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国丈发威
宝廷想毕,剩下的酒菜也不再吃了,叫过小二算了帐,他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将今天的“灵感”整理出来,又查了一些书,直到半夜方才歇息。
睡梦中,宝廷似乎梦见了林义哲和他的妻儿老小们披枷戴锁前往菜市口的情景……
第二天一早,宝廷早早的冠带整齐,按照昨晚想了一夜的方略,前往慧妃的父亲国丈凤秀府中拜见。
作为国丈,凤秀和皇后阿鲁特氏的父亲承恩公崇绮一样,行事从不张扬,是以门房在见了宝廷之后,立刻便去通报,凤秀正衣冠亲自出迎,将宝廷迎进府内。
但是没过多久,宝廷便气冲冲的从凤秀府中出来了,气哼哼的上了轿子,而门房也不似刚才的那般客气,在宝廷出了门的一瞬间,“咣”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我好心前来告诉你!你竟如此对我!哼!女儿着了那姓林的妖人的道儿还不相信,等着大祸临头吧!”
宝廷坐在轿子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大人,回府么?”一位亲随在轿外问道。
“不,去承恩公府!”宝廷大声道。
听到宝廷要去另一位国丈——阿鲁特皇后的父亲崇绮的府上,亲随和仆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赶紧的!快走啊!”宝廷在轿子里大叫。
亲随和仆人们应了一声,轿夫抬起了轿子,快步向前走去。
而宝廷不知道的是,差不多与此同时,凤秀来到书房,拟起了奏稿来,可能是因为过于愤怒的关系,他的手竟然颤抖起来。
也是在这时,凤秀府的后门。一名仆人快步趋出,急急的上了马车,直奔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宝廷便来到了承恩公府,崇绮听说宝廷来拜,不免有些奇怪。因为宝廷虽是宗室,但平日里却和自己并无交集,这一次忽然上门,崇绮的心里不知怎么,竟然有一丝不安。
崇绮换过衣冠。便来到了客厅和宝廷相见,二人见面,自不免寒暄客套一番,然后宝廷便迫不及待的切入到了“正题”当中。
“我今日前来,是有一要事,想要说与崇公知道。”宝廷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扫了一下周围侍立着的仆人们。
崇绮见到宝廷的眼神,心中更是惊疑,他随即挥了挥手。仆人们依次退下。很快客厅当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竹坡有何要事相告?”崇绮问道。
“崇公,自大行皇帝龙驭上宾,崇公可进宫探望过孝哲毅皇后?”宝廷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
孝哲毅皇后便是已经故去的同治皇帝的皇后阿鲁特?宝音,在慈安太后和慈禧太后及恭亲王等重臣商议迎立醇亲王的儿子载湉为嗣皇帝后。阿鲁特皇后地位尴尬,加之悲痛过度,一度曾有轻生之念,慈禧太后为了安慰她。表示她的皇后之位仍然不变,而且在朝臣的建议之下,给了她“孝哲毅”皇后的尊号。以示尊崇。是以朝臣现在说到她,都称她为“孝哲毅皇后”。
听到宝廷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崇绮更加的奇怪了,他略一思忖,答道:“自大行皇帝去后,崇某曾进宫探望过几次孝哲毅皇后,一切都很好。西佛爷为防她悲伤过度,将她移到了‘天地一家春’居住,随时照应。皇太后的恩典,崇某阖家上下,万分感念。”
“这么说,孝哲毅皇后和西佛爷现下已无芥蒂了?”宝廷又问道。
“自孝毅哲皇后入宫,西佛爷待她有如亲女,时时看顾于她,这一次又给加了尊号,万般恩宠,何来芥蒂之说?”听了宝廷的这句问话,崇绮心中不悦,但并没有立即发作。
“呵呵,我听说孝哲毅皇后甫入宫时,似与西佛爷不睦,言语多有冲撞呢。”宝廷笑了笑,说道。
“竹坡今天来,到底所为何事,还请明言。”崇绮听了宝廷的话,心中愈发不满,说话的音调也有些变了。
“我记得孝哲毅皇后初时和西佛爷不睦,和慧妃也多有冲突,此是宫中不宣之秘,崇公不必否认。”宝廷摆了摆手,说道,“如今孝哲毅皇后得西佛爷恩宠,也是实情,我非是想要说这些故事,而是想要提醒崇公,这当中不为人所知之事。”
“这当中有何事不为人知?”崇绮哼了一声,问道。
“孝哲毅皇后与西佛爷本来不睦,而在大行皇帝接见林义哲时,孝哲毅皇后随同大行皇帝听了那林义哲几句胡话,便突然转了性,不但向西佛爷痛哭悔过,且还向慧妃认了错,并从此转性,再无忤逆之事,这当中的怪异之处不知崇公想过没有?”宝廷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崇绮的脸,仔细观察着崇绮的表情。
“孝哲毅皇后为我一小抚养成人,她的性情,我再熟悉不过,向西佛爷悔过自新,乃是孝感天性,何来怪异之处?”崇绮有些恼火地反问道。
“呵呵,崇公此言差矣!孝哲毅皇后,乃是中了那林义哲的妖术!”宝廷大声道。
“你说什么?妖术?”崇绮紧盯着宝廷,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正是!”宝廷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现在便能咬定,他林义哲对孝哲毅皇后和慧妃,施了那摄魂妖术!”
