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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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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四跑遍了整个桃树园,不见明天的影子。几个和朱友四平时关系不错的都说明天和母亲去他外婆家了。明天和母亲王兰英的确是去了他外婆家。那天王兰英叙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后,又幽幽地说:“我和你爹不可能了。弄到这步田地,也怪我,我还是走了好。”说着擦了下红肿的眼睛。明天说:“我也是呢。妈,你到哪里我跟你去哪里,这个家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能到哪儿呢,只有到你外奶家。虽说亲戚可走不可住,现在午收,到那儿后正好帮你舅收麦子,你舅妈也不会说俺娘俩去吃闲饭。”明天说:“那快走吧。”于是娘俩提了衣服,开车来到了姥姥家。

姥姥家属湖地,又在偏北方向,地理气候的影响,比桃树园麦子熟的还迟。明天舅妈见了明天母子欢天喜地说来得正好。帮俺收两天麦子。南湖还有几亩。当知道王兰英回娘家的原因后,舅妈又骂道:“该雷打的。”而明天的外婆则直掉眼泪,嘴唇嗫嚅了半天说道:“作孹。这都是我的错,当初怎么就将你嫁给他。”明天的母亲却安慰道:“妈,你别伤心了。这是命啊!”老太太这才擦了泪,长出口气说:“也罢了,什么命过什么日子,照命过吧。”奶孙三人又长吁短叹了一回。

明天舅妈所说的南湖不在浙江嘉兴,而是沟南一块地大约五六亩,本来打算用大型收割机收的。因明天母子的到来,舅妈就和明天舅说道:“既然有人,就不用大机割了,有钱给人不如省下来买菜吃。”明天舅没吱声,好像他是这个家庭的长工,女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舅妈家采用的是刀割车拉碌碡打等程序。唯一不同于以往的是,不再用肩挑手抱。苏北大地,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拥有了一台手扶机。这种被外国人称之为万能机的手扶机,它既可以装载货物,也可以打场耕地,很久以来,农家就靠它搞生产。从第一天给舅妈家收麦子,明天和母亲就十分卖力。五月的骄阳晒的镰刀冒烟,大地上一片白光闪亮。明天打着赤膊挥汗如雨,王兰英蓬头垢面,动作敏捷地挥动着镰刀,一片麦子在她身后倒下了,又一片麦子到了眼前。在这忙碌的景象里,王兰英似乎把二赖头和朱友四带给她的痛苦全抛在了脑后。明天呢,就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带她到田埂上拾茅草。还想起了那一年发大水,他家的麦子全被大水冲走了。母亲和父亲争吵的声音这时也在耳边回响。明天,快割呀,站着干什么?明天下意识地弯下腰去。麦子放在地里,接下来就是拉麦、打麦。手扶机是明天舅舅开的。打麦子是道复杂而累人的程序。明天舅是个实干家,人称拼命三郎,别人家一天打一场,他一天能打两场,别人家一天打两场,他能打三场。他能将手扶开飞起来,让碌碡在麦场上摇摆的像个醉汉。手扶一停下来。明天和母亲就得拿钗跟在舅妈后面翻。呛人的尘土碎草满场飞舞。舅妈自以为内行,常指指点点说这儿薄了那儿厚了,弄得明天不好意思,肚子饿了,还得硬着头皮挺直腰杆往前翻。从一大早放场到现在干了六七个小时,舅妈却烟不炊火不冒的。真是端人碗服人管。等到下午两点,舅妈才笑眯眯地说道:“吃饭吧。吃了饭我和你们起场,他再吃。”舅妈老用我和你们把她和明天母子分开。原以为菜是丰盛的,但形如供品分量不足。弄得明天夹了第一块不敢再来第二筷。舅妈在一边却不停地操:“吃菜,吃菜。”这时候明天姥姥就气得翻白眼,说:“这点菜够塞牙缝的!”舅妈就说:“嫌菜少就别吃,你疼你掏钱买菜呀。”老太太就不语。舅妈又说我也想给他们吃,可是两个孩子在学校,一个星期回来拿次钱,三十五十,钱如水似的往外流,谁给呢?明天听出了舅妈话里的意思,就说:“舅妈,姥姥年纪大了,说两句就别往心里去。没有钱,到我那拿。”舅妈这才断断续续的结束了苦难经。

