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间轮回
遵循血剑的指引,夜蝶越往前,剑身光芒愈发夺目。此刻灵力即将耗尽,她用尽全力终于触摸到一块坚硬的碑壁。从手感上来看,斑驳不平的表面与之前的界碑极为吻合。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误。剑身的啸叫逐渐平息下来,它挣脱开夜蝶的手掌,径直射穿界碑,笔直插进碑后的缝隙。
这一突然变故出乎夜蝶的意料,但随之而来的变化更是让她嗔目结舌。因为冰川竟然像是凭空被抽走一般,白惨惨的冰雪世界,周遭的汪洋恣肆一股脑消失不见。她怔怔的悬浮在半空中,段臻与斑鲛则已经落在空旷的地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剩下夜蝶一头雾水的手持本该放置与孔洞中的血剑。
斑鲛好不容易爬起身来,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大惊失色道:“这这这,见鬼了啊,我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段臻不满的揉了揉双眼,没好气的问道:“大呼小叫什么,困死了。”与不怪斑鲛会大惊失色,因为原本应该被冰雪覆盖的第三层塔里已经变得干燥异常,额头上的匾额也没有丝毫冰晶凝结,上面书写的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无间轮回”赫然在目。他一脸茫然的打量着仍旧盘旋的夜蝶喊道:“夜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沉入水底了吗?”
夜蝶轻巧的落在两人中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眉宇间的忧色一览无余。空旷的场所只留下了三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最后还是段臻先缓过神来,他沉稳的说道:“这里面并有玄机,我记得之前看到的界碑上写着迷城,而匾额上又明确表示,这是无间轮回之地。两者间一定存在某些相似相通的地方,但我们现在一知半解,要弄清楚还需要一些关键的提示。”
“什么提示?我现在疲惫得连手都太不起来,反正要找什么你们自己去找,我才不想动弹。”斑鲛不想参与这类事情,于是两眼一闭躺倒休憩,当然他两耳时刻倾听两人的交谈。
说来也奇怪,无间轮回取得是无间与轮回之意。轮回很好解释,可是无间,很大程度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过程。也就意味着不管身处其中的人怎样选择,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著名的莫比乌斯带就是以这个原理发明的。被冰雾笼罩大地空荡荡的,四周无遮无拦,既没有生物,更没有任何提示,之前经历的种种危机仍不时回荡在段臻脑海,难道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段臻本想起身,但腹部传来的剧痛却真实的提醒着他,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这个事实。显然对面前的轮回空间他还没有触摸到实质,不过挠破头也没有得到半点线索。夜蝶问道:“主人,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就好了,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我们又困又乏,姑且先休息片刻。”段臻舒服的躺在地上,没有了严寒的气候,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放松。
夜蝶灵力也用得差不多,见两人安然无恙,也就找了片干净的地方蹲坐下来。斑鲛才休息了一会,看上去神情平稳了许多,他又开始叫肚子饿。段臻本想斥责他,但想想也是,几人经历恶战,疲敝交加,又挨冷受冻,也不怪斑鲛那大块头会喊饿。不过他们要是知道在虚空指环内的斑鲛如何狼吞虎咽,估计段臻会鄙夷的骂他一声饭桶。
食物全部贮存在虚空指环之内,里面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魔域珊瑚,贸然进去怕有危险。段臻想了想还是让斑鲛先忍耐一时,等到内中风暴平复后进入观看也不迟。得到段臻的建议,他不能多说什么,只好继续躺倒就睡。
段臻本想挪动身体,换一个姿势让身体伸展开来,但腹部疼痛如绞,不由得冷哼一声。夜蝶心明眼亮,她一眼就看出段臻的异常,焦急的询问内情。
“恐怕是在冰锥的碰撞下肋骨折了几根,短时间用不了刻印的力量,好看的小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栽了跟头,这都怪我太大意。”段臻叹了口气道。
夜蝶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段臻责任心太重,从进入第三层塔里开始,他的一系列计划无一不是最佳选择,只不过造成的损失仍旧惨烈无比。段臻是什么样的人,夜蝶已经渐渐的了解,他太重情重义,也太喜欢把所有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她庄重的说道:“主人,造成这种情况,并不是任何人的过错,你完全不需要自责。”
段臻吃力的摇摇头道:“如果我早些参透界碑中的玄机,很可能避免与魔域珊瑚的恶战,只是我太盲目自信……”四处无风,段臻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人终究抵抗不了天命。”夜蝶不忍见到如此模样的段臻,不由自主的宽慰道。
段臻微微笑起来,明媚的笑脸映照在她的眼眸中,他终于说话了:“不要这样想,我从来不相信宿命论,我只知道只要自己心没有死,不选择放弃,总会迎来转机。就像我们虽然不能预知将要面对的困境,但我却会拼死不让你和大哥受到一点伤害!”
斑鲛此时早已坐起,他听闻段臻话语悲壮也心中难受,便一同加入劝解段臻的行列中来。斑鲛粗声粗气的说道:“我才不管什么生啊死啊的,反正现在我们就是兄弟,只要谁敢挡在我们前面,我一定帮你铲平他,谁想让我兄弟死,我就先让他死!”
