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麦醒（十三）

我看着窗外堪蓝堪蓝的天空，小时候约定顺着这条无限延长的黑色铁轨离开的愿望变成了事实，只是陪我许下这些约定的人早已离散东西，我一个人仍在固执的坚守，什么都变了。

时间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觉得过得很慢，一旦当你回首时它却不见踪影。他以固定的姿态与速度前行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的走着，那些快乐的也好，悲伤的也罢，一旦被他丢下，就会演变为过往，演变成回忆，随着风飘散的不着痕迹。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让我为所欲为的依靠了，剩下的路我只能自己来走。

我觉得压抑，变小心地绕过蚂蚁，火车里的空气总是会让人感觉很闷，所有人都是一幅疲惫不堪的样子，我脱下外套给她盖上，起身去抽烟。

小半曾问我知不知道为人么谁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却还是要吸。我记得我当时回答他因为空虚他比寂寞更让人害怕，而烟却能够带给人瞬间的晕眩，所有人都一样，总喜欢自欺欺人，不计后果想要得到安稳。

我点燃一支烟的时候就在想，我没有什么贪婪的理想跟愿望，我只求快乐，每一天都快乐，而你知道哪有多么难，那么多的疼痛一日一日的累积起来，然后压在你心里，在每个平静的午后，在每个黑暗的夜晚，在每个纠缠的梦里，一点一滴显现，你忘不掉，所以你只能任由他们在你放肆的年轮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渐渐渐渐摧残着你本就不堪一击的坚强。

小姑娘，给支烟吧。

思绪被打断，抬起头看见一个迟暮的老者向我要烟。浑浊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恐慌，我想他该受过不少苦难，我给了他一支烟并帮他点燃。

小姑娘，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他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的接着说起来，我想讲故事，你愿意听么。我觉得死神在向我召唤了，我想讲我的故事，我需要一个听众。

请原谅我貌似与生俱来就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所以我不加思索的就答应了。当然了，非常乐意。

首先我得向你坦白，我是刚刚被释放的囚犯。他看起来有点紧张，胆怯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介意便又接着讲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也没力气伤害别人了。

我示意没关系，让他讲就好。

四十年前我是个银行家，有稳定的收入及幸福美满的家庭。那个时候刚刚结婚，以为我的一生已然安稳了。我妻子很漂亮也很优秀，我很爱他，然而当某天我下班时看见他和经理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知道警察进来的时候才清醒过来，他们不由分说的给我戴上手铐，我妻子跟人偷情是被杀害了。我甚至知道入狱后才知晓，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我，我无力解释，对生活彻底绝望，也没人相信并为我辩解。后来我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开始不停的告诉监狱里的每一个人，我是无辜的，我是被冤枉的，可得到得只是嘲讽，他们说，这里进来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我就沉默了，不再为自己辩解了。

你知道每个监狱都会有很高很高的围墙，那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开始你会想要逃出去，然后慢慢就适应了，再后来就习惯了，以为围墙里的就是全世界。你不会再做任何徒劳的反抗。

十年后我被狱长调去图书室，每天清理图书，给别人派书。同时成了那所监狱里最忠实的听众，所有新进来以及很早就来了的人都愿意讲给我听他们的故事，甚至有时候狱警也会跟我聊天，所有人在进来之后都会绝望，在哪里希望是会让人发疯的。

我们一天一天过着复制粘铁一样的生活，我本来是被判无期徒刑的，就在昨天我服刑满四十年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因为我表现良好被释放了。我一点都没感觉到惊喜。父母已经去世，房屋破陋不堪，我在这个世界上在无牵挂，我拿着他们给的一笔安抚费走出那个关了我四十年的地方的时候，感到无所适从的恐慌。

四十年前大街上没有穿流不息的车辆，没有满地淋漓的高楼大厦。所有的东西于我而言都那么陌生，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说起来，真可笑，当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时，甚至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够再进去，可是我老了，老的连刀都拿不动了。。

我躺在长椅上说睡着了，梦里看见妻子陪着我在海边堆城堡。我们说好的结婚那年情人节一起去看海。醒来时我买了这张车票，即便一个人，我也该去看看大海的，然后带着还的样子去见他，我爱她，不恨她。

老人说完后转身离开，我无力的靠车厢抽烟。我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到如此程度，哪怕一生被无缘无故的毁掉。

这是个好人，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宣告结束，贯穿他一生的只有背叛冤枉及上海，可是他不恨谁，仍旧爱着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