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吾道不孤
巫天被禁锢了一个时辰。很快他便用巫力将巫针逼出体外。他想逃出军营,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大量士兵将他的营房围得水泄不通,想逃绝不可能。
这场战役持续了半个月,双方僵持不下。直到一天夜里,祭月带领了一千军士和三十名祭师,来到他的营房,押解着巫天秘密赶往国都。
一路上,队伍一连经过数十个村子,却发现村里一个人都没有,人们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俨然成为一个个鬼村。巫天不知道,那些村民都已经聚集在国都的在宗庙,一个个正在军士的安排下走向死亡。
回到国都,国都也空荡荡的。祭月带着巫天走到宗庙,隔老远,巫天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推开宗庙门,他看到的是一片人海。
人海中以老人妇女和小孩子居多。巫天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大声喝问祭月:“你要干什么!”
祭月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巫天面前,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笑着看向巫天,眼神格外明亮,宛如天上的圆月。巫天看得到,里面似乎有泪光闪烁,“永别了,别恨我。”
接着一个巫阵被她打出,趁巫天神情恍惚的时候,融入巫天身体。巫天应声而倒。等他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同他一同苏醒的,还有三千孩童,有男有女。这是一个地宫,月光石镶嵌在宫顶,梦幻般的柔和地光,宛如仙境。地宫里粮食,武器甚至连巫术秘典都有。巫天脑海里闪过祭月那诀别的眼神,心中慌乱。他毫不停留,将孩子们留在地宫,自己一个人来到地面。
出口还在国都内,巫天赶往宗庙,发现满地是血。宗庙深处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边的近千个竹筐里都装满半米长的针。针前端沾满血,血水干涸,将针表面粘了厚厚一层血垢。
这种针被称为刑针,对应着“诛心”这一刑罚。长针穿心而过,放犯人心头血,同时给犯人保留全尸。这么多刑针得要杀死多少人。巫天一想头皮就发麻。他疯跑回家,家里空荡荡的。他跑遍都城再找不到一个人影。巫天跑到城外,正看见敌军压境。
数千僵尸军队,在敌人的攻势下纷纷被消灭。两位老祭师,带领着不到一千老弱妇孺组成的僵尸军队狼狈地逃回都城。敌人并没急着进攻。巫天冲到老祭师身边,大声质问:“你们都干了什么,祭月呢,祭月在哪里?”
奄奄一息的祭月,被士兵抬到巫天面前。祭月眼神已经浑浊,像临死的老人在弥留的时候。她只来得及朝巫天嫣然一笑,就了无声息。
老祭师赶紧从一个黑盒子里拿出一个人头大小,闪耀着迷蒙的绿光晶体。双手捧着幻月悬放在祭月额头上方。
“你要干什么!”
巫天用巫力凝出战戟,将老祭师从祭月身边逼退。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祭月的尸体。
“将军,我这正是遵从大祭司的遗命。把大祭司变成僵尸,凭借她生前巫术造诣,以一抵对方数千战士,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滚!”巫天伸手一指那些老弱妇孺组成的僵尸军队,“这就是你要的军队,人命不是你这样的亵渎的。”
“反正是死,拼一下或许能赢!”老祭师面色不善地看着巫天。
“我宁可让他们作为一个人,死在敌人刀下,也绝不让他们死在自己人手中,变成行尸走肉。”巫天看得出来,幻月是让活人变成僵尸的关键。他心中的愤恨一起爆发,为了家人,为了祭月。他挥舞战戟,杀向两大祭师。
等他拼死将一位祭师干掉的时候,却不想另一位大祭司突然开口求饶:“你不能杀我。我早已派人去杀那些孩童,只有我才能把他们变成巫族最精锐的战士。巫族没有战败,我会带领他们赢得胜利!”
