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玉京仙境
地宫里的勘测正在进行,赵如琢指挥着葛凤兰将皮尺在石板上抻直,并报上刻度,自己支起画板,将石板上刻的古城地图用炭笔按照比例绘在白纸上。
曲珍找了根木棍,将马灯高高挑起,按着伍泰西指示的角度照在壁画上,伍泰西观摩壁画尤其专注,时而仰头时而蹲身,曲珍也跟着把马灯举高放低。地宫一周的壁画与塔室一层的大不相同,除了以红色丹地线描不施色彩有异外,绘画内容也是大相径庭,画上竟似汉地庙祀的模样,仙人林立、侍者如云,背景也是九重天、群星图、日月谱等天国气象,而画风更是从未见过,天地、山川、神灵俱有,沉重静穆、琦玮谲诡,甚至还画有嫦娥奔月、子乔化鸟等民间故事。
在看似繁乱的壁画中,伍泰西似乎看到了一个连续的画面,壁画上的仙人无数,其中一位羽衣仙人给一个叩拜的人抚顶,叩拜之人闭目微笑,以手高举献上一朵黑色莲花,在他身后还有四个排队等待的人,均是双手托着一朵黑色莲花在胸口,羽衣仙人面容慈祥,以悯怀众生的神态接受供奉。
伍泰西看到这几朵莲花,突然想起从幸木由二身上搜出的毡卷烫画上的黑色莲花,与壁画所绘完全相同,于是出声打断了赵如琢的绘画,一起观察起来。
赵如琢初看也是一楞,指指地面说:“老师,这地上也刻有几朵莲花,我刚才也觉得似曾见过,原来那日本间谍带的毡卷和这壁画上的莲花是一回事,不过,这些莲花都只有五瓣,与任何教义都不符啊,佛经说人间的莲花不出数十瓣,天上的莲花不出数百瓣,净土的莲花千瓣以上,花瓣越多越是高贵,这五瓣又画成黑色,真是邪气。壁画上的五个人接受仙人摸顶赐福,与地上刻的莲花不知是什么关系?”
伍泰西听说地板上也刻有莲花,就让赵如琢带着去看,果然,在地板四角和中央各刻有一座城楼,每座城楼顶上嵌着一朵五瓣莲花。
葛凤兰好奇,走到地板上看了几处莲花,开口便说:“伍先生,我看刻着莲花的城楼里头硬是有宝贝撒,画上的神仙都要莲花,肯定值钱。”
赵如琢又气又笑:“你胡说什么,这话出去更不能乱讲,三哥让你来帮忙,你可不要忙未帮成又添乱。”
葛凤兰本来性子直就想发作,但一听到赵如琢抬出马丙笃这竿旗,只能咽下了争辩打算,用眼睛把赵如琢狠狠挖一几下,那意思是以后走着瞧。
伍泰西在一边深思,把这对小儿女的神情和对话自然忽略,此时眼睛一亮开口说道:“砚磨,我想这里画的便是传说中的璠京。”
赵如琢略皱眉:“璠京?白玉京?”
伍泰西呤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砚磨你看,这画中的天国仙人与地面的五座城楼相证,再加上仙人抚顶的情形,这里应当是仿的昆仑玄圃。”
赵如琢喃喃道:“东汉时应邵说过,昆仑玄圃有五城十二楼,仙人之所常居,我以为只是借喻仙境,谁想此处竟有实物,难道我们身处的古城就是传说中的璠京?”
伍泰西说:“到底是否璠京也只是猜测,即便不是也无妨,在这个地方发现什么都不足为奇。”显然伍泰西的情绪被层层发现所染,上古传说中的事物若能证实确有,份量之重难以想象。
又看了一阵,因地宫寒冷,再呆下去恐有感冒,所以伍泰西就带着三人上到地面,一来和马丙笃说说发现,二来缓口气吃些东西增加热量。马丙笃在帐中听到动静,翻身起来迎了出去,在葛凤兰和曲珍烧水热饭的时间,伍泰西和赵如琢把马丙笃带到旁边,把地宫中的发现说了,马丙笃心中称奇,也准备稍后下去领略一番。
马丙笃又让迷糊把那块干的红布浇上水拿过来,伍泰西看不出写的什么,又找曲珍来看,曲珍也不识字,只说象是佛经。赵如琢看来看去疑惑道:“这布子一直在呆头猴子手中,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这布料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马丙笃想起一个人:“地宫下死的那个人,我们开始以为是日本间谍,其实这个人应该是真正的丹增,这红布与他身上的红袍极似,可能是丹增所写。”
赵如琢又问:“这字只有着水才显,看来写着一件不想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抛开文字内容不说,这写字用的胆矾从哪里来,此处难道有胆矾矿?”
