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辽皇遗诏(九)
拓拔战知道他的得意,也笑了笑,“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智认定的事,幽州上下又有谁会怀疑,任这楚宸再是分辨,也只会当他是狡辩,既然认定了楚宸是内奸,自然也认可了你们这十九人的忠心,然后把转运粮草的任务交给你们,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澹台麒烈也点了点头,城中粮草不够,传出去必会影响全城士气人心,所以用沙石代替,再派心腹趁夜运入百姓不可进入的军营,听起来果然是智为缺粮而能做的最好应对,他反复想了一阵,又问:“那楚宸被当了替罪羊后,你们立刻就接到了这个运送粮草的任务?”
“是,第二日智就派给了我们这个任务,而且敦促我们连夜就运入军营。”姜传友想了想又补充道:“待我们运完粮草入军营,智立刻又给了我们十九人一道命令,令我们连夜隐匿于城外,表面上,智是派我们这十九人做斥候,侦查主公大军动向,可在我看来,智此举别有用意。”
“他有意把你们这些运送粮草的卫龙军派出城外,就是以防你们发觉大半屯粮内掺杂了沙石,更防着你们把此事告知其他幽州将士。至于让你们这十九人出城当斥候,虽不能算是派你们来送死,可我百万大军压城,就算斥候耳目再灵,除了知道我兵多将广,又能探出什么扭转大局的消息来?”拓拔战走到帅案前,也不落座,身子斜倚在帅案上,一脸疑惑的向几名心腹看去,“听起来像是智的心思,只是我和小澹台一样,都有点怀疑,智有这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会使得幽州缺粮?而且据我所知,轩辕如夜每月都有一批辎重送入幽州,难道这还会缺粮?”
澹台麒烈道:“我也是越想越糊涂,智和耶律明凰早有准备跟我们打一场守城战,怎么的都不该让幽州缺粮,可按图老爷子说的,如果这是智在用计,那他这条计又是在图什么?缓兵之计?幽州已是最后一座孤城,我们发个狠,管智粮草够不够,真来个围城一年,智还能插上翅膀飞出去?”
“也许,幽州城里真的缺粮。”图成欢理了理思绪,按着拓拔战和澹台麒烈的疑虑一条条推断:“幽州是前沿雄城,储备的军辎一向丰厚,智也确实聪明,磐城之后想必会多方解决屯粮一事…”
图成欢语声一顿,做为一名百战老将,偶尔夸奖对手算是气度,也是一种以免轻敌的警醒,可在遇上护龙七王这样的对手后,不管有意无意间,在说起智时总要被迫夸上智几句,这令图成欢很是烦躁,他吐出一口浊气,才又接着道:“我们都是带兵打仗的,应该知道,打起仗来人吃马嚼,这粮草费得厉害,而且智困守孤城,军士的肚子他要管,百姓的肚子也不能饿着,轩辕如夜虽每月资助幽州一批军辎,可智为求援军,还结盟了女真族,听说女真全族都住进了幽州城,这全族上下的吃喝自是要智来负责,霸州铁成厥近日也带兵勤王,援兵虽不多,可这路人马的吃喝也要靠着幽州,如此想来,幽州原本的屯粮也许足够,但接纳了两路援军,想必也日渐窘迫。”
“这么说来,幽州缺粮是真的了。”拓拔战眼中光亮跳动,“只要智真的缺粮,那我们只要四面围城,不放幽州一兵一卒出去,城中缺粮的消息迟早就会泄露,幽州的人心士气就会一日比一日低迷。”
“老大是想让幽州不攻自破?”澹台麒烈舔了舔嘴唇,“这倒是能减免不少将士的伤亡,而且看着幽州缺粮,一天天饿死人,还是件挺解气的事儿,不过…”他皱了皱眉:“围城不攻,那我们就需要时刻掌握城中动向,智绝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而且一肚子坏水,鬼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歪招来,幽州缺粮,这小子一定会打我们粮草的主意!”
