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黑猫
霹雳扒拉一大堆,中间不带一个停顿,像是我犯了一个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在话说到末端时,恰好从门口走进来一位老师,那老师一副疑惑的表情,问了句‘怎么了’,年级主任一听,立马一副终于找到唠嗑的人的表情,指着我对那老师说:这个学生,不知道哪个班的,竟然跑到学校门卫那里又哭又闹,你说说,守门的大爷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一个小孩子怎忍心对他大呼小叫,简直没礼貌……
话后边我已无心听下去,因为通过办公室的窗口,我突然看到远处一颗梧桐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穿一身黑色的衣裳。
我吓一跳,忙冲年级主任鞠了一躬,言语诚恳地说:老师,您的教诲我都记住了,现在请允许我回教室做作业,再见!说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便朝办公室外跑了出去,很显然的,背后传来主任惊愕的声音,与一句:我的话还没说完,给我回来……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操场里那道黑影,哪里还顾及主任会怎么恐吓?
主任的办公室是在二楼,在我冲出门去的时候,那道黑影仍然停留在梧桐树下,背对着我,依然背着个书包,可是当我跑下楼梯,站到操场以后,那道人影却已无踪影,就像昨晚我看到他在大铁门前突然消失一样。
我在梧桐树下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都没再瞧见那人的身影,学校的操场虽不大,但在我下楼梯的短短十几秒钟之间,一个人要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并不可能,且这附近除了几株梧桐,就是上次我被蒋慧灵推下去的池子,那个黑衣同学,难道会躲在池子里?
带着这个想法,我探出头往水池里看了看,水面平静,连一点被风吹起的涟漪也看不见。
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说消失就消失?我疑惑,恰好旁边有两个同学经过,我想也没想,上去就拽着其中一个同学的手,问他刚刚有没有在这瞧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那同学听完后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末了在操场里指了指说:那边,那边……到处都是穿黑衣服的同学,你说的是哪一个?
我当时可能的确有些神经质,每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看他的脸,事情的最后当然没有好结果,我再次被请到主任办公室里谈话,不过这次没上次好运,主任对我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再敢对老师不尊,再去骚扰同学,就背着书包给我回家去,以后别再来学校。
如果我有气魄一点,当时一定会抬头挺胸地地回答主任一句:回家就回家,我现在就收拾书包回去!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只能缩了缩脑袋,不住地点头。
在我走出办公室时,听到年级主任不住地叹气声,不过很快地,旁边传来一声很小的声音:陈主任,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学生说的事有点奇怪?
听到奇怪两个字,我脚步立即放慢几拍,听办公室里主任的声音反问:什么事奇怪?
之前说话的老师说:就是他说的那个穿黑衣服,背黑色书包的学生啊,跟五年前那个……
闭嘴,什么五年前,五年前怎么了?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池子淹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记住没?年级主任冷冷地说。
办公室里没再有声音传来,而我也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教室!
五年前池子里淹死过人,老师嘴里的‘池子’是不是学校这个池塘?淹死的学生会不会和我见到那个穿黑衣服,黑背包的‘人’有什么关联?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放学之后我找到余霜,现在赵叔叔没在,我能依靠的就只有她。
我大致将昨晚的事情向余霜说了一遍,并将她带至我曾看到黑衣同学的那棵榕树下查看,又去池塘边观测,希望能通过她那双阴阳眼看出点什么,但是遗憾地是,什么也没有,一切仿佛真的就只是我的一个梦,从昨晚开始,到今天,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原本余霜放学比我要晚一些,我和她在学校溜达一圈之后,天色已越渐灰暗,操场里也瞧不见其他同学的身影,最后我和她停在去年年底安置的那尊石柱子佛像面前。
近两个月的时间,石柱子并没有多少腐蚀的痕迹,倒是上头的龙纹雕刻反而比刚筑成那会清晰许多,活灵活现,仿若真实存在一般。连余霜也忍不住赞叹:天天在这经过,竟然没发现这上头雕的龙纹这么漂亮。
的确漂亮,跟蚯蚓似的!我小声附和,余霜可能没听到我的回答,继续盯着石柱子发呆。
我朝周围望望,在确定没人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小袋米洒在石柱子背后的池子里,看米粒轻轻落到水面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就像雨落在水面上,波纹很小,但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很快消失,因为水底下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阴影,我吓一大跳,朝后倒退一步,大喊:余霜姐,余霜姐,你快过来看,水里面的是什么……
很意外的,我的话全部喊完以后也没有等到余霜的回答,我回头看,却见她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捂着右手手肘,神情专注地盯着石墩看。
余霜姐,你在看什么?我忙一把拍在余霜的肩头,看她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身体微微一颤,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问:啊……易娃子,你说什么?
