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境过后,黑暗仓皇(1)
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团。
身体不禁打了个冷战,杜欣言只觉得周身僵硬疼痛。不偏不倚,这段时间以来,梦境总会在这样的时刻惊醒。循环往复,然后再黑夜中戛然而止。恍惚的一刻,不知清醒是否就是真实。
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已经全数滑落到了地板上,只有一只被角紧紧攥握于手中。许是太冷的缘故,于是紧紧握住手上仅存的一角,然后拼命蜷缩着身子,保持着剩余那一点点温热。
此刻的状态于自己,仿佛就是溺水之人,挣扎时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尽管用力攀爬,越陷越深。
有时候,原本以为沉寂多年的过往会随着年岁的流逝,缓缓消散,却不知,那些橙色的记忆性情,早已在暗夜里发了枝桠,层层叠叠,沿着心肺生长,然后将人的一生紧紧包裹。或许,杜欣言早已忘记了十八岁时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可是稍不留意,却能在清晰明艳的藤叶上,看到所有端倪。
杜欣言对着幽暗的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胸腔内有太多湿冷的结郁,只有适时的温度才能消融。她起身,摸索,握紧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抬手倾倒。透明的液体尽数涌入口腔,听见喉咙里有咯咯的声响。
床头的壁灯被打开了,乳白的墙壁上立刻晕开一圈昏暗的黄,恍惚的片刻,如水波般荡漾。
“欣言……”林薇薇似乎是被杜欣言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间,声音绵密而柔软。
“没事,你乖乖睡觉吧。你放心,一切都很美好。”杜欣言自言自语的为林薇薇掖好被子,关上壁灯,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起来,掀开厚重的窗帘,不断上涨的积雪一齐涌上幽深的巷道和窄窄的台阶,如棉絮一般层层叠落的雪花,不断挤压着冰冷的墙脚和石墩,覆盖、融化、不断消失而又重现。
杜欣言幽暗客厅的地板上,摸索着不断闪着有蓝色指示灯的电脑,打开邮箱。耳边,隐约传来香樟、梧桐、合欢,所有肃穆而干瘪的枝干应声而断的声音,鼻尖似乎也能闻见,它们散发出来的陈年而腐朽气息,瞬间经年。
From:杜欣言
To:凌梓筱
我又收到了来自“东篱居”陶老板精心准备的礼物,与其说是陶老板,倒不如说是你凌梓筱的特意叮嘱。还记得,你曾突发奇想,说想感受一下大提琴与古琴的和鸣么?你说大提琴沉郁顿挫,古琴玉碎珠圆,想来两者合奏,自然抑扬有序,别有滋味。所以,自你走后,我一直潜心学习古琴,虽不说高山流水,但也能音律两全了吧。只是,不知下次亲自奏予你听的时候,是副怎样的情形。
今天薇薇终于把洛蒙羽带回来了,乍一看去,我才明白,当日你见到薇薇寄来的照片时,为何会有那般错愕的表情。原来,他举手投足,确是与你有几分相似。恍然一刻,连我都会把他当作是你。
看得出来,薇薇与洛蒙羽很是要好。当年那场“大行动”薇薇也参与其中。只是我有幸,能与你相知相恋,相与同行罢了。这几年,薇薇一有空就背着包外出旅行,我心知,她并不情愿与我们待在一起,这种接受过程,自然很不容易。不过,现在我总算是安心一些,这也是你离开后,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已经十二月初了。这般冷暖自知的年月,幸好有薇薇陪着我。还有大半个月就是圣诞节了,我想,那天,我一定穿得漂漂亮亮去机场接你。
我很想念你,但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