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钱串串在江家已经住了三四天的光景,若说这里的布局她是早就熟悉了,在此之前她也经常来这里串门子,不过那时她主要是找江平。
江平和她一般儿大,是江开孝的小儿子,他的上面还有位大哥,叫江和。兄弟俩的年龄相差十几岁。江和的母亲在生江和的那天因难产撒手人寰了。江开孝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找,直到有人说,江和需要一个母亲。
于是,他在军区的文工团挑选了当时最耀眼的女兵李云梅。嫁到江家的李云梅对江和也算不错,这么多年来一直扮演着一位好母亲的角色。而今,江和又在西藏做驻守军兵,常年也不回一趟家。
李云梅作为江开孝的现任妻子为他生下一女一男,女孩是江平的姐姐,江南,如今在外地的寄宿学校读高中。有了江南以后李云梅就一心想要个儿子,后来当她生下江平后就把他捧在手心儿里当宝贝疙瘩似的护着,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江平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成日里在外面惹是生非,他的骨子里就有一股野劲儿,外加每回他捅完篓子都有李云梅的庇护,他的气焰就更加无法无天了。江开孝见李云梅护犊子护的厉害,他就特有成见,在他眼里被骄纵的孩子成不了大器。
清晨,窗外的光线打进屋里,钱串串掀开身上的被子,打开床边的窗户,窗外的青松枝上沾满了晨起的露珠。她眼瞅着露珠的变化竟有些出神了,可当她想起今天是重新返校的第一天时,就急急忙忙下床出去洗漱,她可不想在头一天就迟到。
在另一个房间,江平晨起口渴,他哈欠连连的走出卧室,半眯的眸子并不怎么看路,就只听“砰”的一声他跟人撞上了。
“串儿,怎么是你啊。”江平用手捂着脑门,拿眼仔细一瞧,原来是钱串串,遂心情大好。自从得知父亲要把钱串串领到江家养,他就特高兴,要问原因,他自己也闹不明白。
“你!”钱串串捂着额头,她疼得几乎说不出来,脸上立刻拧成包子状。暗想成日里江平就不老实吃饭,这下好了,撞着他跟撞堵墙似的。
“撞得很严重?要不叫李伯伯给你看看吧。”江平见她的手一直捂着脑门,就以为她一定撞得不轻,就赶忙上前去看。
“不用了,待会儿收拾一下就得去上学!”她不想为这点小事耽误了上课,就揉了揉额头,没再当回事。
“可这会儿还不到七点,你着急什么?”江平扭头去看挂在他卧室里的钟表,而后说了句。
“从咱们大院走到学校要好久,我不想迟到。”
“串儿,你先别着急忙慌了的走路去学校,待会儿张大哥会送咱们。”江平拍了拍钱串串的肩膀,让她别急着走人。而他口中的张大哥是汽车连的一名小干事,是江开孝的司机。
“我上学走路走习惯了,要坐车你自己坐吧。”她转过身向江平淡淡的说道。
“我一人坐多没劲啊,要不咱俩一起走路去。”
“那我们一起坐车去吧。”钱串串心想江平上学从来都是车接车送,她可不想一来江家就让人感觉是在搞特殊。
“串儿。”江平见她要下楼,就赶忙叫住了。
“嗯?”她转过身去看他。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别抬头就行了。”江平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他们额头上鼓起来的包。
钱串串看着江平认真的表情,她弯唇笑着,回了句:“知道了,谢谢。”
她话音刚落,两个人就突然安静了,她不喜欢这种气氛,再没多言就跑下楼了,只留着在楼上一直发呆的江平。
吃早饭的时候,钱串串就一直低着头,只扒自己碗里的米粥。之前她和江平撞到了一起,先且不说撞在一起究竟是谁的错,就单看他们额头上顶起的包,她就可以想象到若被李姨发现了,会有怎么样的后续发展。
一向心细的李云梅发觉今早吃饭的气氛异常安静,就连平时吃饭都会贫两句嘴的儿子也只闷头吃饭。她皱了皱眉,轻声问道:“平平,你老低着头,这桌子上的饭菜你能看得见啊?”
“哦,能啊。”江平吱唔了声,可仍旧低着脑袋。
“抬起头讲话!”坐在江平对面的江开孝顿着脸,说话时带了几分怒色。
江老头子一生气不打紧,江平只得抬起头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可随即脑袋上的“秘密”败露了。
李云梅放下碗筷,轻声问道:“平平你这头上的包是怎么回事?”她抬手去摸他头上肿起来的包时,江平的脑袋下意识的向后躲闪着。
钱串串一听她问起这事,暗想,这下坏了,若是让李姨得知是她撞的江平还得了?
“唔,早起的时候还犯困,撞柜角了。”江平抿着唇朝他母亲笑了笑,让她安心。
江开孝一听了这话,怒火再度燃起,他绷着脸,呵斥道:“成日里做什么事都不小心,你将来还能干什么!”