“此事我能为主公分忧。”姜传友上前一步,向拓拔战看去。
帅帐中都是精明百识之人,姜传友这一说,众人立刻知道了他的用心,都觉这是个好主意,只是有些犯险,拓拔战眉心一挑,稍一犹豫,摆手道:“你想再为我混入幽州?不可,姜传友,做为黑甲隐士,你已经为我立下了大功,智也绝不是可以一再瞒骗之人,这一次侥幸有那个叫楚宸的给你当替罪羊,你再入幽州,万一有个闪失,我们要救你也是鞭长莫及,今夜起,你就留在军中,我先封你做员偏将…”
“多谢主公厚爱,不过…”姜传友看着拓拔战,微笑道:“主公,我还想再立份大功。”见拓拔战皱了皱眉,他又接着道:“既然我已经瞒过他一次,应该就可以再瞒他第二次,若我今夜不回幽州,智说不定就会有所察觉,更会因此怀疑我把幽州缺粮的消息泄露出去。”
拓拔战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大可找具尸体,穿上你的衣服,明日悬于营门,智就会以为你斥候时被抓身亡。”“
“只要幽州真缺粮,就算智知道我们知道了,他又能如何?”澹台麒烈和拓拔战一样,为谋胜利,他们并不怕牺牲部下将士,但他俩都不是肯容忍无谓牺牲之人,而且澹台麒烈见这姜传友精明稳重,还能在智手下当了这么久隐士,起了爱才之心,劝道:“姜传友,留下吧,看不上老大封你的偏将,那就跟着我混,不怕告诉你,老大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所以他这战王的位子已经让我顶了,我也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跟着我混,吃香喝辣,大把女人,那叫一个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呐…”
图成欢嘿了一声:“小澹台,你好像自己都没一个女人吧?”
“老大帝业未成,何以家为?我这叫品性高洁。”澹台麒烈插科打诨了几句,一转头,见姜传友笑而不语,他摇了摇头:“怎么?我还是说不动你,你也还是想回幽州?”
“是。”姜传友还是看着拓拔战:“请主公成全。”
澹台麒烈啧的一声:“你真有那么想立功?”
“我是黑甲。”姜传友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我是想立功,可我也更想亲眼,甚至是亲手,除了护龙七王。”
“为何?”拓拔战和澹台麒烈不约而同的问:“难道在你当隐士的这些年里,护龙七王对你很苛责?”
“不是,恰恰相反。”姜传友缓缓道:“我有心无意入了卫龙军,自少年跟随他们,护龙七王这七个少年,是惊才艳绝的人杰,也是很懂得体恤下属的人物,他们和我们卫龙军都是相近的年龄,卫龙军的组建也是他们七兄弟精心遴选,几乎每一名卫龙军都是流落异乡的孤儿,护卫七王收养了他们,也对他们有恩,有情,有义,卫龙军日日受护龙七王指点技艺,聆听教诲,彼此都是少年,相互之间情义极深,我虽是黑甲隐士的身份,但我亦不得不承认,护龙七王这七兄弟各有各的过人风采,各有各的引人品性,对待下属也是用心用情,就连那小七猛,虽是个嘻嘻哈哈的顽皮孩子,整天就知道捉弄人,但也正是他的顽皮,给了卫龙军这些孤儿一种别样的亲情羁绊…”
说到这里,姜传友脸上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微笑,澹台麒烈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对两百一十八名卫龙军而言,护龙七王亦主,亦师,亦友,正因此,卫龙军对这七个少年亦是报之以赤诚,即便是我,有了这些年的相处,黑甲隐士的身份之外,我也对他们七兄弟心服口服,扪心自问,他们七兄弟若有吩咐,只要是与黑甲利益无关,我一定会为之赴汤蹈火,实不相瞒,在主公密令兵变时,我曾为之犹豫矛盾过数日,究竟是否要背叛他们七兄弟,若非我家父子两代效忠于主公,也许,我会选择抽身事外…”
听了姜传友的诉说,帅帐内一片安静,霍家兄弟嘴角一动,似有话要说,但看着姜传友一脸平静的自诉,两兄弟又闭紧了嘴,他们懂得忠义两难全的道理,亦明白姜传友的为难,正如今日一战,艳甲飞将秋意浓在战场上面对横冲都时的数次犹豫,人知情义,并非是坏事。
“我明白了。”拓拔战开口打破了帅帐中的沉默,他注意到了姜传友话语中那个背叛的字眼,但他脸上却无一丝不悦,温和道:“你是别有用心的成了一名卫龙军,但护龙七王对卫龙军确实有情有义,所以在助我兵变时,你觉得你的行为形同背叛,是么?也正因此,你更希望早日看到护龙七王的死,否则,他们活着一日,那你就是在提醒你自己曾经的背叛,这让你心里很难受,是么?”
“主公明鉴。”姜传友垂下头,低声道:“只有护龙七王死了,我才可以是一个纯粹的黑甲将士,毕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我在少年时,就跟随了这七个少年许多年,但以我的身份,这一世注定与他们七兄弟为敌,所以我宁愿他们早些离开这个人世,然后,我再为他们日日焚香致哀。否则,若他们还在世,我实在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背叛他们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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