等到小麦晒干进家,明天和母亲都瘦了一大圈。明天向舅妈舅舅辞行,舅妈皮笑肉不笑地说,等落了雨,帮着把玉米黄豆花生种下去再回吧。明天不好推辞,只盼着下雨。在午季结束后第七天夜里下了场透梨雨。明天帮着舅舅上旋风耙,在拧好最后一根丝时,明天接到了一个短信。短信是来金发来的,明天查看了短信内容后对母亲说:“银凤失踪了。”王兰英听了,脸上毫无表情。十几天的强度劳动似乎早已淡化了内心的痛苦。

桃树园的雨比金枝县的大,明天进村时,仍能看到地上的积水。走过一条泥泞的小路,明天和母亲到了家门口。门已关上,那只八哥依旧挂在门右。八哥见了明天和王兰英,直起脖子叫道:“银凤走了,二赖头走了。”明天骨子里就蹿过一股凉气。当肘弯抵在了胸衣袋里的钢笔上时明天下意识地惊叫起来。银行卡银行卡,银行卡!打开车门,翻遍所有座位,依然没有银行卡的下落。明天站在母亲面前,几乎带着哭腔道:“妈,我们所有积蓄都被银凤和爹拿走了。”王兰英说:“瓜离不掉秧,孩子离不掉娘。你到友四家看看,银凤可能在家。”“我明白银凤的性格,他和父亲串通好了来骗我的,我还是走了吧。”“你到哪里去?你一走,这大客谁开?”明天心软了,留下来继续跑长途。

二赖头真的走了,他去了金枝县。临行前他变卖了几件家当。什么都能离开就是离不开女人的二赖头,从银凤走后,自觉寂寞难挨,想找个女人排遣排遣,又没合适的。夜深人静,慕然想到金枝县的那些野鸡,就故伎重演,卖了那些破烂。其中有张半新的钢丝床,当时收破烂的老头说床能睡。二赖头就说咱都睡席梦思呢。老头过了称,付了钱。105块。二赖头算算除掉车费,只够找一回小姐的,就带老头到客厅说:“你看这饮水机、电视,还有摩托车值多少钱?”老头后退一步,瞪着眼说:“这摩托车能骑,你卖干啥?”“你没看咱家有大客吗?”老头摸摸摩托车把又问二赖头要多少钱。二赖头说:“随你给吧。”老头伸出了两个手指。“两千?”二赖头问。老头依然竖着两个手指。“两百?”二赖头一路问下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老头给二百五。二赖头说:“我还能是二百五吗?”“那给你二百四。”老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二赖头又算了一笔账,找一回小姐要五十,找两回小姐要一百,二赖头在做了最后一笔生意后就锁门上路了。

二赖头再到金枝县西关,已是夕阳西下。瓦砾堆中冒出几段断壁残垣。一台挖机捣着破壁。几个捡破烂的弯腰蹶腚,扒拉着垃圾。一个肥胖的男人手夹香烟,对另一个瘦男人说着话,夕阳在他们的身上勾画出一片虚幻的红光。二赖头怀疑走错了路。那个肥胖的男人见二赖头傻站着,就过来直视二赖头。一时间,瞅得二赖头头上冒油。二赖头就上前,问是不是西关,问了一半又不问了。他说不出口,谁都知道这里曾是红灯区。询问原先住在这里的人,等于告诉人家他二赖头是个嫖客,那是比贴了标签还标签的。二赖头不傻。天渐渐黑下来,二赖头只好住旅社。旅社位于小巷深处,二赖头是顺着巷口箭头走进旅馆。进了门,二赖头感觉旅馆里十分拥挤与憋闷。进了餐厅,二赖头就头昏脑胀得要栽跟头。“这里没空调呀。”在二赖头吆喝之后,一张娃娃脸出现了。那娃娃脸过来道:“这儿有台电风扇。”二赖头就走了过去。娃娃脸说的电风扇在一张大桌上发出咔咔的噪音。二赖头情不自禁地撩开了衣服。几个吃饭的汉子见二赖头挡了风,嚷道:“走开!”二赖头见众怒难犯,慌忙闪到一边。

