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红烛纱帐，笑靥夜谈
“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先陪我喝几杯，怎么样？”
那个被邀星楼推成花魁的女孩，就这么淡淡说着，手里拿着一壶酒，两个白瓷杯子，声音淡漠着，就那样走了过来。
在满地的死尸里，女孩轻轻抬脚，丝毫不在意的将一具尸体踢了下去，像是云外的仙子，素然坐了下去。
“怎么？不给面子？”云霓慢慢倒着酒，将一个杯子推到了李凡尘的身前。
李凡尘看着那个杯子，很久之后忽然笑了，“临死之前，有美人美酒，我李凡尘也算是好运气。只是……”
李凡尘拿起酒杯，一把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抬头看着云霓，“你为什么不走？就算你不怕这些死尸，天一亮，便会有人来抓我，你在这里，不怕受牵连么？”
“那你又为什么不走？”
“我如果能走，当然会走。”李凡尘终于拿起酒杯喝了下去，“可惜，将死之人，走与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云霓看着他喝下那杯酒，忽然笑了，“那如果你不会死呢？”
李凡尘仰着脑袋，保持着那杯淡酒刚刚入喉的姿势，听了女孩的话，忽然一笑，“那其实我也不想走的，如果走了，我就是晋北人人可杀的贼子，况且，秋叶将军坐镇上林州，纵然可以得胜，然而对于上林州的百姓，却终究是一大害。我……还想试试除去他。”
李凡尘忽然又自己笑了，摇摇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天真啊。”
云霓看着少年，点点头，“是啊，太天真了，什么为善的纵然可能不得善终，为恶的你也一定要他们不得好死，这种话，你也真的相信么？”
李凡尘沉默着，摇摇头，终于又喃喃说着，“或许，当这个世界上连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都不再相信这种事情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说呢？”
云霓看着少年，又笑了起来，鼓着掌，“你还是那么神气啊。”
“神气什么？神之弃子，烟云之命而已。”李凡尘自顾自的笑着，慢慢斟上杯酒，自己喝了下去。
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那粉红色的轻纱，波动着，本来很有些旖旎的气氛，却又因为一地的死尸，显得别样诡异。
“其实，我该多谢你的。”李凡尘似乎被风吹的冷了点，紧紧衣服，抬头看着不知道的地方，目光似乎望向了很远很远的高出，“我一直是一个很懦弱的孩子，我本来想的是忍辱负重，扮猪吃老虎，可是，我这样的人，扮猪扮久了，有可能真的变成猪的。”
“那又关我什么事呢？”云霓慢慢喝着酒，嘴角却有了分笑意。
李凡尘看着云霓，忽然一阵大笑，“你说你啊，我实在想不到，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长得这么普通，声音也这么平凡，竟然成了传说中的花魁，哈哈……”
当秋叶开始落下的时候，男孩和女孩第二次相遇，那个时候，女孩通红的心已经渐渐冰冷，男孩坚定的心也在渐渐麻木。
当他们再度相遇，想起当年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的时候，女孩还会激动地满脸通红，拼命鼓掌，男孩还坚信自己可以一展龙旗。
于是女孩的心又开始灼热，男孩的心，更加坚定，纵然后面的道路因此更苦，也没有关系。
“真的，谢谢你。”李凡尘向云霓举起酒杯，笑着相邀。
云霓也笑着一碰，一饮而尽，撩了撩耳边的青丝，又笑道：“其实你谢我什么，谢我让你重新振作起来去给那群人当狗？不要谢我了，谢你自己就好。”
“可惜呀……就快死掉了。”李凡尘淡淡笑着，看不出喜怒欢愉，或者遗憾后悔。
“命何其短，不苦其短，苦其不能辉煌罢了。”云霓慢慢站起身来，一手搭在李凡尘肩上，“这是我在你身上见到的，不要告诉我这错了。”
李凡尘还是稳稳坐着，只是笑。
“我的名字，叫做君凝，这是中原名字，但是我是西域人。长得本来也不是这个样子，是咒师的诅术，让我掩藏我的行迹。我很普通，而且也很会演戏，做花魁我做得来，做杀手我更可以混在人群中一个人都认不出我。”君凝趴在李凡尘肩头，轻轻一叹，“但是其实，我也想要辉煌一次啊，纵然我自己不能，我也希望，会有一个人，有一天会驾着五彩祥云来接我成亲的。”
“我一个将死之人，只能谢谢你了。”李凡尘没有偏头，向着虚空，似乎对着一地死人遥遥一敬，又喝下那杯淡酒，“天，也快亮了吧。”
“是啊，所以咯，我走了。”君凝忽然直起身来，笑了笑，黄褐色的头发甩过，在空气中留下些许香气。
女孩走到门口，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和尚说那个毒药是没有解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君凝笑了，慢慢转过头去，看到李凡尘还是那样坐着，摸着鼻子。
“血都不流了，要是早知道，他们那群人恐怕怎么样也要把你叫进来的吧。”李凡尘忽然站起身来，“哎呀，真是麻烦，都已经想好了就这样挂掉也不错了，你非不让我死，麻烦，真的很麻烦啊。”
李凡尘转过身，看着女孩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再不同以往。
再也不再会被别人的冷眼打败，再也不会再被世间的失败所击倒，不会那么简单就懦弱起来，纵然他的心里还是那个小孩，可是却不再屈服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自己，改变这个世界。
“我活着，就要让这个天下改变些什么，你说麻不麻烦？”
李凡尘笑着，望向君凝。
女孩忽然打了一个响指，笑着，“很好，保持好哦，这个笑很不错啊，霸气侧漏，自信满满嘛，神气啊，比你小时候还要神气。”
“不要说得好像你看着我长大一样行不行？”李凡尘也笑着，挥了挥手，“走吧，我们会再见的。”
君凝笑着，慢慢转身，最后扭过头去，迈下楼梯。
“西域光明术，果然神奇，不过这么一大瓶酒，你要费多大功夫啊……”李凡尘看着慢慢走下去的背影，轻笑。
“那好啊，那你好好想想怎么报答吧，我要五彩祥云哦，哈哈……”
李凡尘呆呆看着慢慢消失不见的背影，又听到街上铁甲铿铿，苦笑起来，背着右手，左手端起酒杯看了看，又哈哈一笑，仰头饮尽。
“死妮子，耳朵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