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哪来的时疫
程晰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前路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似乎有人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晰……程晰……”
但那声音渐渐远去,不再真切。
反之,有许多的声音在不停的叫着“崔宜”这个已经不再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睛却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撕开那层迷雾,奈何有一双手在黑暗中死死的按住了她,对她说:“认命了吧,你回不去的。”
她摇头:“不,不是的,我要回去,我想回去啊……”
春桃紧握着崔宜的手,看她在昏迷中反复挣扎,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说些什么,听不明白,只有她脸上的神情一再说明她很着急。
她猛然想起小姐当初自楼梯滚落之后,生死未卜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阴冷的有些吓人,全府里的人都紧张的不行,还有三天就是小姐的大婚之日,可是小姐却意外受伤。
少夫人和老夫人都守在小姐身边,自己这几个奴婢也一直随侍在侧,看着小姐就那么样在黑暗中挣扎着,像是被什么追赶着,又像被什么紧拉着,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少夫人和老夫人都惊讶的叫了起来。
小姐那时的眼睛,像极了暗夜里的星星,完全不似个活人。
之后,小姐醒来了,是崔宜又仿佛不是崔宜。
这话,是少夫人说的,也因此少夫人那夜把自己叫了出去,仔细交待要自己照顾好小姐,可是小姐没能嫁出去,反而成了罪奴,进了宫。
倒是自己,忘记了那时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情形与那时何其相似。
她大着胆子,死命的攥着崔宜的手,紧张而急切的唤她:“崔宜!崔宜!”
仿佛这样叫就能把她飞远的了魂儿叫回来似的。
燕儿不明所以,也跟着她一起叫着她。
更多的浣衣女也围在床边一起叫她。
不说有没有好感吧,总之如今是她指证了徐嬷嬷,暂时救了大家,若她死了,后面的事情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又在一起工作了数月,总是有些同命相怜的。
崔宜看着自己的脸,那不是崔宜,而是程晰。
安静的,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她飘在空中,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耳边有好几个声音在互相拉扯,有叫“程晰”的,有叫“崔宜”的,有叫“小姐”的。
这种混乱,似乎在很久之前也发生过。
对了,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前听到的。
难道她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这可不行啊,不能来回不停的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反复经历。而且浣衣局这样的地方,洗衣服真的很费手。
她努力抬起手,想去摸一下那张脸。
一阵眩晕,她被扯离了。
她大叫:“死烂风!”
安静躺着的程晰的身边抬起了一张脸,满是忧色,满是绝望,看得她心中猛得一紧:“兰风……”
她的损发小抬头,疑惑的左看右看,看了个寂寞,然后又低下头去看程晰的脸。
崔宜顿足:“你看我!我在这里!”
她用力的指着自己“这里!”
兰风却没有再抬起头来。
他只是认真的看着面前那张冰冷的脸。
她清楚的听到兰风说:“程晰,我会……你的。”
然后,那个臭小子把什么放在了程晰的两手之间让她握住。
“哎!你给我什么?!哎!你说什么?”
崔宜大喊。
然后睁开了眼睛。
可是,她的眼睛仍旧是迷茫的。
春桃紧张极了,死死的拉着她的手大声叫她:“小姐!你醒一醒啊!”
崔宜的眼珠转了一睛,定在了春桃的脸上,然后她想:“不对,不是这里!”
“小姐!”
春桃眼睁睁看她又闭上了眼睛。
程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或许是神识在何方。
她有些茫然,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片漆黑的世界里,有个声音在唤她:“晰,程晰。”
是谁?是谁在叫我?
她二度昏过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这里的,这里不对!我要回去!”
努力的想再次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无比。
仿佛有什么使劲拉扯着她,让她不能回去。
耳边叫程晰的声音渐渐的又被叫崔宜的声音盖了过去。
可是,梦境里那张熟悉的脸看上去哀哀戚戚的,竟然是以前不曾见过的。
死烂风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给了我什么?
我想知道,从来没有那么想知道那张狗嘴里吐出来的象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有眼泪是滚烫的,滴落在了脸上。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再不醒过来他们就要把你当成尸体丢去乱葬岗了……”
猛的一激灵,崔宜的神识像是被打了一棒子般清明了起来。
“乱葬岗哎!死人堆!那可不行!”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我要睁开眼睛,我要睁开眼睛!我要醒过来!”
努力挣扎着,不要再死一次!绝对不要!
她突然就知道死烂风说的那句象牙是什么话了,他说:“程晰,我会恨你的,你死了。”
她才不想要被死发小恨到他变成白胡子老头!
她的手在虚空中抓着:“我要活着!活着!活下来!”
身体的争夺权力似乎是她优先。
她看到黑暗中抓着她的那双手了,雪白的一双素手,然后顺着手看到了人,和镜中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崔宜的脸。
她“啊”的一声尖叫,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水。
春桃却喜极而泣,拉着一旁的燕儿泪落如雨:“小姐……,燕儿妹妹!醒了,她醒了啊。”
崔宜看着眼前放大的那两张脸,努力的笑了下:“嗨……”
声音暗哑难闻,几乎没有人听到她说什么。
春桃扑下身,直把她死命按住:“……吓死我了,吓死奴婢了。小姐,小姐……”
好吧,崔宜记得自己是和她结为了姐妹的,只是她一着急总是唤自己小姐这毛病怎么也改不回来。
可见这一次是真的吓死她了。
想安抚春桃,却发现完全没有力气,连笑容想扯开也难。
好像是死过了一样全身被碾碎了般的痛。
春桃好沉啊。
她想。
然后,燕儿看到她又闭上眼睛。
她慌的大叫:“医官!医官!”
一边的老医官被她扯着袍袖拖到了崔宜面前。
燕儿紧张的指着崔宜:“她,她刚才醒了。”
春桃扑通一声给老医官跪下:“求您救我家小姐!”
老医官摇头:“明明刚才都已经咽气了啊,怎么说醒了呢。”
燕儿也跪下:“真的,真的是醒了的!您再给瞧瞧,再给瞧一眼!”
老医官摇头,还是伸手搭上了崔宜的手。
眼前一亮,老医官向身边的小医官伸手:“银针!”
这浣衣局是遭了什么孽,一干这么年轻的奴婢们先后病倒,死了好些个,就为了那一件破衣,说它是破衣,那可是太后亲口说的,刘公公传的话。
早知道这件衣裳上有病源,怎么可能再着人去查看,连太后和小杨妃等人若不是及时发现的早也染上了,何况是这浣衣局里的人,她们可是与这件衣裳在一起最长时间的。
特别是这个崔宜,听说和这件衣裳还单独在一个房间过好几个时辰。
这时疫传的厉害,幸好是太后娘娘发现的及时,封锁了这一大片宫宇,不然真的要出大事了。
若是能救回来,多救一个也是命。
老医官想着,手上半点也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