“摄魂妖术?”崇绮勃然变色,猛然起身道,“你胡说些甚么?”
“我说,那林义哲对对孝哲毅皇后和慧妃,施了摄魂妖术!”宝廷沉声道,“崇公不会连这摄魂妖术都没听说过吧?”
“崇某孤陋寡闻,确是没听说过!”崇绮怒道,“你是昏了头,还是喝多了?跑来崇某面前胡言乱语?”
“我适才所言,绝不是胡言乱语!”宝廷道,“崇公是饱学之士,乾隆三十三年妖人以摄魂术作乱之故事,崇公难道一点儿都不曾听说?”
听到宝廷竟然说起乾隆年间发生的席卷全国的因摄魂案引起的大恐慌,崇绮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铁青。
那一次的民间妖术大恐慌正值大清帝国统治的巅峰时期。丰功盛德的乾隆朝盛世,二十五岁承大统的乾隆皇帝御宇第三十三年。其治下帝国,正是经济生气勃勃,人口快速增长之时期。在江南,这个中国历来最繁华的地区更尤为如此。摄魂事件正是在这片区域酝酿成一场曼延至全国性的案件。
和后世的人们坚信科学一般无二,当时的人们相信,人的灵魂与躯体是可相分离的,若对着从某个人身上的物体(如发辫梢等实物)念咒之类的妖术,便可掌握别人的魂。通过施展这类的妖术,施行妖术的人便可实现自己的某些目的。无疑。民众对这种“摄魂术”有着极大的危险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即在偶然出现的几个“普通”案件后,慢慢的演变成了对妖术的大恐慌。晦暗不明的威胁影响着民众的日常生活。
当时据称,术士们通过作法于受害者的名字、毛发或衣物, 便可使他发病,甚至死去,并偷取他的灵魂精气,使之为己服务。这样的歇斯底里,影响到了十二个省份的社会生活,从农夫的茅舍到帝王的宫邸均受波及。
妖术大恐慌的猖獗肆虐。引起了朝廷和乾隆皇帝的高度重视。乾隆皇帝的震动是随之而来对全国各省的清剿行动。在乾隆皇帝接触到摄魂案时,他判定是谋叛,是不能轻视的山雨之势欲来。随着全国各地上报来的疑似案件愈来愈多,增加了乾隆皇帝初始的判断。他的轻信体现在了各省官员们身上的压力。而官员们身上的压力。大多数化做一些冤假错案回馈给了乾隆皇帝想要得到的新线索。
从春天到秋天的大半年时间里,整个大清帝国都被这妖术恐惧动员起来。小民百姓忙着自保或者乘机打击报复,全国十二省的各级官员忙着追缉流窜各地频频作案的“妖人”,而身居庙堂的乾隆皇帝先生则寝食不安。力图弄清摄魂恐惧背后的凶险阴谋,并不断发出谕旨加以督促。折腾到年底,在小民不值钱的贱命和官老爷珍贵的乌纱丢了不少之后。案情真相终于大白,所谓的摄魂恐惧只是一场闹剧:没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妖人,没有一件不是冤案的妖案,有的只是自扰扰人,造谣诬陷,屈打成招。沮丧失望之余,乾隆皇帝只得偃旗息鼓。
对于这段朝廷不愿意重提的故事,崇绮曾有所耳闻,但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把这事和自己的女儿联系起来!
“你今天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崇绮死死的盯着还坐在那里的崇绮,目光已然变得凌厉无比。
“我想请崇公上折子,参劾林义哲!”宝廷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崇绮已然怒极,直接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林义哲以西洋奇技淫巧秽乱宫廷,欲行不臣之事,天下士林,无不切齿!今又以摄魂妖术迷惑后妃,崇公身为皇亲,当挺身揭破奸谋,诛却此等妖人,方不负皇恩浩荡……”
“住口!你这个卑鄙小人!”崇绮此时终于明白了宝廷的目的,不由得目眦欲裂,厉声喝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想到宝廷欲借此整治林义哲的阴毒手段和向女儿身上泼的脏水,,崇绮一时间气得浑身发抖。
他早就知道,当年摄魂案之所以能引发如此大的风波,和君臣上下猜忌大有关系!