“干什么干什么,有你什么事啊,睡你的大觉去。怎么都一副死样子,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段臻被两人的话感动,重新振作起来,他装作生气的嚷嚷道。
“切,谁爱管你的破事。”斑鲛见他恢复了精神也放下心来,他转头对夜蝶道:“别管那个臭小子,皮厚得跟什么似的,要是这天底下能够打击到他,那估计就只有他奶奶了。”
“哦?奶奶?”夜蝶饶有兴趣的说道。
“再说,再说我撕烂你的嘴!”很显然段臻不淡定了,他可不想让对方说出自己的糗事。
“说真的,这样下去不行啊,我都快饿死了。”斑鲛就是个吃货!货真价实杠杠的!没过一会他又开始闹腾起来,段臻白了他一眼只好小心的取出一些食物,侥幸没有将困在里面的魔域珊瑚放出来,其实他大可放心,魔域珊瑚早就被吸进了无边的黑洞里,想出来?下辈子吧!
三人吃饱喝足重新开始寻找出路,四周荒芜寂寥,别说出路,连草都找不到一根,更不要说什么提示了。夜蝶搀扶着段臻,她身上的灵力恢复速度太慢了,而段臻就算有灵力也使不出,斑鲛体力最好,这三个人在空旷的白地上四处查探却一无所获。
几人苦觅无果,重新回到原地,各怀心思相视无语。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夜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禁出声道:“也许……”
段臻听她语气,再看她的神情立刻意识到夜蝶可能有什么想法,便询问道:“你想起了什么?大可以说出来。”
夜蝶笑了笑,她并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只能尽量简短的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关于血剑的悲鸣,老妪的悲戚,还有自己的绝望感受都拉牛牛了一遍。段臻神情严肃,这些细节像是细小的片段,它们不断的融会在一起,段臻将它们之间的相同之处细细揣摩,想要得出一个结论,不过最终还是难以完全悟出解决之法。
难道这一切真是无解的难题?对段臻来说,他绝对不愿意承认这世上会有这么精密的陷阱。他勉力支撑身体,用至尊之力感知周围的风吹异动,很显然,他又一次失望了。这个空间里显然没有多余的灵力散布,他沮丧的望着无垠的空间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指望血剑能够再次发出剑鸣引导众人能够逃出虚无,可是血剑却安安静静再无反应。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段臻等人完全没有了时间观念,他们竟一路蜿蜒又回了原点。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出现真是让人费解,段臻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再这样走下去腿折了都不要想找到出口,其他书友正在看:。
伤痕累累的段臻被折磨出黑眼圈,夜蝶也不多言,只能由着他找下去,一路上少了欢声笑语,却无端多了许多忧愁。
“夜蝶,也许我真的想错了。”段臻凝重的呼吸声落在众人的耳膜,他轻柔的说道。
夜蝶望着他默然无语,他明白段臻太累了,比起一身蛮力的人,劳心费神对人的精神与意志简直是一种折磨。而段臻恰恰就在这无尽的道路上费尽心力,他谨小慎微不敢有一丝懈怠,每每到了生死关头都能够出奇招,赴凶险。他还只是个孩子,但夜蝶眼中心中早就将他看成一个男人,一个矢志不移的男人,更是值得依靠的男人。
无论怎么说,段臻的智慧总归有穷尽的一日,而如今就是他该接受现实的时候。可是段臻依然桀骜的寻找,他为了自己的承诺不顾病体沉疴,倔强的走着,哪怕身体上的重创加身,何曾有一丝怨言。
段臻阴沉着脸,夜蝶问道:“也许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无间的意思便是不间断,而轮回则更加明确,这一层塔的所有苦难都是发自内心,无论我们破获多少信息,接下来仍有无数的困难挑战。也就是说我们在一条循环路上不断消磨,最后会累死在途中。”
段臻赞同她的观点,无间轮回正是代表阿鼻地狱无穷无尽的磨难,罪人在此必须忏悔以往的过错,必须遭受必要的鞭挞,否则将永远没有回归正途的一日。段臻好不容易战胜强大的魔域珊瑚,他自认为破了这一层的镇守者,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发展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无间轮回的真意便是消除迷惑,但我们现在脑中的疑惑却与日俱增,这样下去最终会断送在这条错误的思路上。”
夜蝶很明白段臻说法无疑是最合理的,但是又上哪里去找一个完全无忧无虑的家伙来破除这种尴尬的境况?斑鲛此时早已呼呼打谁,他还是老样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他傻吧,他有时候又挺精明,说他有**吧,除了贪吃还真找不到什么别的毛病。
灵感乍现后,段臻思路犹如泉涌,他让夜蝶将血剑取出,自己则再次细细端详。这一看还真发现了一丝端倪,血剑纹路古朴,在明亮的寒光下迂迂回回的透出了两个字眼——顿悟。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钥匙,而所谓的锁也不是真实可碰的锁,恰恰是最难解开的心锁!段臻自从一路过关对于力量的渴求渐渐强大,他第一次如此全面的省视自己。力量最终只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拥有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多少人会去思考?