巫天一听,目眦震裂,一戟将大祭司的脑袋斩落。然后疯一般的冲向地宫入口。
一个小女孩拉着弟弟的手,拼命地朝地宫外跑。巫天亲眼看到一个老妇僵尸,追上女孩,将她一剑穿心。女孩松开弟弟的手。
“跑!”女孩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软到在地。一滴泪从她眼角流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姐姐的血溅了弟弟一脸。男孩吓得瘫倒在地,见老妇提剑,朝他逼来,他甚至忘记爬起来,只用手一点点往后挪。
老妇举剑毫不犹豫地刺向男孩那双满是惊恐的大眼睛。“铛!”巫天愤然出手,长戟化作一道黑光直接斩断老妇的长剑,刺穿她的脑袋。
巫天冲到老妇身边,拔出长戟,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地宫深处冲。这时,他才听到身后的甬道里,男孩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姐……”
巫天脸色铁青,“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胸中的杀意,狂涌而出。为了胜利,就可以泯灭人性吗?这些肮脏的东西,我要将你们全杀死。
“杀!”巫天冲进僵尸战士群中,横劈竖斩,完全放弃格挡,如秋风扫落叶般,只朝孩童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杀去。等他终于杀到孩子身边时,孩子们已经没了声息。地宫里一片死寂,有的只是他的喘息声。
这里全都是死人,整个巫族,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他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两把黑色长剑穿胸而过。这种刺痛的感觉,让他重新回过神来。
“杀!”这第二声杀,声音压地很低。但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他转身斩飞那两名偷袭者的头颅。再次扑向僵尸战士群。他不知疲倦的斩杀,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大脑转移注意力,不去想祭月,想自己的家人,想孩童临死前的惨叫声和对这个世界留恋的眼神。
这场厮杀持续了六个时辰,当他踉跄走出地宫的时候,须发尽白,浑身伤痕累累,眼神再无一丝生气,他的心在最后一个孩童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走到祭月的尸体边,轻吻她泛青的唇。抱着她和幻月走出国都,走向城外漫山遍野的敌军。
面对数十万大军,巫天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光荣的死法。他脱去上衣,将其撕裂成条状,编成绳子,默默将祭月的尸体绑在他的背上。
“等着我,我知道你怕黑。一个人走夜路,我怎么放心。”
敌人的数十万大军静默地等着巫天做完这一切。巫天洒脱一笑,单手高举战戟,摇指数对方十万大军。
“杀!”杀声响彻云霄,风云变幻,气势如虹。
数万敌人同时扬起兵刃。双方一言不发,发起冲锋。反而给人一种十分默契的感觉。
巫天冲进敌群,等他从方块军阵中后冲出来时,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块完好的地方。森然的白色高大骨架上挂着几块碎肉。巫天咬牙硬撑,凭一股疯狂的战意,没有倒下。
他返身发起第二次冲锋,等冲到阵列的另一端时,已经油尽灯枯,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毫不犹豫发起第三次冲锋,结果,冲到阵中时,身形忽然静止。敌军纷纷后退,在他四周围成一个圆。没人再敢靠近巫天一步。
巫天仰天大笑。这便是他追求的荣誉,巫族战士真正的荣誉。敌人的胆怯,就是他对他最高的赞扬。忽然,巫天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溅起满地烟尘。所有敌人同时向巫天敬礼,迅速撤走。天色已近暗,一轮圆月升上高空。巫天在月亮里看到了祭月的旋舞,看到了家人的温暖的笑脸,看到了孩童们追逐打闹的身影。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好累!”巫天闭上眼睛,黑暗淹没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巫天忽然睁开眼醒了过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干瘪枯枝般的手。然后回头看到幻月正散发着迷离晶莹的绿光。难道我成僵尸了?
巫天身边的祭月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成为僵尸的巫天忘了很多事情。他只知道他没看一眼身边的那副白骨,心就想针扎一样疼。他赶紧将祭月的尸骨和幻月一起掩埋,然后施施然朝都城方向走去。都城城墙上长满青苔,城外草木竟有一人多高。
他在都城里逛了好久,脑子里唯一思考的就是那具躺在他身边的尸骨到底是谁。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走进了地宫,关于祭月和巫族的记忆才潮水般的向他涌来。那种来自灵魂的痛楚,让僵神痛的满地打滚。他多次想过自杀,却被天眼族族长所救。
“劫数,一切都是劫数。逃是逃不掉的。”每救僵神一次,天眼族族长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僵神恨他多管闲事,甚至还因此和他大战一场,结果,僵神完败。
天眼族族长为他取来镇魂石棺,让他亲手将祭月和幻月葬在石棺中。僵神每天还是会痛不欲生,他请求天眼族族长给他一个解脱。天眼族长犹豫了很久,才将一篇封印记忆的法诀传给了僵神。僵神亲手封印了关于祭月和巫族的所有记忆,这才没有被痛苦折磨死。
不过,失去记忆的他,也因此变得痴痴呆呆,一直持续了数千年,直到他再次看到石棺,再次看到他的恋人。悲惨的故事总特别能吸引人。众人都听呆了,几个少女更是哭的稀里哗啦。连胖子都忍不住想象僵神手持战戟,傲视数万敌军的雄姿。那种傲然的神情,那种决然的勇气,让胖子颇为向往。不过,胖子瞥了几眼干瘦的僵神,很难跟他脑海中的英雄形象联系在一起。
“僵神,你现在不会在轻生了吧?”胖子这一句话,打断了众人回味故事,引得大家对他怒目而视。
僵神没想到胖子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耸了耸肩,戏谑道:“你说呢?”
“我说,僵神你得往前看。你是巫族的希望,有你在,巫族就不算灭绝。”胖子的话让僵神沉思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