他接触的权贵都是博奇，所以他以为，博奇一直是镇上事务的最终决策者。然而，这个女人对他说话的态度，却如同对待下人一般无二。
“那属于另一个范畴的讨论，”博奇言道，“此刻，我们应当聚焦于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哦，对了，关于如何酬谢那位治疗师的问题——他的功绩在他抵达之前便已然铸就。对此，您慷慨解囊，数目随心。”
希波对于沙漠群落中那些微妙的政治纠葛已习以为常。他此刻深谙，最为明智之举便是置身事外。各城镇选拔领袖的方式各异，或依仗力量之强、财富之多，或凭借吸引大军之魅力，然而，最终它们皆陷入了一场场关于名号的无谓争执，且习惯以己之名冠诸事物。在这些人中，鲜有人懂得如何妥善应对医疗之事。自己只需静待对话的间隙，或是等待被召唤的那一刻，再适时提出见解。届时，解决问题的重担自会落在那些领导者的肩上。
“诚然，诅咒之事正在得到妥善处理，而希波的表现尤为勤勉，”博奇满怀激情地说道，很难想象前一晚他还如此固执己见。“我们必须追踪每一位曾与那位女巫有过接触的人，确保他们未曾将诅咒扩散至城市的其它角落。希波已慷慨提出，要探究诅咒的本质，以防此类事件再度发生。”
这次轮到纳米发言了，她的声音里缺乏自信，却异常直接。“假如你们继续深入调查这个诅咒，又怎能断言它不会搅扰市场秩序呢？这个城镇眼下最不需要的，便是一场虽已平息却仍余波未了的‘瘟疫’所引发的恐慌。”
“纳米，你难道不是民众中的一员吗？难道你不是像我一样，每日与他们交谈，倾听他们的心声？相信我，阿什人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们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博奇对她比对待门达拉时更有几分居高临下。毕竟，她只是一个代表而已。
门达拉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哦，是的，‘小人物中的大人物’。这是你在那些慷慨激昂的演讲中，还这样自我标榜吗？回到奥斯蒂奥吧，博奇，你并不能直接代表奥坎发声。”
哈兰压低声音，略高于耳语般地说道：“博奇所言非虚，门达拉。他们虽私下里议论诅咒，但议论之声却无处不在。他们害怕离开家门，害怕未知的危险。他们既向上苍祈求，也向我们祈求，希望我们能拯救他们。”
“倘若他们真的如此恐惧，为何每个人都还留在户外？你们难道忘记了为了来到这里，不得不穿过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吗？你们难道忘记了那些摊位带来了多少叮当作响的硬币吗？他们并不害怕，因为局势已被牢牢掌控。”
门达拉转而看向希波，他静静地伫立在博奇身后。“年轻人，我对你的远道而来深感谢意。博奇会妥善支付你的服务费用，之后你便可以启程了。这想必是你所期盼的，我确信无疑。”
希波保持沉默，他感觉自己仍在等待那个发言的契机，尽管他对每个人都坚持认为城镇遭受了‘诅咒’而感到无奈与沮丧。不出所料，博奇为他挺身而出：“忽视此事将是极端的愚蠢！倘若还有更多如同那位女巫般的存在呢？倘若有人受到了伤害呢？我们为这个节日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城镇将会失去活力，奥坎的眷顾也将离我们远去。那些最为忠诚的人定会回归往昔的野蛮行径……而我们最不应做的就是袖手旁观，无所作为！”
那位老妇人走上前，摇了摇头。“够了，博奇。你很幸运还能在桌子旁占有一席之地。你不知感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关心诅咒，也不关心人民……”她抬头看着博奇，虽然只比他高出一半，但看起来更加威严。“你想成为我。我知道你的虚伪。”
“他说得不错。”
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希波身上。门达拉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仿佛她刚刚踩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东西，比如牦牛粪。有那么一瞬间，希波感到困惑，不明白为何大家的注意力会突然集中到自己身上，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又不经意间说出了心里话。
“好吧，我承认他说得并不完全对。但相比你们其他人，他的错误要少一些。”
门达拉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站在他们身后的守卫。两名守卫随即向希波逼近，正欲擒住他的双肩，却被杰尔及时阻拦。他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守卫与希波之间。
“请原谅这个糊涂的家伙，”杰尔说道，“他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儿。”
门达拉带着明显的恶意说道：“杰尔，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擅自发言，说不定会让你在牢里待上一个月；阻挠守卫，更是可能让你身陷囹圄整整三个月。而且，据我所知，进了牢房，你可就会和那些女巫成为‘亲密无间’的室友了。”
希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发言的机会。“博奇谨慎行事的态度是明智的。我们必须审慎地考虑每一个选择，并把握机会去深入了解这场所谓的‘瘟疫’的本质。如果继续盲目庆祝节日，而不采取任何预防措施，那将是极其危险的，尤其在我们尚未查清许多病例的真正来源之前。”
希波原本预料门达拉会做出防御性的反驳，却没想到博奇会抢先一步开口。“希波，你口口声声说要谨慎，可你自己却早已把谨慎抛诸脑后。你竟然胆敢跑到这里来，未经允许就擅自发言，嘲笑我们。你的这番言论，真让我感到羞愧。”
“对不起，但我担心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坐下来，去讨论那些看似已经解决的问题。瘟疫正在我们周围悄无声息地蔓延，形势刻不容缓。”
纳米显得颇为困惑，她问道：“‘瘟疫’这个词又出现了。你是说这个诅咒其实是一种疾病吗？”
希波回应道：“我必须承认，它与我以往见过的任何疾病都有所不同。其效果比我所接触过的任何事物都要强大得多。但从我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它的传播方式却与疾病颇为相似。它通过身体接触进行传播，并且是可以被控制的。如果我能找到它的源头，我们就能知道是谁被感染了，以及该如何阻止它的进一步传播。”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门达拉微微扬起下巴，开口说道：“那么，你声称这并非诅咒，而是疾病。那么，你希望我们采取什么行动呢？说实话，治疗师。”
希波的声音没有犹豫：“如果由我来决定的话，我们应该取消阿卡万节，或者至少推迟庆祝。我们尚不清楚这种疾病除了通过血液传播外，是否还存在其他传播途径，但存在这种可能性。我曾处理过的许多疾病，仅仅通过近距离接触就可能传播。因此，我们应该建议外来游客前往其他地方旅行，并鼓励城镇居民尽量留在家中。同时，我需要时间进行调查，并确定所有已知的症状清单，这样我们就可以将感染者隔离开来。这只是一个开始，一旦我收集到更多信息，我们就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制定更具体的应对措施。”
一片沉寂之中，希波暗自祈愿自己的话语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心弦。然而，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希波的回应似乎大错特错。
“治疗师，”门达拉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倘若希姆斯萨亲眼目睹了你的这番亵渎之举，她定会要求以你的性命作为惩罚。取消阿卡万节？你莫不是疯了？若我是你，定会尽早离开阿什——”
就在这时，一名守卫急匆匆地冲破铁门，闯入院中。他未戴头盔，满脸疲惫，仿佛刚刚跑遍了整个城镇。他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直至跪倒在门达拉面前，喘息未定。“夫人……有紧急情况……”
门达拉虽感恼怒，但也关切。“你带来了什么消息？”她急切地问道。
“发生了一起袭击事件……在主街上……就在大门附近。”
博奇闻言立刻走上前来，神色紧张地问道：“情况如何，孩子？我们是遭到了袭击者的攻击吗？”
守卫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地回答道：“不……是一个女人……一个疯狂的女人……她正在疯狂地攻击那些摊位……嘴里不停地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