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2章 豆花店
方佳和解一凡的接触并不多,几乎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家伙,方佳似乎都会感受到一些不同。
有时候,方佳甚至怀疑解一凡具备多重人格,要不然,以他刚刚二十岁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做到时而残酷冷峻,时而滑稽可笑。
而今天,解一凡展现在方佳眼前,又是另一番印象。
远远看去,低头沉思的解一凡眸子清澈无邪,唇角微微勾起时,闪掠过淡淡的优雅自信,照常理说来,这样一个活力十足的小伙子绝对能算得上帅哥了。
嗯,还挺有男人味。
但同时,方佳以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却分明能感受到,在解一凡的身上,暗暗隐藏着的其实是忧伤和自卑,特别是在解一凡露出让人很想生出一种一拳揍上去的奸诈坏笑时,那种感觉尤为明显。
“难道说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而平时表露在外的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做作吗?”
自认为很有识人之明的方佳也犯迷糊了,悄悄躲在远处拐角心中暗自琢磨。
正在这时,谢伯一脸悠闲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方佳顿时一惊,局促不安地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踪迹被谢伯发现。
“来啦!”
“嗯!”
“走,陪我吃点东西去。”
“好!”
一老一少似乎很有默契,谢伯甚至都没对解一凡的突然现身而感到惊讶,两人一前一后,从背影看,很有点老子在半道上遇见上班回家老幺儿的滋味,平淡,却又温馨。
卖豆花的小饭馆在一个巷子的最深处,门外斑驳白墙、坑坑洼洼的地面似乎在向世人述说自己经历过的沧桑岁月;而屋里挂着一盏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的白炽灯,偶尔随风晃动两下,骄傲地宣告自己存在的意义。
“您老来啦,快先进屋坐。”
屋里率先走出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上去般非常立体,汉子一见到谢伯马上一脸憨厚咧嘴笑了,招呼屋内,“收场了,时间到了赶紧收场了。”
为了能适应昏暗灯光,解一凡眯了一下眼睛先一步跨进屋内,只见不到十平米的房内堆放着杂七杂八堆满了做豆腐的工具。
而本来就已经很狭小的空间正中,有五六个长相粗犷的男子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的酒味以及劣质烟草味道告诉他,这几个人刚刚正在一起喝酒聊天。
看到谢伯出现,那几个男子“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匆忙中,差点有人不注意撞倒碗筷。
扶桌子的、吆喝的、向谢伯问好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一片混乱。
“哥儿几个,抽烟!”
解一凡见状,立刻撸起袖子掏出自己的烟给在场每个男人发了一支。
男人们很有眼色,接了烟嘻嘻哈哈说笑几句,然后就三三两两推脱说自己家还有急事等着回去办匆匆离开。
看着这一切,谢伯对解一凡刚才的做法非常满意,随意坐了下来,笑道:“以前你爷爷生怕你会养成娇骄之气,今天看来,我们得谢谢你那个师傅了。”
解一凡瘪嘴,闷闷道:“成天在外面讨饭的孩子能养成什么娇骄之气。”
谢伯呵呵一笑,说道:“方家那小丫头刚才在偷看咱们,怎么,你来之前跟她联系了?”
“别,您老可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解一凡连忙摆手,为自己辩解,“我顶多就是和她认识,连熟悉都说不上,倒是您老,人家好歹也是一地父母官,怎么就好意思说人家是小丫头片子呢。”
说完,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络腮胡汉子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张了张嘴,表情尴尬道:“老人家,您半个多月都没来了,我还以为您不愿意来我这儿吃豆花了呢,所以,所以才和几个兄弟在这个时间喝酒,您,您……”
谢伯微微一笑,摆手道:“没事,其实说起来还是我这老家伙每天过来耽误你做事。”
“啊!您,您不舒服?”
“谢伯,你生病了?”
络腮胡汉子和解一凡同时讶异抬头。
“哎,人老啦就是这样,这半个月身子骨感觉不舒服没有出门……”
谢伯微微一笑,适时地道:“老规矩,给我一碗豆花好了。”
“诶,马上就来。”
络腮胡汉子连连点头,可刚一转身却又停下,挠头笑道:“这位哥儿,你……也来一碗?”
