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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艳甲飞将(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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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发现,那官员身后,还站着一对衣衫华贵的中年夫妻,正满脸激动的盯着他,一眼都不舍得移开,而那对中年夫妻的面庞上,有一种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亲近的熟悉。

“心武!”不等他开口,那名中年妇女突然冲了过来,没头没脑的把他搂在怀里,放声大哭。那名中年男子也急步走近,泪眼迷蒙的揽着两人。

好一阵子,秋意浓才从这对中年夫妻的怀中挣脱出来,似懂非懂的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两人。可那对夫妻却又立刻抱住了他,一眼一眼的好似永远也看不够。

师父早从房中走出,看着迟钝的傻徒弟,微笑不语。

在那对夫妻一声声的叫唤中,秋意浓模糊明白,这对中年夫妻大概是什么人了。

心武,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秋心武。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孤儿,只是因为小时候实在太贪玩,结果家里人一个没看住,让玩疯了的他给跑丢了,而且小小年纪的他也实在会跑,居然一个人乐呵呵的跑出城外,去了草原,要不是师父路过,他早就成了狼群的夜宵。

刚从狼吻中捡回一命的他不但不害怕,还抱着师父的腿要求再看一遍那个刺翻狼群的枪法。师父问了半天,也从这小家伙嘴里问不出他家到底是在哪里,见这小子实在淘气得罕见,师父只得收养了他,可除了从这小子衣服上绣的秋字知道他姓氏外,对于这小家伙的来历,师父也是一无所知。

这对师徒,倒也算得上是真的有缘。

之后便是一年年的师徒相处,师父是个随性的人,除了督促他练枪习武,很少管束他,所以秋意浓虽然明白自己不是孤儿,却异常珍惜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而且他玩起来也实在是太疯,这么些年过去了,玩得起性的他居然从未想过要去找回自己真正的家。

因此师父也常常看着他发愣,很疑惑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徒弟是不是天性凉薄?

徒弟可以贪玩到把自己当成个野孩子,师父却不能不闻不问,所以这些年里,师父一直在为这个顽劣徒弟打听家世,而且在出手教训了那名契丹官员后,师父知道自己既已被认出来历,便不能在武州久留,可只需看徒弟每天往小女孩家跑的疯劲,便知这徒弟宁可不要师父,也不肯离开武州了。

不得不说,师父真的很疼这个白眼狼一样的徒弟,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担心那契丹官员会寻隙报复徒弟,所以师父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找到了那名官员,想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斩草除根。

师父从不肯向徒弟提及自己的过去,因为他的一生遍布腥风血雨,对于杀一名州城官员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在这男子看来,不过等闲。

巧合的是,这名契丹官员在那天不但认出了师父,也留心到了那个气势汹汹扛着杆枪冲出来的小孩,他发现那小孩长得很象契丹一家望族的主人,而这家主人的宝贝独子恰巧是在多年前跑丢的,于是这官员便在城里四处打听这小孩的身世,又命人去联络那家望族,那望族之主一听到消息,立即便动身前往武州,还告知这官员务必要设法把小孩留在城里。

契丹官员大喜,能和那家望族搭上交情,他的仕途便可平步青云。所以当师父突然一脸杀气的出现在房里时,这官员不但没想起害怕,还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呼,又套交情又问起秋意浓的身世,全忘了问一下,这个男子深更半夜的到他家里应该是来干什么的?

师父又好气又好笑,几句对答后,由于知道自己的徒弟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了,却也打消了杀这糊涂官员的心思,随口和那官员说了几句,又匆匆而去。

徒弟前一天晚上刚亲了小女孩的脸蛋,天知道今天又会干点什么出来,不早点回去守着那徒弟,实在是不得安心。

等师父走后,那官员突然满身大汗的回过味来,原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想到师父的来历,他吓得一晚上都闭不拢眼,之后的几日,秋意浓天天陶醉在生当尽欢的日子里,这官员却天天在胆颤心惊中度过,好容易等到那望族主人赶来,这官员片刻都不敢耽误,一早就来了秋意浓家,远远站在门口,神态要多恭谨有多恭谨,生怕惹怒了师父,再来一趟深夜造访。

一家相认,就是好一阵闹哄哄的又哭又笑,在被娘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了好一阵,又被爹老泪纵横的一通埋怨和心疼,秋意浓抹了抹满脸的鼻涕眼泪,开始明白,自己乐陶陶的日子大概到头了,虽然和爹娘相认令他打心底高兴,可他也很害怕,这次相认会不会是另一段别离的开始。

果然,在爹娘对师父千恩万谢之后,立即提出要带秋意浓回家,说要好好补偿这些年失散的亲情。

可他爹娘话音未落,只见刚找回来的宝贝儿子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他师父身边,抱着师父的脚号啕大哭,一会儿哭告说绝对舍不得离开师父,一会儿又大哭说师父的本事还没学全,如果半途而废,他当天下名将的美梦就要彻底破了。

