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能行走的尸体(1)
我被她一句话问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听林婆婆再道:那好,你爬到树上去,想办法让蒋慧灵跳下来。
我大惊,不自觉大呼:你说什么,让蒋慧灵从树上跳下来?
林婆婆看起来很不耐烦,低声问:你到底去不去?
去不去你也得告诉为什么吧?我在心里嘀咕,见赵叔叔走过来,小声问:林婆婆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这样易娃子也能放心上树。
林婆婆并不回答,我正想继续追问,却听一旁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小林,被子我们都抱来了,现在怎么办?
我回头,见六七个老人从远处跑过来,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大叠被褥。林婆婆并不理我,对抱被子的几人说:你们先把被子在树下铺开,垫厚一些,如果不够再去房间里拿。
几个人‘哦’了一声算做回答,七手八脚地将棉絮铺开,我这才算是明白,原来林婆婆打的这个主意,我想也没想,当即转身抱着树便往上爬,几步之后,从身后传来林婆婆的声音:易娃子,你小心点,蒋慧灵手里有刀。
我一阵哆嗦,手上一松险些从树上滑下去,我笑笑。心里一阵发虚却佯装镇定地说:没事,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余霜的声音:易娃子,等一下……
我觉得疑惑,攀着树停下来,看余霜一只手依旧捂着自己的小腹,而另一只向我伸出来,手里像是捏着什么东西。余霜说:易娃子,这个你拿着。
我再笑,问道:什么东西啊,等会我下来你再给我嘛。
余霜不依,倔强地说:你现在就拿着。
我很奇怪,但还是接过余霜手里的东西,却瞬间觉得身体一颤,余霜给我的不是别的,正是石老头当初买给余霜的第一件礼物——银镯子。我哪里敢收,忙递还给余霜,但她却后退两步,站在树下直直盯着我,一张脸白得吓人,过了会缓缓说:易娃子,手镯是师傅送我的,现在我转送给你,以后你替我好好保管……
余霜这段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我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在为我担心,于是随口回了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一会就下来了。说完继续往树上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安,我再低头看了余霜一眼,发现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像是期待,又或者是不舍,我依稀还从她眼角看到落下的泪珠。
爬树是我的强项,前后不超过半分钟的时间,我已停在蒋慧灵所在的树枝旁,不过蒋慧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激动,一只手拽着树干,另一只抓着刀的手一下一下砍在树桠上,树叶像下雨一般哗哗下落。然而在看到我了之后,蒋慧灵动得越加激烈,明晃晃的刀开始向我劈过来,不过她似乎对我有些惧怕,只隔着远远的距离挥舞着刀柄,却并不靠近我,嘴里支支吾吾,像是哭泣,又像在哀怨。
我怕蒋慧灵的刀子,干脆往上再爬了段距离,停在距离她超过一米远的树枝上,冲她小声说:蒋慧灵,是我……王天易啊,你先把刀子放下,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蒋慧灵依旧听不进,蹲在一根还算粗壮的树干中间,眼睛通红,头发散乱,眼睛一直望着我的方向,那样子实在太诡异,与之前和我们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且现在的她似乎根本不认识任何人,我对她说话她似乎一点也听不懂,手里不住挥舞着刀子,嘴里不时冲我低吼:滚开,给我滚开……
易娃子,你想把法让她从树上下来,下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树下传来林婆婆的声音,我清清楚楚地听着,我想蒋慧灵现在的情况,恐怕好言相劝的确不行,但是我又怕她手里的刀子,不敢贸然靠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易娃子,快想办法让蒋慧灵下来,她现在神志不清楚,她手里有刀,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会伤到她自己……树下再次传来林婆婆的声音,以及一群老奶奶与老爷爷焦急的大喊。我看蒋慧灵面颊通红,冲我呲牙咧嘴,那模样果真就像电视里的疯子。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又往树上爬了一段距离,找了段正对着蒋慧灵的树枝站定,然后让树下的余欣洁大声对蒋慧灵说话。我想一个人就算如何丧失意识,对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人的声音应该还是有些认知。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当余欣洁在树下一直不停喊着蒋慧灵的名字,说着她们以前一起学习、一起吃饭、打闹的种种事情之后,蒋慧灵稍微安静下来,头也望向余欣洁的方向,我看准时机,猛地朝蒋慧灵扑了下去。
