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什么?”钱串串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李云梅是江叔叔的媳妇,当初爸爸不是说是看上了温柔贤惠的妈妈么?
“李云梅是你爸爸的初恋,等我去参加你爸爸婚礼才知道新娘不是她,后来问你爷爷,他说他们俩早分开了,至于原因,他谁也没说过。”钱继抿了口二锅头,目光盯在盘子里的残羹。
“哦,只是初恋女友嘛,过去了就没什么了。”她的笑容略显僵硬,这句话虽看似是说与钱继听得,而她心里很清楚,她只是想找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更想去说服自己那么多年父母争吵的原因和李云梅无关。
“其实你父母的感情原来也很好。”钱继把自己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忽而感觉嘴巴干干的,就起身去厨房倒杯温水。
钱串串直愣愣的看着钱继离开的身影,不上不下的话惹得她心里毛毛的,他是想告诉自己,曾经他们的感情也很美好,只是后来又破裂了么?
“大伯,你究竟想要传达给我什么讯息。”钱串串晚上吃的并不多,今日又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就更无心吃东西了,嘴巴如机械般张合。
“哦?”钱继一怔,他被钱串串的眼神看的不大自然,他尴尬的笑了笑,“你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想如果你真要和江平好,这也没什么,只是啊,他们上一代的事若一直瞒着你将来万一闹出什么岔子怕对你有影响。”
“您说我爸妈曾经感情很好,这话的含义是什么?”钱串串直盯盯的看着他,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没什么,当我从没说过。”钱继喝完他倒好的温水,用力的把杯子放到餐桌上,他躲闪了钱串串的目光,那目光太过犀利,再由不得他说下去了。
钱继转身要离开,钱串串却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大伯,你有事瞒着我。”钱串串目光似火,她不容许自己再错过真相的机会,可她潜意识里也希望和她猜测的不一样。
钱继叹了口气,“你爸妈去世时,你十四岁吧。”
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听曾给钱承开车的小王说的,当年那场维和战役,期间李云梅曾给钱承打过一次电话,为这件事他们又吵了一架,第二天在应付一小股反动势力时,不幸传来了他们的死讯。”
这样的真相把她整个人都震惊了,她瞪大了双眼凝视着钱继,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大伯,你不是在骗我吧!”若是一部戏,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可眼前的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她的手完全不受控制的摇晃着钱继,她宁可下一秒听钱继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谎言。
“怎会。”
“嗡”的一声,她感觉脑袋在此刻被炸开了,时间被定格,她僵直着停止了动作,脑中一片空白,真相令她再也不会思考,也不知如何思考。
“丫头,你听我说啊,我今儿说的这些只是代表他们上辈子的恩怨,你和江平感情那么好,别因为这些干扰了。”钱继显然被她的反应吓住了,他赶忙摇晃着她的身体,生怕她被这样的结局吓出个好歹来。
“这么说,我爸妈的死与李云梅脱不了干系了?”钱串串吃力着笑了笑,颤抖着唇,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决堤,顺着脸颊毫无规则的流着。
“那也是上一辈的恩怨。”钱继突然后悔告诉她这些事了,他无法预料钱串串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举动。
“看来,我和他还真得分开了。”她感觉心在痛,似有猛兽在撕扯,疼痛再没有极限,而更痛苦的是这种煎熬要从此刻开始,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她越来越能理解得不到祝福的爱情不会幸福,她和江平从开始就没人支持,李云梅从开始就不看好她,如今,这样的真相突然砸到她的肩上,那是害死她父母的人家,她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和他在一起了。她怕见到江平会想到李云梅的那张脸,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父母的惨死,再无法安心。
“丫头,你有什么想法就尽管告诉我。”钱继拍了拍她的肩膀,钱串串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任凭眼泪流淌。
“我想出国,”她几乎无力带动唇齿,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无助的漠落,“越快越好,他快回来了。”不过提到一个“他”,钱串串的眼泪连成串的掉落。心又一次疼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的疼痛,再无止尽。
她必须忘了江平,而她知道若还呆在国内,江平就一定有办法找到自己,她再无法面对他了,即使她是那么爱他。
“想去哪里?”钱继听了她的想法,心稍稍落下。
“去……”她稍稍停顿,“意大利。”他们原定的是英国,她去不了了。
“好,我尽快安排。”
钱继又和她说了什么,她再听不进去了,此时她的脑子一片混沌,钱串串冲钱继摆了摆手,轻声道:“我想静一静。”
钱继离开时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可床上沾满了江平的味道,一吸一呼间她都能闻到,她得换个地方生活了,找一个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回来,她无法克制自己对他的想念,无法克制自己不再爱他。江平是她这辈子第一个爱的男人,她想大概也只会是最后一个了,恐怕以后她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像江平那么爱她的男人了。
想到这钱串串不由自主的捂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如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嗜血般掏空了她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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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串串走前的那个上午,她才拿出一直静置在抽屉里的手机,拿出电池,取出了手机卡,薄薄的芯片被她攥在手里。她径直着走向卫生间,手一松芯片掉进了马桶里,钱串串由不得自己愣神,按了抽水马桶的按钮,转身便离开了。