他的爹娘一脸尴尬的楞在当场,半晌开不得口,看看儿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不免自责的想,这也是情理之中,儿子打小离家,由师父养大,当然是亲着师父一点。有了这一点自责,这对爹娘的底气自然也就不足了,所以两人只得含着眼泪去看师父。

师父也在看徒弟,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太清楚自己徒弟的脾气了,这小子看着哭得伤心,其实从小就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亡命徒,不然那天也不会很高兴的扛着枪和他并肩而站,巴望来一场师徒二人大闹武州城的热闹,所以这通抱腿号哭虽然催人泪下,可他自己脸上的眼泪铁定就是假的。

“你真正舍不得的是那个小女孩吧?”师父微笑着,低声问。

“师父,我真的舍不得你啊!”秋意浓把师父的腿抱得更紧,使劲大哭。

“那好办,师父跟你一起回去,如何?”有的时候,这位师父真的很促狭,幸好他这句话还是说得很轻声。

“师父,您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回去,让徒儿孝敬您一辈子,用银子养您一辈子啊!”秋意浓语带双关,哭得也更响亮,还背着爹娘在师父腿上重重咬了一口,“师父,不要啊!我可是您唯一的徒弟啊!我那名字都是您起的啊!”

师父抽了抽腿,发现脱身不得,只得帮徒弟向他爹娘圆谎,“令郎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日后定然能成大器,在下虽不算明师,但一点微末本事,令郎也确实还未学全,若是半途而废…”师父故作沉吟的闭上了嘴,好象很是遗憾的看着正抱住他腿哭得肝肠寸断的徒弟。

秋意浓的娘当然是千般不舍这好不容易寻到的儿子,抹着眼泪不肯开口,那望族主人约略知道一点师父的过去,明白这个救下儿子的男人乃是位可使风云色变的厉害人物,换做平日,这样的师父就算跑死千里良驹都找不回来,难得儿子能获此人青睐。父子多年失散固然是人生至痛,但儿子这些年得拜此人为师,也算是场因祸得福的际遇。

听此人对儿子如此夸赞,还有这儿子又哭又喊的说要当天下名将的理想,这当爹的怦然心动之余也极自豪,为人父者,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再为儿子想想,最要紧的当然还是他的前途,如果现在硬要把儿子带回去,且不说这小子哭的样子着实令人心酸,错过这段师父缘分也是得不偿失,至于这些年的失散,反正儿子都已经找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来日方长,自然可用亲情弥补。而且对他这样的望族富豪来讲,儿子不肯离开武州一事也根本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

望族主人忖度了一阵,立即允准了儿子继续留在武州,又一脸恭敬的请师父好生教导爱儿。他的妻子开始还不依,泪汪汪的不肯舍下儿子。但这望族主人早有了两全之法,随口几句吩咐,随行同来的管家便去城中就近处购置宅院,由今日起,两夫妻暂不返家,改为在武州城常住,以便一家团聚。

望族主人此来还带了大笔财帛金银,当即命家丁抬入院内献于师父,算是替儿子正式行了拜师礼,又立即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订下宴席,邀请师父和城中所有官员名流赴宴,庆祝得子之喜。

那名引路的契丹官员当然也得了不少谢礼,喜得眉开眼笑,当场拍**担保,今日之后,在这武州城里,随便何事,随叫随到。

这么一来,秋意浓不但一家团聚,也成了可在武州城里横行一方的世家子弟。

能与父母团聚,秋意浓心里当然高兴,在被爹娘捧在手心怕冻,含在嘴里怕烊的好一阵亲热,又认了一大帮子权贵叔伯后,他的一颗心却忽然飘到了长街尾那间小破屋内,哪还耐得住性子随爹娘做那无趣的应酬?可只看爹娘恨不得把儿子栓在身上的架势,他也知这几日是脱不得身了,便请师父去跟那小女孩递个消息,又要师父替他向小女孩信誓旦旦保证,一有机会就去见她。

摊上这么个要师父帮忙发誓的徒弟,师父也很没辙,在很无奈的叹了一阵子气后,只能为这徒弟去跑了趟腿,回来后还告诉秋意浓,说小女孩很高兴他能与爹娘团聚。

于是,在又耐着性子在爹娘膝下做了三天乖儿子后,秋意浓一本正经的告诉爹娘,说这几日已耽误不少工夫,这就要立即回师父家苦练枪术,饱读兵书去。

他的爹娘连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来给儿子,见儿子刻苦求学,自无不允之理,他的娘亲还心疼的叮嘱爱儿,不要太过操劳,累坏了身子,哪知儿子出门一撒腿直接跑去了什么地方?

