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二)
天渐渐暗了下去,偌大的荣国府内满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寂静中还透着些许的喧闹。
凤姐卸完妆,让丫头打着灯笼到王夫人房里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
1、今天甄家送来了东西,我都登记后入了仓库。咱们送他家的东西也已准备好,正好他家有给皇帝送礼的船要回去,是不是让他们一起带回去?
王夫人点头:就让他们一起带回去吧,这样省下咱家路费了。
2、临安伯老太太要过生日了,打发谁去给她送生日礼物?
王夫人略有些烦:谁闲着就叫谁去,你看着办就行了,这也来问我!
3、今天珍大嫂子来请我明天去她家玩,我看明天咱家也没什么事儿,我想过去玩一天。
王夫人:人家诚心诚意来请你,你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有事没事都去坐坐吧。
请示汇报完毕,凤姐领着丫头回房睡觉,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梳洗一番后,凤姐先去王夫人房里请安,又到贾母那里请假,好看的小说:。
宝玉听说了,吵着闹着也要去,凤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车子刚进宁府,贾珍之妻尤氏率领着儿媳秦可卿还有一大帮姬妾丫鬟早已等在那里了。尤氏上前拉了宝玉的手,跟凤姐一同来到上房坐了。
秦可卿献茶。凤姐笑着说:“你们请我来是不是有好东西要孝敬我?快点献上来吧!”
尤氏婆媳俩还未答话,几个姬妾已笑着抢答了:“二奶奶今天不来则罢,既然来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正说着,贾蓉过来请安,宝玉问:“大哥哥(贾珍)不在家吗?”
尤氏说:“你大哥今天不在,出城去了。你要是觉得闷,就随便逛逛去!”
秦氏笑着说:“可巧今天我兄弟来了,宝叔要不要去书房找他玩?”
凤姐说:“既然秦小爷来了,为什么不请进来让我见见?”
尤氏笑了:“秦钟是个斯文孩子,不跟咱家孩子泼辣,你这破落户儿,见了让人家笑话。”
“普天下的人,谁敢笑话我王熙凤?”凤姐笑着说:“我今天还怕一个小孩子不成,快点请进来叫我瞧瞧。”
贾蓉笑道:“我这个小舅子腼腆,也没见过大世面,怕婶子见了生气。”
“放你娘的屁!不管怎样我也要看看!再不领过来,我掴你嘴巴子。”
贾蓉笑嘻嘻的回答:“我这就把他带过来。”
一会儿,贾蓉领着秦钟进来了。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比宝玉略瘦些,而且粉面朱唇,身材俊俏,更像一个女孩子。
秦钟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高兴地不得了,推了推宝玉:“这孩子长得比你俊。”又拉过秦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慢的问他:几岁了?兄弟姐妹几个?现在读什么书?
秦钟怯怯羞羞的一一回答了。
主子聪明,奴才也八面玲珑。有丫鬟见凤姐第一次见秦钟但并未准备礼物,早一溜烟的跑回荣府给平儿汇报去了。平儿不仅八面玲珑,还心思缜密,考虑到凤姐跟秦氏的关系素来很铁,就自作主张备好了一份礼物:一匹布外加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等丫鬟拿过来,凤姐又客套了几句:我第一次见秦公子,这点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出手?
秦氏姐弟俩忙道谢:礼物够厚重了,谢谢婶子!
吃完饭,凤姐她们打骨牌(娱乐品,也用作赌具)。宝玉和秦钟两人一边儿坐着,宝玉见秦钟人品出众,心中若有所失,又犯了痴呆症(此公子的痴呆症不只是见了女生才犯,看来见了花一样的男生也犯):跟他比我真的是泥猪癞狗、烂木头了,可为什么我偏偏生在侯门公府之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美酒佳肴,可惜都填了我这粪窟泥沟,这不公平!我要是生在薄宦之家,也许能早早的认识他,也不会枉活此生了。
宝玉深刻检讨自己的时候,秦钟也在做批评与自我批评: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宝玉,也怪不得贾母这么溺爱他,因为宝玉有这资本!可惜我偏偏生在清寒之家,不能逾越“贫富差距”这道鸿沟,今生不能与他成为密友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两人胡思乱想了一通,宝玉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现在读的什么书?
秦钟还是怯怯地回答了。
你问我答十来句后,二人越发觉得亲密了,干脆跟秦氏说:把那些果子摆到里屋的炕桌上吧,免得我们闹你们,。
秦氏一面张罗着给他们摆果子,一面嘱咐宝玉说:“宝叔,你侄儿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话,你可多担待着点儿。他虽腼腆,但是却是个小犟驴,说话不大随和。”
宝玉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快点过去吧。”
秦氏又嘱咐了兄弟几句,才出去陪凤姐。
屋内,小哥俩越谈越投机,从读的什么书,到在哪里读书,当听说秦钟的老师去年病故,秦老伯虽年迈还有残疾在身,却公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儿子的教育问题时,宝玉毅然决然的说:到我们家的义塾(封建时代的一种免费学校)来吧,我们也好做个伴。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先跟贾蓉、秦氏、凤姐汇报,等回了家,再跟家里商量。
上学的事就这么定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尤氏提议先去送秦钟,等了半天,媳妇们回话来了:派了焦大,这会子喝醉了酒,正骂呢。
【焦大】在红楼梦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只有两次出场的机会。但是,通过他的骂我们可以了解封建社会**的根源,可以知道,贾家所代表的封建统治阶级必然没落衰亡的命运。焦大是一个奴才,而且是最低等的奴才。但他却是一个陪着贾家太爷打江山的人;一个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的人;一个自己挨饿却偷东西给主子吃的人,就是这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主子、劳苦功高的人,到最后却沦为了奴才的奴才。
尤氏:没人了吗?怎么偏偏派他?
凤姐:我早就说过你们家太软弱,惯得这人没样!要是我,早打发他去地里干活了,你们却偏偏放在眼前生气!
尤氏:他不是救过太爷的命吗?祖宗在时都另眼相看,如今谁愿难为他去。
说话间,车子准备好了,凤姐起身告辞。隐隐的,传来了焦大的骂声:“有了好事就派别人,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翘翘脚趾头也比你的头高。二十年来我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就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了!”
贾蓉怒喝了一声:“把他捆起来!等明天醒了酒,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焦大哪把贾蓉放在眼里,大叫起来:“蓉哥儿,你别在焦大眼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跟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能做官享受荣华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倒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信不信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凤姐在车里对贾蓉说:“还不趁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是个祸害!传出去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贾蓉答应着。
众小厮捆着焦大往马圈里拖,焦大越发的骂起来:“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你们这帮畜生,每天偷狗戏鸡,爬灰(公公与儿媳私通)的爬灰,养小叔子得养小叔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见听他说些没天日的话,吓得魂飞魄散,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塞了他一嘴。
凤姐和贾蓉听了,装作没听见,宝玉却觉得有趣,问凤姐:“姐姐,‘爬灰’是什么意思?”
“少胡说!醉汉嘴里说的骂人话你也问?再问回家告诉你娘,让你爹打你!”
“好姐姐,别告诉我娘,我再也不问了!”
“这才是好孩子。等到了家,咱们回老太太,好安排你跟秦少爷去学堂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