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麦醒（十一）
于向日葵，太阳无非是一种诱惑，因为向日葵总是面对着太阳；对于河流，大海无非是一种诱惑，因为大多数河都是奔向大海的……
苏绿读出这个句子的时候哈哈大笑，说，哪有那么俗的东西啊。
我没有理她，听见这句话时我就在想，我们生活在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里，不能满足的东西有千万种，像是我们对于生活对于学习对于心情对于爱情我们都只是会埋怨。
只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究竟是什么？那些拥有的，真的是我们要的吗？
我们都义无返顾地追求着我们大肆吹捧自以为是的幸福，看到别人笑着的容颜，心里的悸动瞬间化作一
种羡慕，从而形成了一种诱惑。
苏绿说你现在的“义无返顾”用地越来越多了。
左岸盛开的是千年的万紫千红，有温柔的蝴蝶飞舞着，是仓鸟，是蟋蟀，是鲜艳的彩虹，还有酝酿的花香，浓浓散发，幽幽滋润。
右岸是枯枝烂叶，荒草纷飞黄沙喧刹，是阴暗，是焚烧，是浓烟滚滚不见天日。害虫泛滥，一片死寂。
于是我们就盲目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有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幸福找到了，结果发现原来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雾里的玫瑰，很美丽因此忽略了茎上的刺，结果被刺了以后忍住泪水有粘稠的液体滴落下来，低头一看，却是一滩黑色的臭不可闻的血水。
苏绿搭着我的肩膀对我说，某些诱惑不必代价，却在你明白以后要了你最惨痛的泪水。
最后我问苏绿说在我们眼中究竟什么才是诱惑？
他说，我觉得清华北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诱惑，引诱着全中国的孩子。
我惊叹，哇！好大的诱惑！
我们为了高考昏天暗地地学习，生活越来越灰白，经过越来越频繁的练习考，每天的睡眠越来越少，就只是为了这个所谓的诱惑。
我们开始为了高考昏天暗地的学习，生活越来越灰白，经过越来越频繁的会考统考月考，每天都累到只想睡觉，就只为了这个所谓的诱惑。
轰轰烈烈的高考终于结束，苏绿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复旦。
我看着母亲愁苦的脸，知道家里没什么钱让我上大学，所以连成绩也懒得去看。我告诉妈妈告诉苏绿我没考上。
苏绿陪我去看小半，站在她墓前，我突然就开始羡慕他了，她那么勇敢，安静的躺着，不用再为任何事情烦闷了。
我把一束百合轻轻地放在她墓前，告诉她，阿木爱她，很想他。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绿少有的严肃表情，他看着我问：“醒醒，我知道你考上了，为什么？”
我看着小半那张黑白照片，还是那么漂亮，她不会变老了，不会有满脸皱纹走在街上没有回头率的那天了，不用担心被老公抛弃了。
“没考上。”我很简洁的回答了苏绿。
回家的路上下着雨，影像店里放着周杰伦最新歌曲《不能说的秘密》，苏绿明天要去报道了。
我和苏绿扶着破旧的城墙走着，荒草滋生，有的地方是缺口，地上是堆叠的砖块和泥土，蔓延的草丝一直长到最远处，古老的墙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天边一群飞鸟划过，应该是大雁，叫声惨烈而悲壮，从天的这边一直到那边……
他们说这是离开的季节，拥有比以往略大的风，使得空气很干燥，地面出现了一层灰尘，刚扫掉就又马上被蒙上，索性不扫，三五日间拖一次地，一桶的污水。白天越来越短，彼时的下午八点太阳还挂在西边要下不下的，此刻还没到七点天就已经开始暗下来，放眼西边的房屋，阴影下它们变的很黑很模糊，轮廓被洒上一层橘黄。
心比以前平静了许多，没有那么浮躁。每天睡到中午，起来之后午餐当早餐吃，尽管妈妈说说这样对胃不好，但我没有办法，这样的生活使人变得懒惰下来。一直说要去找工作却总是睡到日晒三杆，一次次起床之后走到阳台看到很耀眼的阳光，发现自己原来还存留在这个世界，眼睛被刺得很痛，眯着眼走下楼，妈妈都已经工作了半天了。
偶尔会发火骂我几句，可是基本上已经不想再浪费口舌了，他对我失望透顶了吧。我是否等同于一个废人？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发觉自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我发短信给苏绿，我说，小绿子你说我究竟是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啊？怎么我使那么多人对我失望啊？
他回我说，乖乖你不要这样说，如果你一无是处那我算什么？
我刚叹了一口气手机有震动起来，还是枫子苏绿，他说，你不要再让我难过了好不好？