我没把余霜的怪异放在心里,而是指着池子说:水里头有东西……
余霜脸色大变,焦急地问了句‘哪里’,等我们再次靠近池子边看时,哪里还有什么奇怪的黑影,感觉纯粹就是我眼花,没看清楚。
待我们想进一步去考证水里的黑影是真是假时,耳边传来一阵大喝:那边那两个同学,你们还不回家站在那干什么。
声音很熟悉,是出自守门大爷的,我刚想解释什么已见他小跑着朝我们过来,伸出右手指着我和余霜说: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话说到一半似乎认出了我,话音一转,变成咆哮:又是你,你放学还不回家,留在学校干什么?
在守门大爷说话的时候,我看他在原地停了下来,眼睛四处望望,最后锁定在最近的一棵树上,然后……竟上前去掰树枝桠,看样子是想用那根树枝赶我们走,余霜停在原地想解释,我忙拉着她手腕便朝学校门口跑去,这种时候哪里还有解释的余地,多停留一秒钟,守门大爷手里的树枝就有可能落到我们身上。
果不其然,在我们围着操场绕圈,以此躲避开守门大爷追捕时,从背后落下一块石头,正好砸我脑袋上,我一阵吃痛,回头望时,见大爷手上用力一挥,一块小石头又朝我们扔了过来,不过被我们及时躲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守门大爷每次见了我,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煮着吃,今天也一样,我想如果看到的不是我,他充其量骂两句,绝不会动手,用小石头撵我们走。我翻腾着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却不曾记得我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余霜显然比我更疑惑,喘着粗气问我:易……易娃子,我怎么感觉守门大爷一副很恨你的样……样子,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没直接回答余霜的话,而是同样用喘得不行的语气回答:我……我也不知道,他疯了吧!行了余霜姐,别……问了,我们先出去,离开学校再说……
余霜姐点头,我们二人绕着池子转了一圈,朝校门口跑去,然而在经过守门大爷所住的房间时,余霜突然停了下来,驼着腰,直直盯着房间里看。
当时房间是开着的,我们视线里能看到的是一张简易木床,一个木头柜子,上头摆着碗筷等等零碎的东西。
余霜姐,你停下来干嘛啊,快到门口了,我们先出去啊!看余霜姐久久不动,我望望身后跟来的守门大爷,忍不住催促。
余霜没有回答,愣了会竟然站起身朝房间走去,像是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吸引着她,而她的表情也很有些怪异,木讷、空洞,仿若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我吓得不行,连喊了好几遍:余霜姐,你干嘛,你要去哪,赶紧走啊,前面就是大门了……
余霜并不理我,继续如行尸走肉般地朝房间走去,且行走的过程中,目光不曾有半点的斜视,那间屋子仿佛就是一个无形的洞,一步一步将余霜往当中吸进去。
身后的守门大爷越来越近,我越来越慌张,后来干脆一咬牙,将余霜背起来,朝往大门方向跑去。
当时我们到大铁门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五米,我背着余霜却至少走了半分钟,不是因为我力气小背不动她,而是就算她在我背上,她的双脚仍然不停地踢蹬,就像在平地上行走那般,这叫我背着她行走的难度增大许多,在快靠近大门时,因为她身体扭动的幅度太大,我脚上不小心绊到凸起的铁门槛,我和她二人双双往后仰,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待我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时,余霜倒先我一步站直了身体,又开始往房间走去。
你们俩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守门大爷的声音已离我们很近,一块小石头从我脑袋上飞过去,落在铁门上发出‘哐’地响声。
我最后没办法,只能一只手拽着余霜的手臂,另一只手拉着门框,连拉带托地将她带出学校,之后将铁门关上,取下门上的大铁链,从铁门最底下的缝隙穿过,胡乱打个结,勉强将大门锁住,回头时见余霜手脚僵硬地往铁门上撞,不多会额头上被撞出个红色的印记。
我向四周看看,正巧见不远处有一株洋槐,我从上头摘下一颗刺往左手无名指上,再挤出血印在余霜的眉心,最后往她身上撒了一把米,随后见她一个机灵,不过片刻功夫便恢复了正常,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我。
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已累得我气喘连连,也来不及跟她解释什么,眼看着拴在铁门上的铁链子被守门大爷拿开,我只能继续拽着余霜继续不停地跑。
当我们停下来回头望时,见守门的大爷停在大铁门外头,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们乱骂,骂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只隐约猜出其中一两句话说得是:赶紧回家,要是再敢回来,我打折你们的腿!
我没空搭理守门大爷的谩骂,想来他也不会再追上来,于是靠着一颗树大口喘气。余霜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低低喊了一句:易娃子……
余霜不出声还好,一听到她的声音我满心的怒火全被点燃,劈头盖脸地冲她一阵大吼:余霜姐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觉是不是?你自己说说,你为什么走到守门老头子的房间外头就不走了?你没看到那个老头一副恨不得吃了我们的模样吗?你是想害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