三日不见,这一对小儿女竟似分开了数载,彼此都好象有说不完的话要向对方倾诉,但在告诉对方自己的爹娘乃是富甲契丹的权贵后,秋意浓忽然发现,小女孩的脸色有了霎时的暗淡,他忙不迭的追问,小女孩只是强笑着说没事,直到夜深两人分开的时候,小女孩才迟疑着吞吐说,原来两人的家境相差如此之远。

秋意浓一头雾水的回到院落,当然又去追着师父问,平常最头疼徒弟絮叨青梅竹马事的师父这次却没有取笑徒弟,师父说,这小女孩年纪虽小,其实已很懂事,而能说出这句话,也恰说明她心里已很在乎徒弟。

师父的话听得秋意浓半懂不懂,但很得意小女孩能在乎自己。师父看着这乐天的徒弟又好气又好笑,也只得说,但愿因为两人年纪还小,他的爹娘能不在意此事。

这一句话秋意浓是真的不懂了,缠着师父要问个究竟,师父犹豫了很久,不知该不该让年少天真的徒弟太早洞悉一些世情,却有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来到,那是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原人,也是师父在契丹这许多年里第一个上门造访的故人。

第一眼看到这人,秋意浓就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神秘,因为此人不但于深夜匆匆来访,而且进门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递给了师父一块碧绿色的玉佩,就又匆匆离开。

师父一握住那块绿意古玉,整个人都萧索下来,秋意浓一个劲的问,那中原人为什么要深更半夜的送这块玉佩来,师父却说,这块玉佩本来就是他的,那个朋友只是来还给他。

那天夜里,师父没有再说一句话,又和以往一样,怀抱长枪,倚墙独坐,可这一坐竟是整夜,次日清晨,秋意浓揉着惺忪睡眼起床,只见师父还是和昨夜里一样的姿势坐在墙角,脸上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挣扎。

痛苦于往事。

挣扎于过去。

可便是如此痛彻心肺的神情间,师父的双眼竟是异常明亮。

秋意浓再是天真贪玩,也感觉到师父今日明显有异,但不管他百般探问,师父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这个徒儿,却在晨曦洒下的那一刻,突然把徒弟揽入怀中,低声说,要再回一趟中原。

说话时,师父脸上有一种强作的轻松,他没有再殷殷叮嘱徒弟要好好练武学艺,只是告诉徒儿,最多一月,便回立刻回来。

秋意浓毕竟年少,因此他未从师父的异常举止中察觉到古怪,想想只是分别一月,也就没有多问什么,爹娘团聚,又有小女孩做伴,这师父不在的一个月时光,很好打发。

所以为师父打点好行装,他便高高兴兴的送师父启程。

师父的行装很简单,除了一袋干粮和几件随身衣物,便只有那一柄从不离身的长枪,其余所有的身外之物,师父都留在了家里,留给了徒弟。

走的时候,师父揉着他的脑袋,轻轻说,“师父这一生最引以为豪的枪术兵决,都已经传授于你,你如今所缺的只是火候和经验,师父相信,凭你所学和你心中天下名将的志向,日后必可叱咤天下,但师父难以预料的是,这些本事究竟会给你这一生带来何等改变,所以师父惟有希望,你这一生是能在逍遥自在中悠然而过。”

“我当然要逍遥自在的活了!”秋意浓一点都没听懂师父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不但撒着娇要师父这次一定要从中原多带些好吃好玩的来,还威逼师父,这次回来,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和过去统统说给他听。

师父笑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一天临别,师父还是没有向他提及自己的过去,也没有向徒弟说出自己的名字。

而在这送别师父的那一天,秋意浓根本未意识到,这一趟早早订下归期的分别,原是师徒二人的永别。

风雨!

直到很多年后,秋意浓才从那个中原商人口中得知师父的真名,也终知道,他每日苦练的这套翔天枪术,在中原还有另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修罗枪!

枪从九幽来,一击坠黄泉的修罗枪!

风雨!

这就是师父的真名,一个和他的秋意浓同样带些悱恻意韵的名字,修罗枪风雨!这就是在中原引动无数腥风血雨的师父的名号!

秋意浓也不知道,其实师父早已预见,徒弟和那个小女孩之间的纯真感情将会迎来一段漫长坎坷,但他的师父已是爱莫能助,所以只能寄望,自己毫无保留的传授与徒弟的一身本事,能帮徒弟走过那段坎坷。

多年以后,秋意浓常常会想,若他那天能留住师父,很多事情会不会变得大不一样?但每次回想,他也很快就会给出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如何,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因为这位常常摇头说徒弟生性痴狂的师父,其实也有着九韧不改的痴狂天性。

或许,正是因为这相似的天性,这一对同为痴狂而活的男子才会结下这师徒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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