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陆晚身上沾着梅香寒露，说话的时间已经蹦跳着靠近了他。
她好像尤为怕冷，浑身裹得圆滚滚白绒绒的，唯有鼻尖脸颊被冻得红红的，犹如一只雪地中的兔团子。
她凑近茸茸的脑袋。
发髻上的小揪打在他的下颌，有些痒，程厌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还没站稳，手心却一暖。
他愣了愣，少女手如柔荑，温温软软的，指尖微凉，触到他的时候却化开一丝暖意。
陆晚笑了笑，便牵住他往前走去。手心中微热的温度化开了雪花。
“仙尊没有说你什么吧？”陆晚边走边问。
程厌非看着被衣袖轻轻遮掩住的手，默了一瞬，抬眸：“没有。”
陆晚松了一口气，又道：“他要是说什么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有时候仙尊也不一定是对的。”
有些师长值得敬重，有些师长连“人”这个字都称不上，以前见得多了，陆晚对这点深有体会。
大雪“簌簌”而落。
四周很是安静，程厌非没说话，陆晚也不介意，只是觉得牵着的这只手可真凉啊，像是铁杵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她回头看了一眼。
程厌非黑沉沉的眼神也适时地挪到了她的脸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怎么了，郡主。”
“唔，我就是想告诉你，若是有人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想到原文里程厌非经历的一系列被欺辱的事情，陆晚有些担心他不知不觉地就黑化了。
他黑化后的剧情简直有些丧心病狂，非常人所能理解。
程厌非笑容加深了一些，真诚道：“多谢郡主。”
他笑起来时很是好看，但不知怎么的，陆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在雪地里等久了，她冻得有些头疼，因此走得很快，踩着积雪，没两下就到了院子。
院子恰好处于清溪垣的山口，院落旁边坐落了一处白松，正弯着枝叶轻轻摇曳。
其实按理来讲，不管是王孙贵胄还是仙门后裔，既然入了清溪垣那就都得按照山中的安排来，如祁修和苏念念他们也都是听从仙门安排分配的寝舍。唯独这个原主陆芷，开了后门进山不肯好好修行，还非要自己另起院落。
不过前任栽树后人乘凉嘛，陆晚算是蹭了点福利。
到了院落后，陆晚便松开了手，蹦跳着跑进了屋子。
她一抽身，萦绕在鼻尖的梅香就渐渐消散，手心空落落的，程厌非攥了攥拳，抓住了几片雪花。
今日的午膳是骨董羹。
起先陆晚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几个小厮将青铜铸的大锅搬到了院里的亭台内，她才知道原来就是火锅。
锅内的汤底沸腾着，热气形成氤氲布满整座亭台。
在穿书后还能吃到火锅，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三伏天的山丛只能吃麻饼的日子，陆晚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个剧本好啊！人性化！
陆晚已经馋得不行，为了人设不要崩得太过夸张，按捺着不让自己冲上去一起摆盘。
等随从与丫鬟布置完亭台菜色后边侯在了一边。
陆晚这才矜持着看向他们：“这么大的锅这么多的菜，我一个人又吃不下，是想撑死我么？”
她的声线娇滴滴的，落在旁人耳朵里却像催命符了。
程厌非远远地看着这群人跪成一团，手心里那点微弱的温度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才对。那位郡主本该如此。
程厌非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屋内而去。
刚走到门边却听亭台处，少女的声线微微抬高：“你们跪下做什么，我是说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一起吃。”
“火锅就要人多才热闹的呀。”
说着，陆晚又看向快进屋的程厌非：“你也一起来吃呀。”
程厌非回眸看去，就见她在那里挥着手张牙舞爪的模样。
陆晚觉得自己现在仿若在菜市场招揽生意的市井大妈。
其实她倒挺喜欢一个人吃火锅的，并不需要那些所谓烟火气的热闹，但既然她都穿过来了，也不知道还得在这里呆多久，左右也得和这些……嗯，同事，搞好关系。
而且，她看了看从雪中走来程厌非，心想，也该让反派感受一下她的善意刷刷好感。
她这话一出，身边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深怕这位郡主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折腾他们，直到陆晚将碗放在他们面前，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郡主是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和下人吗？他们有些惶恐。
但郡主好像是认真的，甚至已经捧着瓷碗，涮起了菜。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着也动起了筷子。
火锅冒着沸腾的热气。
大家矜持了没多久，见郡主迟迟没有发脾气，终于松了口气大快朵颐起来。
程厌非盯着沸腾的锅，看着你一块肉我一片菜的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偶尔夹几片菜叶子小口地吃。
银星惯会察言观色。
虽然她与这位郡马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大多数时候连句话都不曾寒暄过，但她先前看到过他救了只翅膀受了伤的喜鹊。
那神情很是温柔，郡马爷想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现下见他不动筷，银星有些关切地问道：“郡……程公子，可是不对胃口？”
程厌非抬眸，小丫鬟就紧张地垂下了头，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一片红霞。
程厌非道：“不会，很好吃。”
可你分明没有动筷。
银星心中纠结，却不敢再开口了。
程厌非收回视线，又专心地咬起了菜叶子，面前却忽然一晃，随后碗里多了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
他顿了顿，抬眸正好对上陆晚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氤氲眯眼，她的眼睛格外得透亮。
“你尝尝，这个好吃。”她期待地看着他，“真的，不骗你。”
不遗余力地安利着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
程厌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豆腐，送入口中。
一口下去，豆腐里的汤汁有些烫嘴，落入腹中，五脏六腑都跟着暖了起来。
在冰天雪地的亭台里，似乎都感受不到寒意。
“怎么样，好吃吧？”陆晚笑盈盈地问道。
她笑起来时，眼底的那颗泪痣像是跟着笑展了起来。
程厌非觉得扎眼，挪开视线，点了点头。
安利成功，陆晚又喜滋滋地埋头吃起来。
这算是她穿书以来吃过最爽的一顿了。
冬天的火锅果然是神一样的存在。
吃到兴头上，银星又跑去拿了点果酒。
每个人都满上一碗慢悠悠地抿了起来。
果酒是用烧刀子浸泡的，一口下肚火辣辣的，人都精神了几分。
银星抿了几口后，忽然说道：“郡主，你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
说完，一阵寒风拂过，她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对不起郡主，奴婢……可能是有些醉了，一时胡言！”
她吓得脸色发青，心中懊恼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原以为郡主一定会大发雷霆，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她的声音，心颤着抬起头，就看到郡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多吃点，不然不长个了。”陆晚说。
程厌非意外地抬眸看她。
银星听她这么说，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拿起酒盏又干了一口。
其余的随从也都纷纷效仿。
场面一时间有些热闹。
程厌非冷眼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主仆情深，垂眸掩去不耐烦地情绪。
陆晚吃得正起劲，余光正好瞟到他略淡的神情。
完蛋，吃太开心了，忘了大反派的存在了。
是不是应该夹点菜给他，找补一下？
她马上朝锅里望了望。
嗯……见底了。
陆晚有些尴尬：“你没吃饱吗？”
程厌非：“饱了。”
饱了盯着她干啥。
陆晚犹豫着问道：“那你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原本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被陆晚这么问起来程厌非也就多打量了两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只是觉得郡主有点像一个人。”
陆晚：“……”
好了不用说了，像你妈，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