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再战濮阳（四）
青州叛乱被迅速平定，在大汉天下引起一阵的轰动。
天下诸侯都是感叹庄少游麾下能人众多，士兵战力强悍，这一点从文聘在淮南闹出的动静和青州平叛军的犀利就可以看出许多端倪。而这两支人马据说还不是庄少游麾下最精锐的部队。
最精锐的在濮阳。
如果说淮南之战和青州平叛两场战役，带给天下诸侯的是震撼，那庄少游处理青州叛乱豪族的做法，带给他们的则是愤怒。
如果仅仅是直接处死叛乱者，那没有人会说什么，因为每一个诸侯对付叛乱者都会这么做，但庄少游却是将他们交给百姓来处置，以百姓的口碑决其生死，这是立场问题，严重的政治问题！
联军大营某座军帐内，河东卫家家主卫显与长子卫凯对坐。
“伯儒，原先的那个计划就先取消了吧！”
卫凯一听，顿时不解地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卫显叹了口气说道：“为父看错人了！”
卫凯还是疑惑地问道：“怎么会？那庄少游不是很厉害么？上次濮阳之战就将联军杀得大败而回！现在联军虽然众多，但十分杂乱，空有声势，却无统一号令，也未必能攻得下濮阳。就算能攻下濮阳，庄少游也能从容退却，即使失去兖州，庄少游依旧是天下一等一的诸侯啊！”
卫显摇摇头道：“为父不是担心庄少游的实力，而是他的态度！他在处理青州叛乱一事上令为父很失望！不仅是为父失望，那些在观望的名门世家也都很失望！否则怎么会凭空多出这十多万的人马？”
卫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孩儿觉得庄少游处置得并无不妥！”
“哼！他今天能如此对付那些世家，明天也会那般对待我们卫家！”
卫凯顿时明白过来，但依然为庄少游辩护道：“兴许，庄少游这次只是鲁莽了些？没有想那么多？”
卫显断然摇头道：“不可能！大汉的名门都知道了，他庄少游也不是蠢货，怎么会想不到？就算他一时失察，他手下的人难道不会提醒他？”
卫凯顿时沉默了，没错，这么明显的事情只要稍有政治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
出于对庄少游实力的畏惧，更出于对庄少游政治立场的愤怒，天下各路豪强皆是不再犹豫，纷纷起兵宣布参加联军，讨伐庄少游！
三月初一，濮阳城外的联军激增到四十万！而且还在持续增加。
庄少游端坐在议政厅内，扫视着沉默的众人。
厅内的气氛十分的压抑，一大部分是因为联军实力的暴涨，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因为庄少游的立场问题。
庄少游徐徐开口说道：“承蒙诸位不弃，追随本将军这么久，本将军先谢谢各位了！”
说着，庄少游起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将军折煞我等了！”
庄少游没有坐下，一手抚着椅背，一手指点江山般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外面的联军势大，我也很担心，但我最担心却不是这个。我最担心的是你们这些人，我知道你们对我处理青州叛乱问题的方式不赞同，甚至是坚决反对，但我依然这样做了。为什么？”
说到这里，庄少游顿了一下，厅内众人皆是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他，显然众人对这个问题很关切。
“啪！”的一声。
庄少游的右掌击在身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使得场中众人皆是振聋发聩一般的颤抖一下。庄少游突然变得很激动，使得众人十分的诧异。
“因为我必须这么做！我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邪不能压正，正也不压邪！但这决不代表邪恶可以肆无忌惮！青州那些人中不还是有人活下来了么？为什么有的人死了，但有的人还活着？百姓为什么会放过他们？原因很简单吧，他们口碑好，就是这样！
我出身黄巾军，当年造反不是为了当皇帝，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能有口饭吃，不饿死！仅此而已！就算是到了现在，手上有十几万的兵马，谋士猛将无数，粮草盈仓，霸占青兖二州，有天下最强大的水师，治下子民五百万，但我他妈的也没想过要当什么狗屁皇帝！
我现在所做的这些，是为了让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们都能吃上饭！如果更进一步，就是让他们活得有尊严一些，有生气一些，有希望一些！就是这样！
你们觉得我异想天开，脑袋秀逗了，但我告诉你们，秀逗的是你们！
太史慈！
坐下！别打叉！
太史慈，我最清楚，青州难民！是本将军收留的他；黄忠，他就是一山中的猎户，没什么出身；孙观，泰山的山贼头子，典型的坏人；管亥，黄巾军渠帅，社会不稳定分子，坏事儿也没少干！张宁，我妻子，张角的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张角是谁？不用解释了吧？
这些人是一类的，再说说另一类！
乐进，将门虎子；田丰，河北书香门第；荀攸、荀彧，颍川名门；刘岱，兖州豪强；鲍信，泰山将军世家；诸葛瑾，没落的官宦世家；乔瑁，大汉名门，前太尉桥玄的侄子！等等吧，就不一一列举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出身好的，就算不是四世三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