吃过饭,二赖头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两个人在谈闲。其中一个手持香烟,烟火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二赖头心情灰暗。本来听说旅社也有干那事的女人,二赖头问有没有单人房间,卖票的说没有了。二赖头在自己的床铺上躺下来。那二人谈闲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一个男的说:“这人活了一辈子到底图个啥?”“图啥呢,还不是吃吃喝喝。”“也不尽然,有人肚子吃饱了,家里老婆也漂亮,还到处找女人”“饱暖思淫欲。”“你说的一点不假,听说公司的杨经理又找了一个,才十九岁。”“现在人是越来越堕落了,有点钱的包二奶,养小蜜;就是那些工地上提小桶的,晚上也到出找野鸡。”二赖头听得刺耳,就送过去一句,“别人找野鸡你管得着吗?”那人问二赖头:“看来老兄是工地上提小桶的喽。”“我才不提小桶,我是——”“别不好意思,要玩小姐到金沙滩。”“金沙滩?”二赖头有点兴奋。“对,金沙滩里可比这小旅社热闹多了。如果现在是在金沙滩,我的怀里差不多有两个美女呢。”二赖头听了,手按支楞起来的那东西,自言自语道:“看来要干熬一夜了。”眼睁睁熬到后半夜,忽见那两个人翻身下床,一阵轻响,双双消失。二赖头穿衣起来跟了出去。

那两个人走得快,二赖头也走得快。大街上静悄悄的,时而驰过的车辆打破了街面的沉寂,一片片桔黄色路灯光也被划碎。有歌声从一个发廊传出来:那一夜,你要走……二赖头心里触动。大约走了半小时,浓浓的夜幕下现出了“金沙滩”几个大字。

在金沙滩,二赖头遇上了一个奇妙的女人。那女人是二赖头在洗澡时认识的。当时身上黏稠,二赖头就进了蓝色的浴池。在浴池内,二赖头自我怜爱的抚摸着老二,老二立时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长到一定大。正兴头上,忽听一个脆脆的声音撞入耳鼓:“手淫啊。”二赖头再无耻也知羞呀,忙起身又差点跌入池中。那小姐就过来扶住二赖头说:“还怕丑呀,来这里都是那么回事。现在还都陌生,过一会就熟了。”小姐一边说一边蹲下来,雪白的奶子在二赖头的背上蹭来蹭去。二赖头就往后仰。那小姐用手一指微笑说:“我帮你搓背。”池边有张像手术台似的木床。二赖头就在那木床上趴了下去。那小姐先中间后两边给二赖头搓了后背,又叫二赖头翻身。二赖头便仰面躺着。这回二赖头看清了小姐。那小姐月牙脸、高鼻梁、大眼睛、长秀发。二赖头似乎还能从长长的发梢闻到一股幽香。二赖头以为见到了仙子,就叫道:“别搓了,我要别的服务。”那小姐莞尔一笑,翻身跳到地上。在一个无限温馨的房间里,小姐自退了红裤头。霎时间乌云一片,二赖头妈呀一声,翻身欲走。那小姐抓住二赖头说:“我这不是梅毒。”“那,那是什么?”“这是淋病,刚发现,很轻的。”“那也传染人”。“这里有个套子。”小姐从床头拿出了一个套子。“这安全吗?”“他们都用这个,很安全的。”二赖头半信半疑将套子套上。

二赖头在金枝县嫖娼,朱友四在家也没闲着。麦收过后,半个月一闲,朱友四精神足得像个年轻人。又是晚饭后,朱夫人灶上灶下洗涮干净。朱友四就对夫人说:“累了上床睡吧。”夫人就宽带上网宽衣上床。友四在夫人身上动了几下,就停下来,长吁了一口气说:“到底是老了。”夫人说:“人拗不过年龄,庄稼拗不过节。这一午季你也累了。”“就晒点小麦,能累怎么样?”“那活还轻呀。”“这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朱友四忽然伤感起来。夫人安慰说:“人哪有不老的,认命吧。噢,对了,来金和我说明天的钱没给他。你是不是帮着来金把猪圈盖上。”这回朱夫人的话起了作用。

第二天早上,友四将两个儿子叫到面前说:“今年收麦你们辛苦了。这钱你们就拿去把猪圈盖上。”来金说:“我们自己想办法吧。”来银纠正道:“父亲的英明决策我们执行就是了,买猪苗的钱还没着落。”夫人在旁说:“明天不是要借钱给你们的吗?”来银说:“听人说银凤与二赖头合伙盗走了明天的银行卡和现金。”“别提他们。”朱友四近来时常感到头疼,尤其有人在他面前提到了二赖头和银凤。

来金拿出父亲那笔钱,又找了瓦工头大胡子,还是原班人马。刚过了五季,该种也都种上了。大家的心思就全在来金的猪圈上。五月,天热天也长。天热工人干活歇歇多,天长就弥补了歇工多的不足。为了鼓舞工人们的干劲,来金特地买了饮水机。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明天也不来了。银凤和二赖头引起的不愉快实在叫明天无法忍受。听说来金这边猪圈又动工了,想来看看,可又想没有钱看啥呢。说说讲讲半个月过去,数十间猪圈在六月初的某一日全部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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