因为我原本与蒋慧灵相差的高度并不多,我下跳时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树下的余欣洁身上,所以我很轻松地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制止她胡乱挣扎,用刀伤到自己或是我。在下落的过程中,我明显有感觉到蒋慧灵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手束缚的太紧,她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双脚朝我不停地踢蹬,拿着刀的手被压在我和她的身体中间不住翻搅,但却无法挣脱,最后只有她尖锐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不知道林婆婆叫人在地上铺了多少的被子,总之我落下去的时候感觉地上软软的。几乎在我落地的同时,一群人朝我们围了过来,或是拉蒋慧灵,或者扶我,虽然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某一处有疼痛传来,但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特别的累,任由地上的人将我扶起来,然而就在我们一群人簇拥在一起,场面显得异常混乱的时候,我看余霜突然朝我跑来,耳边传来她焦急的问候:易娃子,你没事吧……
我想告诉余霜我没事,可是我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原本还带着笑意的余霜忽然大变样,双眼惊恐地睁大,双手猛地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她已松开我的手臂,整个人无力地向地上倾斜而下,与此同时传来蒋慧灵又一声刺耳的尖叫与大声笑:哈哈……你这个吃人的恶魔,杀了你……杀了你,我看你还怎么折磨我……折磨我……啊……
待我再次从蒋慧灵的震惊中缓神时,身前的余霜已完全瘫软在地,我忙蹲下想扶起她,却在她后背上摸到一把还残留有温度的刀柄,倾刻间手上传来一阵温热湿润的感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空气里弥漫开来。
我不知道蒋慧灵当时是真的发疯了,还是在装疯,但她真的在十多个人面前,将一把近二十厘米的刀从余霜后背上重重地刺下去,之后还大笑,疯狂地大笑,像是做了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而余霜却在那片嘈杂声中,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临死之前,余霜轻轻蠕动双唇,似乎有话想要告诉我,怎奈当时实在太吵,就算我将耳朵凑到了余霜嘴边,还是未能听清楚她想对我说什么,蒋慧灵的声音如同山洪咆哮,将余霜想说的话永远湮没于那个寂寥而又空旷的大宅子寺庙。
人的生死或是早已注定,我无法去改变余霜的命运,我只能为她悲伤,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她对我的照顾,与我和她的玩笑嬉戏。人的生命终究只有一条,就像当初奶奶的离开一样,无论怎样的悲伤,我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只是要消化这个事实,或许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对于余霜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林婆婆,事后她表现得很自责,一直说是因为她的疏忽,一时没看住蒋慧灵,才让蒋慧灵有了刺杀余霜的机会。我并不怪林婆婆,也并不怪蒋慧灵,怪只怪我自己,因为从当时蒋慧灵拿刀刺杀的角度来看,她原本是想要刺我的,但是余霜挡在了我的正前方,所以刀落到了她的后背上,所以余霜是为我而死的,要自责悔恨的是我自己。
人的生老病死是世间所有人都无法掌握的,我们在庙里呆了三天,期间将余霜的尸体埋葬在一座山的山脚,之后又在寺庙里为她做了一场法事,在离开之前,蒋慧灵的疯癫症有所缓解,勉强认得几个人,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拿着刀到处砍人。
在此期间,林婆婆告诉了我们一件事,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前,我对林婆婆以及那一群穿着怪异、行为怪异的老人,一直停留在蒋慧灵所叙述的故事里,因此对他们有着深深的偏见与恨意,可是林婆婆告诉我们的事,却与蒋慧灵所说的截然相反。
林婆婆说的第一句话是:蒋慧灵中了邪!
从去年年底开始,蒋慧灵被人下了降头,这种降头能迷惑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尤其在她发生车祸之后,爷爷去世,奶奶住院,离开父母的蒋慧灵的症状更加明显,每日都恐怖地幻想着有人要杀她,尤其当陌生人靠近她时,她的反应更为强烈,到后来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但凡碰到她的身体,她就会大声嚷嚷,说有人打她、折磨她。
林婆婆说这段话的时候脸色是沉重的,之前我一直觉得她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可她在看蒋慧灵时,她的眼睛里却又充满了温柔。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对蒋慧灵下的降头?在听完林婆婆的一番故事之后,赵叔叔如此问。
林婆婆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唉,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不过是知道石瑶镇这里有人懂得下降头,所以带着蒋慧灵过来,希望能帮她化解,但是……说完摇了摇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孔,但我不敢说出来,因为他虽然顽固不易接近,可他看起来并不像会下降头害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