但是，我想问你们，你们这些世家的人真的天生就比别人高贵么？如果是，那我想问问诸位，五百年前，你们的祖上是做什么的？很高贵么？
别不服气，大汉天下最大的世家刘家，对，我说的就是刘辩他们家！刘辩那个白痴简直他妈的一无是处，但他依旧是皇帝，就因为他出身好，他有个很厉害的祖先，叫刘邦！但是刘邦是什么人？当年就是一乡野鄙夫，一个不入流的亭长！刘邦也是造反起家的，跟老子一样，都是反贼出身！
所以，别他妈的跟我说什么出身，大家都一样！没人天生高贵，也没人天生就低贱！高贵者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他们有一颗高贵的心，一颗强者的心！低贱者之所以低贱，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些，他们自卑，他们无知，他们愚昧！
门阀垄断了整个社会的资源，让高贵者继续高贵，低贱者继续低贱，上下层不流动，这样的制度，不合理！竟然不合理，拿就得改！怎么改？
子曰：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习礼节！
让他们有思想，让他们除了吃饱不饿之外还要知道点别的！就这么简单，也相当困难！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在坐的、没到场的，你们这些人，想跟着我打天下，我欢迎！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你们的家人、让你们的家族过得好一点，更体面一点，我支持！这是你们的事，换了我也会这么做，这本就没什么！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没有能够千秋万代的世家！除非那个世家他妈的姓孔！可就算是姓孔的，也就是比一般人长久一点而已！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起起伏伏，就是那么回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为他们做得太多，他们自己不争气，反而会害了他们！真的，刘辩那白痴不就是一活生生的例子么？你们希望你们的子孙也像刘辩那样？要我说，刘辩他还不如死了好！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呃！空气，就是你鼻子吸进去的那种东西。
扯远了~
说了这么多，有点凌乱，总结一下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就是承载你们的水，请千万要善待他们！
否则一旦到爆发的时候，你们将连渣都不剩！
散会！”
庄少游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厅内的气氛也是随之跌宕起伏，众人都听得入了迷，武将们都觉得有见地，很有见地！而文臣们则是在思索着为什么会这样有见地？
“干嘛？都散了呀，外面还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呢！想罢工啊？门儿都没有！老子不同意！”
庄少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信口胡扯一通，众人听得有些怪异。
“啪啪啪啪~”
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场中的众人开始鼓起掌来。
众人以田丰和乐进为首，起身朝着庄少游行大礼，田丰朗声说道：“将军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使我等茅塞顿开！我等愿追附将军骥尾，为天下百姓而战！”
其他人等也跟着齐声高呼：“为天下百姓而战！为将军而战！”
庄少游愣在那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刚才胡扯一通，本来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这些人会不会为了利益而与自己走上对立？那就太可悲了！
但谁承想，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意料之外，欣喜若狂！
“谢谢！”
庄少游眼睛有些湿润，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皆是赶紧退避回礼。
庄少游起身说道：“都散了吧！”
众人转身退了出去，而田丰却是凑上前去说道：“将军，刚才您的那番话若是对全城百姓说一遍，收效肯定极佳！”
庄少游一愣，琢磨了一下却是反驳道：“那是你们以己度人！你们知道的多，思想也复杂。但百姓们可没那么复杂！他们根本不需要本将军鼓动！因为他们知道，根本本将军才有饭吃，才有衣穿，才能更有尊严地活着！而城外的那些人，就是来剥夺他们的这一切的！所以，根本无需煽动，难道上次守城战的时候你没看到么？”
这回轮到田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四年前第一次濮阳血战的那一副副画面在脑海中再次呈现。濮阳城二十万百姓老少齐上阵，砸锅卖铁，拆房挖石，支援守城的情景。至今想来，仍觉记忆犹新！
田丰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得民心者的天下！原来我等皆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将军大人才是天底下想得最通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