解一凡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既然来了豆花肯定要吃的,但你要是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也都给我上一份那就最好了。”
“招,招牌菜?”
络腮胡男子一愣,不知所云地再次挠头。
解一凡板着脸,道:“怎么,你开饭馆连招牌菜都没有吗?”
“不是,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络腮胡汉子摆摆手,难为情道:“哥儿,我这儿其实就是一个豆腐铺,你说的招牌菜真没有,不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厨房里还有今天抓到的新鲜活鱼,要不我给你做了端过来?”
解一凡笑的更厉害了,指着谢伯说,“他十几年前就告诉我说他常来的这家饭馆做出的饭菜非常好吃,还许了等以后要专门请我过来吃,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在诳我。”
谢伯非常镇定,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似乎解一凡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络腮胡男子就不行了,脸色黑红,搓着长满老茧的手,吱吱唔唔道:“哥儿你是不知道,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我们家的确开小饭馆,但我年轻的时候不长进……”
“小蔡,你去前面卤水店随便买几样东西回来好了。”
谢伯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抬手打断了络腮胡汉子的话。
等络腮胡汉子拿着钱出门后,解一凡脸上笑容才显得僵滞,道:“谢伯,我不是有意想打听别人隐情,呃,其实我是开玩笑习惯了……咦,还别说,这家的豆花真的好吃。”
络腮胡男子和谢伯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只不过谢伯似乎不愿意提及,解一凡也就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生把话题扯开。
食不言、寝不语!
这条规矩解一凡从小就记得,虽然不适用与朋友之间,但既然是和谢伯在一个桌上吃东西,就必须遵守。
细细品味完味道浓郁的豆花,谢伯叹息一声道:“一凡,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您在担心什么?”
解一凡放下碗,装出一副无知模样笑嘻嘻看着谢伯的眼睛。
谢伯是很等精明的人,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于是笑笑,说道:“你这家伙,从什么时候起连谢伯都不信了?”
“呃……!”
解一凡脖子一缩,顿时语塞。
谢伯冷笑,道:“想打嗝出门打完了再回来。”
解一凡这才深深拜服,讪讪笑道:“谢伯,我可没说过不信您,再说了,我有话不跟您说跟谁说去。”
“少拍马屁。”
谢伯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今天肯定不是闲得发慌跑会稽来看我这没用的老家伙吧。”
解一凡郁闷不已,陪着笑脸道:“还真有点事。”
“什么事?”
解一凡掏出上次记录着那个神秘帐户的纸条,“谢伯,这个帐户的开户地点在金陵,你也知道,我的人脉关系查不到当年是谁开了这个帐户……”
“这个就交给我吧。”
谢伯不由分说拿起纸条揣进口袋,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道:“一凡啊,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明当年是谁害了你爸妈,但你知道京城杨家是什么存在吗?老虎屁股你都敢去摸,你真以为他们不敢动你?”
“杨家的事您都知道啦?”
解一凡顿时一惊,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在金陵干了什么事瞒不过谢伯的法眼,但他却没想到谢伯的耳目居然能伸到京城去。
妈妈咪吖,看来自己以前真的小看江南这些老牌家族的真正实力了。
谢伯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严肃道:“如果只是杨家倒也没什么,咱们谢家不见得就怕他,但最让你爷爷生气的是,你居然都不和家里打招呼就和傅家那个老狐狸搅到一块,你这不是胆大妄为是什么?”
“啊!”
解一凡满脸愕然,“谢伯,我,我和傅家那是合作关系……其实……”
谢伯压根就不给解一凡解释的机会,阴沉着脸道:“你当傅家那老狐狸是五岁的孩子那么好骗吗?他能走到今天这个高位,真的会和你这个小毛孩子合作吗?你啊,聪明是聪明,但就是不知人心险恶,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免费的午餐?”
谢伯越说越严厉,直到最后干枯手掌上青筋高高鼓起,看向解一凡的目光里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冷芒。
而解一凡也是听着听着头皮开始渐渐发麻,满脸都是愕然表情。
想想也是,谢伯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以傅老爷子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想做什么事难道真的离开自己就办不成吗?
可那老狐狸为什么就偏偏选择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