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梦话
“梅老板的手艺,哪有不和的胃口?”西柳姑娘听见我说,越发高兴,随手拿了一方丝帕:“这便是我那恩客赠与我的西域锦缎,端的是咱们这里没有的花样质地。”我接过来细瞧瞧,是流光溢彩的闪亮材质,绣着行云流水,灯下居然还能变换色泽,摸上去轻软光滑,果然是好东西,一定价值不菲,贩卖这种货色的老板,一定资产丰厚,我不由的也祝福起西柳姑娘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运气了。
告辞了西柳姑娘,我拎着食盒出门,下楼时看见一位身量颇高,穿一身土黄团花缎子夹袍,系熟褐绸腰带,酱黄面庞,浓眉大眼,颇有英武
之色的中年男子正往上走,我忙回楼梯口让了,见他背影进了西柳姑娘的屋子,想必这就是西柳姑娘那位家产殷实,爱吃芋头酥的西域丝绸商人了。
我暗暗为西柳姑娘叫声好,且下楼回去了。
这几日柳树冒绿,爹要我摘些柳芽儿回来。
柳树先生花儿再长叶儿,取柳树嫩嫩的雌花穗,滚水烫了涩味,捞出以香油胡椒精盐细细调了,拌上油炸花生米,是时兴的冷菜,过几日杨树的雄花穗出了——都唤它叫毛毛虫,选肥大红润的花穗拾取,同样滚水焯烫了,沥干切沫,混入绞碎的嫩牛肉沫儿,点上酱油麻油打个生鸡蛋作馅儿,上笼屉蒸包子或者下平底锅做水煎包都清香可口,尤其读书的人人喜欢,这两道菜合称春色渐渐杨柳青,直说杨柳儿绿好生风雅。
龙井想是大鱼大肉吃腻了,虽说我这几日白天忙着采杨柳青,晚上忙着送夜宵,没工夫去龙神祠看望,他还是派了瓜片化为鹦鹉告诉我:“龙神爷要吃杨柳青!龙神爷要吃杨柳青!”
我只好应了,又去多采些来,杨柳青这几日供不应求,龙井胃口又大,所幸瓜片飞去陪我,帮我从够不着的高处叼了不少。
虽说沿河看杨柳是风雅的事情,毕竟我也是干活来的,不一会累的腰酸背痛,只得在河边寻了块干净青石坐下歇会。
这会子正看见鸾儿和秋儿几个三三两两来河边洗衣服呢,我正想唬她们一下,忽而听见她们提起西柳姑娘,我多个心眼儿,忙蹲下身没出声,且听听西柳姑娘怎么了。
先是秋儿抱怨瑞霞姑娘的恩客是个不识字的粗人,仗着有几分祖产,成日脏话不断,瑞霞姑娘唱的曲儿也听不懂,只知道听个乐子,还净讲些粗俗笑话,又只得陪着笑,好不烦人。
鸾儿也笑道:“恩客哪有能挑的,又恩客给赏钱,那就是幸事,人还是须知足方能长乐。我家姑娘那些老头子成日里只知道引经据典,好不酸腐。”
这时秋儿道:“姐姐说的很是,咱们的姑娘都正当红,赏钱多多少少自是比别人强些,若像是西柳姑娘那样,不饿死也得瘦几圈,到也不怪月季跑了。”
鸾儿道:“就是说呀,整日里连个恩客也没有,倒是不知道西柳姑娘这几日喜从何来呢!倒也可怜见的,月季走了,丫鬟到现在也没给配上,整日自己梳洗,好不辛苦。”
咦?西柳姑娘的那个富有恩客,莫不是她们一墙之隔,都没见过?
这么说来,那个富有恩客的事情,西柳姑娘没有拿出来说了?
可是只有一墙之隔,那个恩客又是一副引人注意的富豪打扮,也许是没有遇见过吧!我这么对自己说,本来嘛,鸾儿伺候自家姑娘的恩客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有空四处乱晃。
歇够了,我唤过瓜片准备换个地方,这时又听见鸾儿一句:“许是西柳姑娘孤寂的受不了,近来倒是常常听见西柳姑娘说梦话呢!可怜见得,这一天,鲜少一个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