我放下手机知道我又多让一个人难过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背着行囊通往他们的下一站，也就是他们的大学，充满青春的芳草味，即便是极地阳光也会变得很灿烂，然而我没有出现在这样的行列之中，没有行囊没有离别之不舍，也没有再次萌生的梦想。他们都在离开这个城市十时写出一些煽情的话，慰藉别人也慰藉自己。这个季节不属于我，我连表现出不舍和写出煽情语句的权利都没有。可我看见窗外的花开花谢，就忍不住想到了生离死别，敢情我真的不在乎一份份离去的情感？
是的，我在乎，我也羡慕。我一个人站在月台上，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一份份沉重的行李与理想，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我很轻地笑着。别过脸却是一片汪洋，泪水哗啦啦地没有止境。一个人沿着长有杂草的铁路轨走，火车呼啸而过像彼此过往的日子，已经是日落的时间，黄昏把西边染成橘黄色，前方的电线杆把天空分成两半，有一些蝙蝠在空中四蹿。想到了《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中的一句台词“莉莉周说过——黄昏的时候，房子都变黑了，空气分成两半，在头脑中响起歌声……”
脑海中不断想到这部电影的插曲，抿起嘴哼了起来，想起了莲见雄一站在一片空旷的麦田中间，戴着耳机放着莉莉周的歌，美得不像世俗人间的麦田，绿色得澎湃，雄一张开嘴大声叫喊……他在发泄，修补着早已成为碎片的青春。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莉莉周是谁，但每个人心中一定有一个莉莉周，因为莉莉周是我们的一种信念而已，同时她也只是一种关于追求的自由。
这是一部曾经打动我的电影，一部我一个人看了好几遍却还不怎么明白的电影。
我终还是一个人。已经习惯在睡觉之前用手机上一下QQ，看看那些走远的人们有没有在。只是，当我看见他们都在时，他们却都早已经忽略了我。可我已经习惯，独自上线，安静下线。
此时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分道扬镳”，有些东西分开了就会留下裂痕一辈子无法修复，像是年轻的血肉之躯被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一口，就算治好了，那一道疤也都会永生相随。
苏绿说，为你感到可惜，原本你可以更好地选择。
他发来短信的时候我正在路摊吃蒸饭，我扒了几口饭然后回他说：“我还是很感激你让我去争取，尽管失败了，有些事情还是勉强不来，不能前进，那就转弯。”
我把信息发过去之后就开始刮风，我把剩下的几口将要凉了的饭送进口中之后就踩着单车回家。一路我想着，就这样结束了吗？那苦苦坚持的梦想，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会走过很多神圣的地方，譬如我们会走进学校大门，走进教堂，走进自己买的房子，走进生活，最终走向死亡……然而每一层我们都会遇见这样或那样的任务和压力。
所以，请允许我自私吧。
流水总会因为岸的阻拦而没能灌溉庄稼，阳光总会因为树阴的灰白而没能照耀瘦小的草丝。就像我一样因为说没有时而没有回去看你，就像我很忙而没有给你打电话。
窗外总是点点滴滴，窗的这边是埋头做题的苦学的孩子。
你告诉我什么是世界，给了我近二十年，甚至会更多直到你消失，我却因为一句没有时间很忙想念扔在一边。
是因为我自私吧。
细水长流，把握不住的是水的源头；天涯海角，找不到的是天地的中心。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切都是那么虚幻，我们控制不了那份蠢蠢欲动。我们面带着微笑，把一颗还没有成熟的苹果摘了下来，很幸福地把它藏在身边，等待着它成熟，但是它还没有从绿色边红色，就直接变成褐色，流出恶臭的血水。
是的，我们有更大的任务。
回头望着一群满眼疲惫的做题的孩子，我说很大声，我想你也会明白。
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我顿时很伤心又有一丝轻松。
是因为我自私吧。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一个人走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但我不知道要伴随这么多自私和这么多愧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压力，都是无能为力。
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这样安慰自己。
是因为我自私吧。
所以，请允许我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