这个问题重要吗?很多时候不重要,但一旦到了某个程度,就质变成必然。若是不明白自己的力量最正确发展方向,最终只能堕入魔道。段臻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自认为心思机敏看穿了灭世神的险恶居心,开始了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道路。如今看来简直错的荒唐可笑,他在夜蝶与斑鲛两人的亲情中重拾了险遭玷污的纯真。
夜蝶心中也有打不开的心结,只是埋藏在心底,她不愿回首,更无法窥探无间轮回的出路,所以这些看似惊险的障碍很可能都是心境幻化,众人死里逃生也不过虚妄一场。很显然第一层空间是夜蝶心中所想,第二层便轮到斑鲛,现在想要逃离出去关键看的是大家的虔诚。
斑鲛从两人的对话中已经明了,他开口询问:“现在怎么做?总不能在我的心境中坐以待毙吧?”
段臻笑了笑道:“一切的谜团都在这把血剑之中。”
斑鲛大惑不解的问道:“我早看过了,没什么机关啊。”
段臻当然知道他不能理解,于是深入解释道:“无间就是不断,轮回则是代表重生,意思很明白,除非我能够超脱自我得到重生,一切虚妄自然可以解除,那我们就能够到达正确的路口。”
“那该该怎么做?”夜蝶忍不住问道,她秀眉微挑,对段臻的话也是一知半解,其他书友正在看:。
“虔诚的忏悔,然后用这把血刃自杀。”段臻语出惊人,这完全颠覆了两人的认知,只有人求生,哪有人求死的?
夜蝶急忙制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错了那一切都完了,无论怎么说她都不答应。段臻不愿意继续陷进僵局,于是问道:“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一听这话两人都沉默了,四处一无所有,而且毫无出路。困在这里最终的结果也逃不出死亡,难道就这样不做任何努力就放弃了吗?段臻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死去,只能用这种办法亲自实验。
夜蝶不说话,但却牢牢的抱着血剑,她绝不愿意亲眼看着段臻白白送命。而他字里行间已经表明要亲自为两人铺平道路,此刻夜蝶的心在滴血。“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在找一找,不管是多久,我们都不需要用这种办法通过考验。”
“小蝶,你……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而我的身体又已经成了这样,如果不快些找出生路,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人都会死,而且……”他是在暗示两人蝰蛇在自己体内注入灵力,只能维持二十年的稳定,之后的结果无法预料。
夜蝶听明白了,但她却毫不让步。她清亮多情的眼眸落下泪水,哭着说道:“你为什么从来不愿意听我的一句劝告呢?”
“这是唯一可能的办法,如果你再阻拦,我便将你我的主仆关系断绝!”段臻强硬如铁的字句砸在夜蝶脆弱的心房,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固执到了这个地步。
“臭小子!你说什么!”斑鲛愤怒了,夜蝶救了自己与段臻不知道多少次,他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他严厉的怒斥道:“难道我们之间的情谊竟这么不值钱!”
“大哥,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段臻痛苦的低下了头,他无法直视夜蝶的黯然神伤。“如果我回不来,求你好好照顾夜蝶。”
不知哪来的风掀起夜蝶的衣袂,吹乱她的发丝,也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斑鲛无言以对,段臻重又抬起了头,他向着呆若木鸡的两人笑了,笑容清爽无邪。
夜蝶明白这可能是诀别的时分,她用尽全力拥抱着段臻,泪水烫伤了面颊,世界淅淅沥沥下起了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然后段臻听到她细若游丝的呢喃:“答应我,一定要活着,你的承诺还没有兑现……”
段臻被她搂得全身都疼,只能郑重的说道:“我答应。”
斑鲛本也想多说几句话,但段臻却心有灵犀,他吃力的举起手,伸出两个手指头道:“大哥,我们两个就不用说这种肉麻的话了。我欠你的两顿饭,你一定要记着,我记性不好到时候赖账,你可别埋怨我。”
斑鲛将近七尺的大汉,竟然被他这句话说的痛哭流涕,虽然刻意隐忍,却还是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泪水,最后只能转过身背对这段臻。
段臻心中了无牵挂,他明白最终的审判即将来临。但他无所畏惧,因为很多原本深邃无垠的本质在这一刻竟然好似一个动作,真实可见。他诚实的面对自己,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爱,永远比自己憧憬的要多很多,很多。
他让夜蝶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自己是否成功,他们两人有契约在身,一旦任意一方死亡,对方都能够瞬间感知。如果夜蝶还能够觉察到段臻的灵力,那么毫无疑问说明他成功了。
“保重!”段臻留给两人的是最后一个笑脸,与满满当当的感激。血刃锋锐的刀锋划破了段臻的喉咙,血液欢快奔腾,它们在庆贺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陨,也在欢呼另一条生命的新生。
在安详的心情中,段臻慢慢合上双眼,他睡着了。
“怎么样?”斑鲛看着痴痴的夜蝶急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