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逆
当第一缕明亮的晨光擦破了头顶昏暗的天际,浑身浴血的帝国士兵们才发现自己竟是已在骨海中渡过了人生中最为惊险的一夜。
脚下铺满了骨渣,不知何时,这些亡灵被切碎后便不再复活,没了白骨骷髅的阻挡,他们终于依靠人数优势,在残酷而血腥的夜晚生存了下来,与真正的王**交上了手。
这是第三次进攻的号角,连吹号的士兵都抽出了武器,顶着劈头盖脸的箭雨,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经过了一夜法术的比拼,双方绝大部分的法师魔力已然枯竭,为了再次加入战斗,帝国的法师们甚至选择了在杀机弥漫的战场上就地冥想的冒险行为,但不得不说,身处危急之中的帝**却靠着这种看似鲁莽的手段在亡灵海的浪cháo中夺回了一点优势,毕竟受雇于王国的法师们宁肯在魔力耗尽后做个看客,也不愿意把自己置身于无知无觉,对危险毫无抵抗之力的冥想中,这不符合法师们谨慎的xìng格。
这群自私的家伙可不会把自己的身家xìng命寄放到被他们视作凡人的王国士兵上,不然,那些进入冥想状态后,被shè杀的帝国法师就是个好榜样。
轻轻的哼了一声,面对逐步斩杀掉残余亡灵,渐渐逼来的帝**,盗尸人却没有再次挥动法杖复生这些炮灰,他向后退了两步,身后整装待发的王国士兵已经代替了亡灵们的缺口,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开始与时间争分夺秒,与战友勾心斗角,争夺起了他们眼中的军功和金币。
这时候,多种势力组合在一起的杂牌军的缺点就立刻被凸显出来了,这些贵族的私兵和城卫军可不会在意名义上的总指挥的命令,真正受泰尼斯掌控仍然只有他的那一支王宫禁卫军,这一群像是见到了大块腐肉的嗜血苍蝇嗡嗡嗡的飞了过去,不一会儿,原本还编排好的阵形便乱成了一团,三三两两的自顾自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在亡灵倒下后的空阔战场上各自为战。
“乌拉尔男爵,请管束一下你的士兵吧!”面对混乱的战场,连连发号施令但皆是石沉大海的泰尼斯心中急切,策马追上了一位正手提长剑,热血沸腾,准备建功立业的贵族。
“怎么了,泰尼斯大人,这不是挺好的吗?”透过密封的铁盔,乌拉尔的声音有些沉闷,好不容易在一夜寒风中等到机会的他又岂会和一个并不放在眼里的总指挥废话,留下一句话后,便高喝一声,猛的一踢马腹,整个人就如一支出弦的弓箭,转眼间就带着两个亲卫骑士,靠着座下披甲战马的冲击力轻松的撞开了两个持盾挡在身前的帝国士兵,痛快的大笑着拔剑与几个支援迅速的帝国剑士厮杀了起来。
“唉。”看着绝尘而去的乌拉尔男爵,泰尼斯不由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新上任的指挥官,的确,没有时间累积的威信,得到的永远只是表面上的臣服。
既然指挥不了,那就上吧。
像一群蝗虫一样蚕食掉一切,听上去还算不错的样子。
泰尼斯打定主意后,看了眼不远处仍在等待他进攻命令的禁卫军,又看了眼和帝**已经战做一团的王国士兵,忍不住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既为这支组合军的前途担忧,也为身为总指挥的自己。
他一扯缰绳,让战马在禁卫军的队列前停下,手中的指挥刀直指重重防护下的帝国元帅营帐,大声喊道:“你们看到那座营帐了吗?那里面躲着帝国的元帅,国王陛下曾经许诺过我,不管是谁拿下这个胆小鬼的头颅,都能得到三千金币和一个可以世袭的子爵爵位!”
如此丰厚的奖励让极大部分的王国士兵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下个瞬间,他们呼出的鼻息便粗重了许多。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禁卫军们扬起手中的刀剑,齐声的呐喊着实有一番大**队的气势。
听着耳边热烈的呼声,泰尼斯微不可查的笑了笑,他接着说道:“听着!不止是帝国元帅的脑袋,只要不是自己人的脑袋,慷慨的国王陛下都愿意出一个金币买下,想娶个漂亮的老婆吗?想在王都中买栋结实的房子吗?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放在你们的面前,只要轻轻的挥上那么几刀,一切就都有了,现在,请大声告诉我,你们动心吗?”
“动心,动心,动心!”
随着士兵们的士气再一次上升,觉得战前鼓动也差不多做够了的泰尼斯掉转马头,一马当先的奔向了皮思迈身处的营帐,可以世袭的子爵爵位,除了大贵族外,没有人会不想要吧。
国王的这份奖赏,对于还只是荣誉骑士,严格点说,连贵族都算不上的泰尼斯没有理由放过,他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情,紧贴着马背,躲过了两发迎面飞来的火矛后,居高临下的举刀冲着身边的帝国士兵砍下,只一刀就削去对方半个脑壳,连铁制的头盔也一道切成了两半。
来吧,有多少就杀多少!