“你好好的吃饭就行了,干嘛总是说他啊。”李云梅怕江开孝继续责骂就赶忙打断。
“就你会护犊子,也不看看把他都宠成什么样了。”
她原想多问两句,可江开孝这么一生气,她反倒又怕迁怒了儿子,只好作罢。
一场有惊无险的口角让钱串串心里感激江平,她微微抬起眸子时又刚好撞上他的视线。江平弯着眼眉朝她淡淡的笑了笑,他的笑容从来都是最干净也最好看的。俊朗的面容下总展露着令人羡慕的微笑,让她感觉暖暖的。
当钱串串和江平同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时,引起了周围不小的轰动。往常她总和大院里一个女生走路上下学,自打出事以来那女生就莫名的没再找过自己。当然也不止她一个人,很多曾和钱串串交好的朋友都跟着疏离了。那个月钱串串几乎是被孤立的。而今她身旁站的是江平,自然会受了不少人的关注,可他们关注更多的还是钱串串被江家收养的事情。
钱串串肩上的书包沉甸甸的,江平在身旁喵了眼,他朝钱串串肩上的书包努了努嘴,说道:“串儿,你这是向老师们宣战么,背这么多书?”
因早上起的太早,又是一路小汽车坐着来的,钱串串便有些犯困不想说话,于是,她懒懒的说了句:“补习啊。”
“稀罕了,就你那脑袋瓜还用得着补习?”江平不禁笑了声,他本想听钱串串回答的话,可当大院里其他的几个孩子迎面朝他走来时,江平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
于是一群孩子们勾肩搭背的往教学楼走去,而钱串串则默默的走在后面,江平在初二三班,钱串串是初二四班的,俩人到了分水岭自然挥手说拜拜。
江平临进班前转过头朝身后的她说了句:“串儿,甭发呆了,咱待会儿见啊。”
钱串串微怔,什么叫待会儿见?
钱串串心里还有些犯嘀咕,难道她上学还成问题了?其实在她继续上学的问题上,在江平看来那根本不算个事儿。用江平的话说就是,等她的精神恢复成正常人就可以直接背包上学了。当时她还白了江平一眼,心想本姑娘啥时候不正常了。而当钱串串真拎着书包踏入班级门口时,问题却接踵而来,她那个班的班主任根本不让她进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钱串串被班主任拦在门外,她气的快不会说话了。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们班的学生。”班主任张亮并不看她,冷冷的回了句。
“凭啥!”钱串串怒瞪着班主任,暗想她不过是一个多月没来上课,凭什么不让她再上了。
“去三班吧,你请假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人帮你办了转班手续。”
钱串串愤愤的咬着下唇,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一定是江平干的,当然如果脚趾头可以想问题。
“那你总得让我收拾一下吧。”
钱串串重新拎起包径直的走进原来呆过的班级,一路上她的耳边不断的回旋着班里其他同学的唏嘘声。她从桌子里拿出上个月借来的小画册,书皮已经不知被谁弄得脏兮兮了,纸张也被翻的毛慥的厉害。
她走前看了一眼她的同座,颜湘,一个陪着自己上下学好多年的……朋友。可颜湘从她进班到现在,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课本,仿佛钱串串就是个透明的人。
钱串串心里苦笑了两声,将来大概她们以后也只会是路人吧。
钱串串拎着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初二三班就是隔壁,当她推门的那一瞬间,班里原本响亮的读书声顿时消失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和她原来那个班级一样的唏嘘声。
钱串串扫视了一圈,等她找到了江平的身影时,她就咬着唇心想如果她会骂人,她一定拜江平的八辈祖宗。
坐在位置上的他听见班里乱哄哄的唏嘘声顿时就不耐烦了,江平一拍桌子,喊道:“都他妈给老子读书去!”
此话一出,效果非凡,之前爽朗的读书声再次响起。钱串串气愤之余也忍不住想笑出声,还别说,他在班里还挺牛气的。不过三班素来是江平的天下,但凡他发号施令,班上就没一个不听的主。
这时三班的班主任刘敏从讲台的那一头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她淡淡的看了钱串串一眼,也没问什么。
钱串串见她伸出手,就把转班手续交给刘敏,刘敏大眼扫了下,看着江平身旁的空位就说:“去坐江平那吧。”
别介啊,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钱串串内心的抗议声刘敏自然听不见,她脸上浮现的那一丝为难也被刘敏直接无视了,末了她也只好坐在混世魔王的身边。
“我去哪班上学你都要管,那将来我要是想嫁人了,是不是也得先征求你的同意啊!”钱串串趁班上晨读声音大,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埋怨。
江平一听这话,脑子不带打弯儿的直接喊了句:“那必须的。”
这声音直接把钱串串吓的身上一颤,而当她一想到刚从说起结婚的事情时,脸颊立刻绯红了,她顿了顿,道:“你管不着!”
等钱串串把书包扔到桌上,江平索性扔下课本不念书了,眼睛直盯着她。钱串串见状只能装无视。
江平打小骨子里就有霸道野蛮的劲儿,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他经常看不顺眼谁了就直接和人家干起架。当然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多数都挺特好战的。
而江平的这种野蛮霸道的性格也让钱串串在此后的数年都领教的淋漓尽致,尽管有些事她不愿做,可他已经容不得自己说不了。
后来钱串串做了个总结性陈词——她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