马丙笃说道:“胆矾是一味中药,有祛风痰,消积滞,燥湿杀虫的用处,治些风眼赤烂,疮疡肿毒等恶毒之症,并不算珍贵,想必藏医也有应用,这个丹增说不定患有以上病症随身带药。也有一种可能,丹增的来历也不简单,随身带有秘写药水,但无论胆矾从何而来,我觉得是在地宫中临死前撕下衣服所写的,而把红布拿出到外面的,正是呆头这只猴子。”
随着马丙笃的分析,几人心中出现了这么一幕:寒冷的地宫中,一个被囚禁一年多、挑断脚筋的五十多岁红袍男子撕下块衣角,用不知哪里来的胆矾化水,手指颤抖,就着微弱的天棚光亮写下遗书,然后交给一只同样莫名惊恐的猴子。这猴子其实是关押他的日本人抛下来的食物,此人发现猴子极有灵性,便忍着饥饿没有吃它,反复用自己的红袍披在头上教会猴子模仿,最终想尽办法制造机会让猴子逃出地宫,向需要的人传递消息,猴子逃出后此人坚持的最后一念放下,随即气绝而亡,猴子刚刚爬到塔外就被考察队员发现,而后无论日本人还是接收消息的人,都没有看到猴子的红布。
赵如琢有些懊恼:“若我们早到几天就有可能救活此人,这里的许多情况也能清楚了,真是不巧之极!”
马丙笃说:“若这样分析,林中必定至少还有一人,或是这丹增的主人,或是其他同伴,现在也不知敌友,晚上还得加强警戒。”
说完就喊过迷糊说:“一会起雾前,你把火堆下的草木灰拌上酥油,弄成黑油泥抹到铜链上,有人过来我们就能发现踪迹,起雾时你和迷糊站双哨,发现有人先不要开枪抓活口,我们不是来战斗的,日本人也没那么多。”
布置完这些,伍泰西和赵如琢等人也吃好了热茶肉脯,马丙笃就跟随着下到地宫,进去之后发现地宫里五楼十二城昆仑玄圃的模样,心想,人间仙境果然应在此处。
葛凤兰这时突然躲在赵如琢磨身后,喊出声来:“有鬼!有鬼!”声音极其颤抖。
几人四下看看没有什么不妥,再看葛凤兰紧扯着赵如琢的衣袖眼望壁画,神情害怕已极。看众人不明白,葛凤兰指指壁画,放低声音说:“画上有个人不见了。”
几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壁画,果然,在等候仙人抚顶的队伍中少了一位,原来是一人叩拜四人排队,现在是一人叩拜三人排队,马丙笃第一次注意到这画还不觉得怎样,赵如琢就有些毛骨悚然了,第一次看画时明明是五人,离开一会再下来就变成了四人,难道这个人离开墙壁下到了地宫中,就隐藏在自己的周围,只是肉眼凡脂看不到?
恐惧就是这样,越控制越糟糕。
伍泰西却年老成精,不信这些鬼怪,皱着眉走到壁画跟前看看,又伸手摸了几下,然后退到远离众人的另外一侧看了看画,招手道:“你们过来吧!”
马丙笃等人来到伍泰西身边,再看这壁画,消失的人又出现了。
曲珍掰着指头数着:“一二三四五,五个的没有错了。”
这就怪了,明明同一幅壁画,为什么刚才看到的和现在的不同,几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再看,又成了四个人!
马丙笃似乎觉得在走过画面正中的时候,壁画‘闪动’了一下,人数就在这时产生了变化,赵如琢胆子大了些,也换着角度看了两遍,又到画前触摸着了一阵墙壁,发自肺腑的赞叹道:“古人真乃大智慧也!这墙其实并非平面,而是由几千道极微小的三角竖棱组成,竖棱两面用细笔画着不同的内容,左看是一幅,右看就成了另一幅,再加上两图本身相近,变化不甚明显,走过壁画中间时,两棱转换以至画面突变,实在是天工巧作啊!”
又来回反复看了一阵,赵如琢突然说道:“另一幅画里,刚才接受抚顶的叩拜之人,似乎站在了仙人行列中。”
马丙笃也左右注意着看了,确如赵如琢所言,第一幅画里叩拜的人在第二幅中位列仙班,脚踩祥云衣带飘然,这分明就是凡人成仙的意思。
伍泰西越看越心惊,说道:“徐福竹简上也画有几朵五瓣黑莲花,我以为只是装饰,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这五瓣黑莲已经能够确证徐福当年到访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