骑在马上,泰尼斯在帝国士兵的军阵中来回冲杀了两次,本就不适合用来战斗的华丽指挥刀已经卷了刃,沉重的马蹄也不知踩死了几个帝国士兵,从一开始被帝国jīng英剑士层层包围的困境,到现在身旁全是王国禁卫军的身影,可以看出,这些已经坚持了一夜,负隅顽抗的帝国士兵即便是面对阵形松散,乌合之众一般的王**,也快坚持不住了。
被亡灵消磨光了体力是一方面,相比安逸放箭,只需要注意大范围法术的王国士兵,帝国士兵jīng神上的疲惫才是最大的弱势。
勉强依靠信仰的力量,这些陷入绝地的士兵才没有在夜里的激战中士气崩溃,但当太阳升起,晨曦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他们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熬过夜晚就能得到至高神的救赎。再加上躲在营帐中不敢出来的远征军元帅,他们已经看不到什么希望了……
战局已定。
盗尸人饶有兴致的在众多王国士兵的保护下见证着帝**最后的抵抗,这可真是一出jīng彩的节目,要知道,对于真正的死灵法师来说,只要不是自己,任何生物的垂死挣扎都是很愉悦人心的。
站在人群中,他把法杖都收了起来,作为一个五环法师,盗尸人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体中的魔力已经不多了,如果没有意外,直到打扫完战场,回到斯里兰卡进行一次安全的深度冥想前,他将不会再施放任何一个法术。
“贝鲁古夫,你猜,是谁会为本王取来皮思迈那老家伙的头颅。”
立于城墙之上,战场形势一览无余的国王虽然想极力保持自己淡然的神情,但仍止不住的露出了几分开怀的笑意。
“陛下,这个,不好猜啊。”贝鲁古夫指了指在元帅营帐前飘扬的海神军旗,啧了一声后,一本正经的道,“不过,要说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泰尼斯将军咯。”
“哈哈,你个老东西。”国王侧脸瞧了贝鲁古夫一眼,笑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好算盘,你既然看好泰尼斯,那他肯定有过人之处,我也不计较你偏袒他,只是,这次对将士们的奖赏还是得公事公办,不得徇私。”
“那是自然。”贝鲁古夫轻声应下后,又提到了另一个人名,“维安伯爵前几天找上我,要我帮他的儿子寻一个佳偶。”
“嗯?”国王沉思了一会,别有深意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贝鲁古夫郑重的表情,“说吧,他儿子看上谁了。”
贝鲁古夫扭头看了看四周,悄声道:“陛下,维安伯爵中意的是您的小公主。”
“妮露?最近真是奇了怪了,往rì怎么不见你们和本王提此事,现在怎么都看上了小公主?”国王有些生气的一甩袍袖,厉声道,“你回去告诉维安,这件事,晚了!”
“陛下,您请三思。”
国王一抬手,止住了贝鲁古夫接下去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弟,不是我不答应,之前法师聚会上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既然答应了那位法师,就不好反悔了。”
“可是丹弗瑞多家族在王都的根不浅啊,陛下。”
眼见着国王的脸上有了几分思索的神sè,贝鲁古夫赶紧乘胜追击,再次进言道:“当时您说的是在妮露不反对的情况下,这件事只要小公主不同意,并不是太难解决。”
“好了,我知道了。”国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声音里已经掺上了一丝丝的疲惫,“维安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些贵族,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好好的趴在地上,知道谁才是斯里兰卡真正的主人。”
“陛下,请慎言。”
说完这句话后,贝鲁古夫俯身鞠了一躬,拿过身后侍从手上的礼帽,轻轻戴上后,便从城墙上下去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心境,国王再次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战场上。
时间过了片刻,就在贝鲁古夫走后不久,城墙上又响起了别的脚步声。
“你是?拉尔?!”
看着城墙上的新来客,国王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此刻,拉尔的身后跟着那位带着魔鬼面具的侍卫,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不言不语,朝着国王缓缓走来。
有了战争即将胜利的前提,国王对于这个往rì不怎么待见的儿子也和颜悦sè了许多:“拉尔,嗯,我们父子有三年多没说过话了吧,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希望你不要记挂才好。”
在国王一反常态的温和态度中,拉尔的双眼中的银sè瞳孔有些不敢置信的慢慢变大,不多时,竟已蓄起了水光。
他突然打断了国王的声音,嘴唇微微颤抖着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不早点…什么不早点…”
“你说什么?”国王对于拉尔忽然出现的古怪状态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拉尔不断重复的低语中,他和他身后的侍卫已经走过了长长的城墙走道,来到了距离国王十米外的两个王室亲卫前。
在这里,两个亲卫照例举刀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放……”就在国王放他们过来的放字还未出口的时候,那个鬼面侍卫的手中隐约有一道黑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两个亲卫的喉咙瞬间就被不知名的利刃整齐的切开了两个喷血的口子,长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他们本能的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类似于漏气的声音靠着城墙,慢慢滑了下去。
“你们?”
国王惊讶的看着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亲卫,原本还算柔和的面sè霎时间变的铁青:“拉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父王,我知道,我非常清楚的知道。”拉尔扯了扯自己的黑发,泪水从脸颊滑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父王,您知道吗?我有多希望您能对我像对妮露一样温柔的笑一笑,您知道吗?”
“胡闹!”
国王看向拉尔的目光中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你就为了这个?你就为了这个,轻易夺去了两个斯里兰卡英勇士兵的xìng命,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简直,简直就是胡闹!”
“对,我就是在胡闹。”拉尔背过身,朝向耀眼的太阳,金s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轮廓刻上了一圈金边,“所以,父王,就请你去死吧。”
“什么!”
国王还没有反应过来拉尔说了什么,左胸就是一疼,一柄小巧的匕首就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之上,鲜红的血液正从刀刃与肌肉接合处流出,很快就浸透了金sè的王袍,染上了褪不去的血sè。
“把他丢下去吧。”
在最后清醒的意识中,国王唯一听到的就是拉尔这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随即感受到的便是耳边呼啸的风和五十多米城墙下坚硬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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