乾隆朝的盛世其实隐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它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通过增进生产来解决社会的基本问题的“受困扰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人们会对自己能否通过工作或学习来改善自己的境遇产生怀疑,因而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当陌生人闯入其领域并有可能对其资源形成抢夺之势,他们自然要自我保护,对陌生人——也就是社会边缘人进行驱逐。在这个社会主体挤压边缘群体生存空间的过程中,社会边缘人越多,流动性越大,谣言也就会相应的越来越多,流传越来越快。
清剿的继续和案件的重审,摄魂案已逐渐明朗了。说到底,这不过是衙门重刑逼供产生出来的冤案之又一例。这场由“摄魂剪辫案”引发谋反行动的一连串事件,朝廷和各省官员以及民众们各方所参与进来除妖运动。不过是乾隆皇帝的杰作。这个站不住脚的摄魂案完全是乾隆皇帝个人意志的体现。而民间摄魂妖术大恐慌,只是产生于无知又滋长于忌恨的幽灵。各方对摄魂事件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每一个社会群体都将妖术传说中的不同成分重新组合,使之适应于自己的世界观。乾隆皇帝将自己的恐惧而产生的意识注入到民间妖术中去,而民间的理解和表现出来的情况又反过来影响乾隆皇帝的情绪。
而乾隆皇帝对摄魂案异常激烈的反应,正体现了统治者对臣民的防猜心理。猜忌臣下,此为历代统治政权之统治心理,而满人外来则为犹甚。清初之高压统治政策,则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说。头发与摄魂案之联系。具有的种族象征意义,就带有一种天然的政治因素了。尽管乾隆皇帝小心翼翼的对此保持缄默,一直忽略与避免它们之间可能的关联。但还是无改妖术与乾隆皇帝对大清帝国的深层焦虑之间是存在联系的这一事实。
具有谋反阴谋摄魂案在挑动乾隆皇帝政治控制神经的同时,也触发了乾隆皇帝对官僚集团的控制与官僚集团进行反控制的较量。官僚机制如何试图通过操纵通讯体系来控制最高统治者,最高统治者如何试图摆脱这种控制的斗争,一直贯穿着中国封建社会。在**统治结构中,皇帝与官僚**在实施威权时确实受到了诸多障碍的限制。这些流弊部分是由于自身的管理缺陷,官僚机器本身颟顸迟缓的工作方式,就足以使抵制**专权的诡计得逞。乾隆皇帝为官僚机器低效的能力所沮丧。同样的,这个事实普遍的存在于所在社会中。理论上,政府有权开放和限制一项政策,但行政管理的可靠性与效率往往难以协调一致。甚至常为各方的力量所阻碍。权力的分散和平衡,是为有清一代也是现代统治政权的难题之一。
在摄魂危机里所折射出来的多重问题里,既有为对个人的纪律整肃提供了特别合适的机会,也为乾隆皇帝创造一个环境。使他得以就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同官僚们直接摊牌,甚至也强化了君主和官僚之间的关系。对乾隆皇帝来说,妖术危机为他对官僚制度的极深犯忌提供了一个出气的机会。
摄魂危机为对个人的纪律整肃提供了特别合适的机会。因为它是一个建立在如此荒谬的基础之上的案件。摄魂这样的政治罪,将官僚生涯中的整洁有序的后院置于**权力的严厉狂暴之下,摄魂案件的许多例子又表明,官僚们尽力将来自君主的紧急、非常规要求导入习惯的、日常的轨道。官员们在这场大恐慌的闹剧中并不是积极的推动者,甚至他们起到缓冲的作用,是他们尽力将来自皇帝的紧急、非常规要求导入习惯的、日常的轨道。事实上,最后也正是军机大臣刘统勋劝阻了“十全老人”近乎偏执的行动。
而宝廷说林义哲会摄魂妖术,又刻意的和乾隆年间的摄魂案联系起来,哪怕明知此事子虚乌有,也会很容易便会让皇太后对阿鲁特皇后和林义哲生出反感来!
这种阴暗狠毒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生根发芽,将万难去除,而对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恩人林义哲来说,则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宝廷!你且仔细着!若敢害我女儿,我定然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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