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初初见面，两人齐齐心动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不了了之；凡尘人知法犯法，可以非法法耶
随着李凡尘那笔力轻飘，略显歪扭却别有明月清风意境的笔墨落下，毛笔轻轻被掷在地上，陈宣之目光中透出几分亮，一声喝彩脱口而出。
“好字，好联，好少年！”
鲁州兰陵府丹阳郡里，那个小小的焚城，除了陈宣之之外，人们似乎又看到了两个要崛起的少年，像是天墟里面的星辰，格外的耀眼。
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少年一直冷冷的神色，脸上带着分苍白，话语也一样的清冷苍白。
“字漂浮无力，算不上好字，联不讲平仄，算不得好联，脸上还带着泪痕灰尘，算不得好少年。”
那个叫孔尘的孩子就那么冷冷的说着，清澈的声音传上高台，眼神聚集在李凡尘身上，丝毫不在意焚城百姓和身边的大人投来的目光。
李凡尘又有一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倾尽全力去做了，还有人这样说他，也不知道心底里是怎样一种的不服气，李凡尘再也没有把头低下，而是又那样的迎上了孔尘的目光，虽然有些畏惧，却仍然没有闪开。
秋日里本来还很高的天空，因为阴沉的云层一点点聚集，竟然显得格外的低了，而在高台上的李凡尘，更似乎是天下第一人，伸手便能碰得到天空。
或许那时候这样的天空给了李凡尘勇气，让他在人生中第一个敌人面前始终没有低头，才有了日后的一切，只是他没有想到，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低下头去的机会。
而在人群之中，两个衣衫褴褛，一大一小的人静静的看着这忽然爆发的变故，一直没有说话。那种端庄宁静的气质，却一点也不像这个小小的焚城人可以拥有的。
“叔叔，他好神气。”那个孩子轻轻开口说着，抹着黑灰的小脸上有一点惊奇的神色，小巧红润的嘴唇一开一合，仔细看去，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旁边的中年人也带了分笑，只是笑容里却多少有些苦意，“中州，也是有这样神气的孩子啊。只是这样的孩子，在这个星辰大乱的时代，也不一定会活得下去的。君凝，叔叔不能再保护你了，过几天，叔叔就送你去晋北上林州，虽然可能会很苦，会有很多你不愿做的事情被人逼着去做，可是你会活下去。”
小女孩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个少年，什么也没说。
秋风吹起，皱了一壶茶香，陈府门前的孔尘端了一杯茶，脸上闪现了道笑意，慢慢走上高台，刘太生和陈宣之都有想把孔尘拦下的冲动，可却都被孔知府笑意冉冉的一挥手打断了。
“小孩子的事情，大人何必插手呢？”
三丈高的台子，孔尘却一路走的很轻松，时刻保持着名门公子那样优雅的气质，端着茶到了李凡尘面前，只是那笑容早已不见，他轻抿茶水，“李凡尘，你对联对的很快，不知道我给你一副联子，你能说说么？”
李凡尘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其实心里还是没有底的，只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努力睁大眼睛跟面前的小少爷对视而已。
孔尘似乎看出了眼前对手的心虚，轻声一笑，“香分花上露，水吸石中泉。这样形容好茶的联子，想必你这样的小孩子也不会懂了。不过今天是陈世叔门前，陈世叔以道家传家，你应该也提前看了不少，我还是跟你对对子，你要是不敢，就趁现在给我滚下去。怎么样？”
李凡尘使劲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已经又开始软弱下来，李凡尘也不知道那个“好”字是怎么从他喉咙里蹦出来的，手里面，已经全都是汗水。
“就你这样的，还配跟我站在一个台子上，竟然还配跟我一样有上台争陈瑶儿的机会！”孔尘压低声音，苍白的脸上带着分讥讽，“李凡尘，你不配，你也就配跟焚城里的女混混勾搭而已！”
一股无名的火焰从李凡尘的胸膛里出来，冲上手心，手里的汉瞬间被蒸发了一样，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如同寒冰，藏着火焰的寒冰。
“李凡尘，你不仁不智，熟之而已矣！”
“孔少爷，我谁毁谁誉，逝者如斯夫！”
“好，我不需磕头，你且退后三步。”
“是，你若再饶舌，我就上前三鞭！”
孔尘的目光里也透出了寒意，沁出瞳孔里，那本来漂亮的暗黄色眸子里透出几分危险，孔尘又开口，语速忽然变快了。
“木火相生乃化成于本始。”
李凡尘心里一跳，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里来，但少年心性，也不甘示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聪敏，开口便道，“乾坤配位育秀气于灵根。”
两个少年，语速越来越快，一联联对着，似乎比之前彭云忘的提刀厮杀还要激烈。
“六爻根本，有情咸赖于皇灵”
“万物宗源，无物不遵于后德。”
“效法吴天根本，育坤元之美”
“流行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
“若非土，若非尘，理本归乎主宰”
“无不包，无不纳，法犹赖于涵容。”
这个时候，孔尘那暗黄色的眸子里似乎又闪过一点光芒，“周公惶恐流言日！”
“王榜恭谦未篡时！”
“好！哈哈哈哈……”
孔尘在李凡尘话语还未落地之时，忽然放声大笑，迈步走下台去。
李凡尘呆呆的愣在台子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对上了联子，为什么孔尘反而大笑呢？
围观的焚城百姓也同时静了下来，整个空旷的长街上只剩下孔尘的大笑，陈府门前的陈宣之，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盯着向他走来的少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那青花浮瓷的茶杯也有了颤抖。
“刘大人，皇上在正式登基之前，讳名王榜，想必刘大人一定知道，而那个小子竟然出言侮辱圣上，大人您说按大焱律例，应该怎么办？”
孔尘向着刘太生一拜，清秀稚嫩的脸庞却让刘太生那笑容里也起了点点变化。
刘太生还没有说话，李凡尘似乎已经明白了，他就算对上了所有的联子，也不会有一点赞扬的话语，说不定还有什么灾祸。
说什么我有鸿鹄志，谁与展龙旗，都是年少轻狂的笑话而已吧。
彭云忘，你已经晕倒在陈府里了，我似乎也马上就要死了，哪有那么多人有那样的好运，能把那么大的梦做成真的？
李凡尘在心里黯然叹息着，却忽然听到了掌声，一个很小，却很清脆的掌声。
李凡尘猛然回头，愣在了那里。
一个满脸黑灰的小女孩使劲的鼓着掌，丝毫不在意身边其他人的目光和厌恶，只是用力的鼓掌，小脸通红。
于是不管是巧合还是必然，霸业或者宿命，第一个人与第二个人就这么相遇了，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日后的烟云皇帝和西域神女，只隔着无数的人头，人群外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彼此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