她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书籍和换洗的衣物外,她还带了两样东西,一是她的日记本,二是江平前阵子送给她的项链。钱串串做不到彻底死心,她知道自己到了那里只会疯狂的想念江平,她怕自己熬不住,她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带上他送给自己的东西,即使是饮鸩止渴,也总好过万籁俱寂时苍白的回忆。
“丫头,这里面的钱你尽快使,不够了我还会给你汇钱。”
钱继为她挑选了意大利的顶级设计院校,同时给了她一笔钱和一张银行卡,里面的资金足够她在国外生活,这一次钱串串并没有拒绝,如果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保证不了,她又如何不克制回国的念头。
“丫头,如果在国外过不下去了,你就回来,大伯会永远为你敞开大门。”钱继表情严肃,他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他也担心钱串串在外面的生活。
钱串串抬头看他,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临走前她回望了眼镜子的自己,她看着镜子的人,总觉得她少了什么。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钱继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看她,是不是少了什么?”钱串串指着镜子的自己。
“走吧,还要赶飞机呢。”钱继拧眉,不忍再看下去。
钱串串扯动着唇角,无力的笑了笑。她知道少了什么——笑容和灵魂。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真相掏空了她所有的热情与希望,她再不会拥有它们了。如果她可以形容现在的自己,那就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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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串串一共在国外呆了四年,这四年间她每天无一例外的想念江平,泪水起初还会伴随心情流淌,后来钱串串就不哭了,哀莫大于心死,万念俱灰时眼泪也只会变得多余。她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别的事物上,比如她的专业,比如拗口的意大利语。
出国前她身上少了灵魂和笑容,出国后的第二年她才慢慢找回了笑容,可那笑容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她知道那不过是在特定环境下的条件反射。思念一个人不代表她要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只单单想念一个人,恰恰相反,钱串串会把自己搞得很忙碌,她会尽可能的参加朋友邀请她的派对,她会认识更多的人,结交更多的朋友。他们会开彼此的玩笑,会因此大笑连连,眼角流泪。她把对江平的思念藏在心底,唯有到了深夜周围一片寂静时,她才会把自己放空,任凭自己思念他。
钱串串有段时间很怕做梦,因为她总会梦到江平,不管梦里的他们是悲伤还是快乐,醒来时巨大的落差感都会让她难以接受,她的室友会发现钱串串莫名其妙的痛哭不止,起初她们以为那不过是她在做噩梦,可后来她们相信她一定有一段不一样的感情经历。当钱串串发现自己总是梦到江平时,她便不太敢睡觉了,她怕醒来时身旁没有那个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怕自己一个冲动就飞回国找他,所以即使疲倦她也会强制自己醒来,直到后来她把自己折腾出轻中度抑郁症。
“你是不是曾经深爱过一个人?”她的室友很热心,这是钱串串恢复精神后,她们的第一次长谈。
钱串串默默地点点头,她想说,江平不是她曾经深爱的人,直到现在她仍爱着江平。
“他爱你吗?”室友问话很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她再次陷入泥潭。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不知道他还爱不爱我。”钱串串的声音有些发颤,喉间似哽住了什么东西,她声音顿了顿,定声道:“但,我们曾经很相爱。”
“我肚子疼的时候,他就会抱着我,手掌覆在上面给我暖肚子,他的手很大也很热,暖一会我就不疼了。冬天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大火炉,抱着他就足够温暖。我这人挺固执的,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霸道蛮横,不过他似乎真拗不过我,每回被我气得直跺脚,到后来还是依了我。”钱串串不自主的说起江平,唇边会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容,不经意间她的眼角也滑出一行清泪。
“他一定还爱你,说不准他还一直在等你。”室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曲折,以为这样的劝说会缓解她的心伤。
钱串串捂着胸口,那里又开始隐隐发痛了。走时她一声不吭,四年了,即使他心里还存有一些感情,恐怕也会被他深深的怨恨消磨殆尽,她从不敢想以后的事,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以后了。
那晚钱串串打开她久置不用的邮箱,她有勇气打开这个邮箱也因确信这里不会收到江平的信件。来到意大利后她把江平的邮箱设置到黑名单里,并且拒收任何陌生人的邮件。邮箱里面挤压了不少,她走时没有通知任何人,很多她熟悉的朋友都纷纷发邮件相问,钱串串无奈的看着其中几封章月发来的邮件。
章月很聪明信件里没有提及江平,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往她这个邮箱里发一封,问她在国外过的如何,无一例外的是每封信的末尾都会问一句何时回来。
钱串串发怔的望着电脑屏,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被章月最后的问题牵动了,她开始思考是不是该回国了。
鼠标点击回复该信件,手放在键盘上,轻轻的敲打了几行字后点了发送。
“Annie,我要回国了。”钱串串合上笔记本,转过身看向她的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