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汝南祭母梦一柯
金开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挣扎的向着周雨辰拜倒,正色道:“在下浮远堂金开,承蒙恩公相救,他日定然以死相报。敢问恩公名讳?”
周雨辰见他拜的真诚也为拦着,坦然接受,忽然听闻金开说到“浮远堂”三字时,不禁大吃一惊。
他倒未料到自己随便遇上随手救的人,竟然便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浮远堂之人,强压下内心的骇然,摆手道:“你我萍水相逢,不知无妨。”
金开苦涩一笑,恳求道:“还望恩公告知,不然金某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恩公若是不说,金某这条贱命不要也罢。”金开抬起有些困乏的头,苍白的脸上显示出了他的决心。
周雨辰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素来不愿欠他人恩情,也不想他人欠自己恩情,因此黄仲路待自己如上宾,自己便要赴汤蹈火来将这情义给还了。
他甩了甩脑袋,淡淡的道:“你有伤在身,不宜气血浮躁,还是好生休养。你身旁我已为你备好干粮,应该足够到你养好伤。在下周雨辰,告辞。”
忽的一声长啸,远处的林间接着传来几声嘹亮的马的嘶鸣声。
片刻后,玄影如狂风般出现在目瞪口呆的金开面前。玄影犹如孩童撒娇般的用头不停的蹭着周雨辰的身子。
周雨辰微微一笑,飘身上马,冲金开抱拳道:“后会有期。”四字方完,玄影业已一声长嘶,消失在金开的眼前。
“世间竟然有如此洒脱之人,骑马不用缰绳,不用马鞍。天下间又有如此神骏的马儿,真让我恍若做梦。是我命不该绝,还是我命太好,遇上了仙人下凡,前来搭救了我的性命。”金开苦笑的摇了摇头,长叹道:“管他是仙是人,这救命之恩,我金开哪怕是做牛做马也要有恩必还。”
金开仰望夜晚的天空,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他与周雨辰还会有再次相见之日。身上的伤口一直疼痛着,金开双手撑地缓缓躺下,想到自己此次大难不死,不禁叹了叹,眼皮一沉,便又睡去。
夜空中的明月在那如纱般的云朵下半遮半掩,明日是否依然会是一个艳阳天?
周雨辰一路之上与玄影向东行去,行了半日,到了合流镇。忽的周雨辰想回汝南祭拜一下母亲的坟墓。周雨辰与莫言化一同隐居在崤山修炼的十年里,无时无刻的都在想念着周氏。
莫言化这十年来一直待自己如亲孙儿,怕自己伤心,也一直并未提及周氏。周雨辰一想到周氏,似是丢了魂儿,内心微微有些许烦躁,心不在焉的寻了去汝南的方向,急驰而去。
行了两日,周雨辰便到了汝南,并未直接进城,而是直接绕过汝南城,直奔南端的城郊。
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多少人,多少事,都如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往事却还历历在目。
马背上的周雨辰时悲时喜,时而放纵的大笑,时而癫狂的大哭。
周氏的坟墓便在周雨辰幼时玩耍的树林里。
周雨辰从自己开始懂事时便知晓自己母亲的死全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不会隐忍,若自己不会控制不住教训了王志超一伙人,若自己早些回家,那么自己的娘亲也就不会因为一场大火而丧身。
他总是在深深的自责中,突然间有种在周氏墓前自刎谢罪的冲动。
周氏的坟茔是莫言化当年花了不少银两建造,周雨辰知晓在莫言化的心中也有着深深的愧疚。周雨辰有些错愕的看着周氏的坟茔,十年后,坟茔的四周早已荒芜,而坟茔的右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棵茂盛的大树。
周雨辰看着面前的荆棘杂草,周雨辰深吸一口气,一提气,身形跃起,顿时手中青光一闪,坟前的荆棘杂草齐齐的倒下去一片,紧接着周雨辰轻轻的落在了坟前。
他自从下山以来第一次拔出了“青龙剑”,方才出剑的速度和力度都用的恰到好处,可见这十年来周雨辰一直在苦修剑法。之所以未将外围的荆棘杂草一并清除了,周雨辰是想留作周氏坟墓的天然屏障,以免有他人扰了周氏在此处长眠。
周雨辰重新将青龙剑用黑布裹好,缚在背上。“扑通”一声,周雨辰重重的跪了下去,紧紧地盯着周氏的墓碑没有言语。
片刻后,周雨辰讷讷的道:“娘亲,不肖的辰儿回来看您了……”自从十年前,周雨辰发誓之后就再也没有流过泪水,此刻没有泪流,却心痛难言。
周雨辰索性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就一直坐在坟前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看着周氏的墓碑。
他一言不发的在坟前坐到了晚上,双眼无神的从身上的包裹取出一壶酒。打开酒壶,周雨辰猛地往嘴里灌了几口。
这几年来,每当想念周氏的时候,周雨辰便会默默的一壶一壶的喝着酒。本来周雨辰也不善饮酒,也是一次偶然莫言化下山回来,见周雨辰独自在那悲伤的思念着周氏,便扔给他一壶酒,说这是男人最好的伙伴,不管男人是苦是甜,都是最好的安慰。
就这样,周雨辰喜欢上大口大口的灌着酒的感觉,每次喝酒都似将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泪水一并吞入的腹中。
周雨辰默默的一壶接着一壶的饮下,已经记不清楚喝了多少,只是看着周氏的墓碑,似是看见周氏那严肃的神情正在慈爱的看着他。
他不由的哽咽道:“娘亲……”将手中的酒壶一甩,便趴在了墓碑上哭泣起来。
周雨辰朦胧中又感受到了当年在周氏怀中撒娇打滚的温暖。也不知周雨辰哭泣了多久,渐渐地清秀的脸庞上带着一抹幸福的笑意沉沉的睡去。
“娘亲,我们这是去哪里?”一个面有菜色的五岁孩童昂起那可爱的脑袋,嗲声嗲气的问着面前紧紧地牵着自己小手的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
那妇女满是疼爱的摸了摸孩童可爱的脑袋,轻轻一笑道:“辰儿,娘亲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以后那个地方就是我们的家了。”孩童雀跃的高呼道:“噢!有家咯!”高兴的孩童没有看到妇女的眼中那深深的一丝凄苦。
“娘亲,听隔壁的阿花说,镇上的王大烧饼又香又好吃。娘亲,辰儿好想吃。”一个七岁的孩童睁大着他那双清澈无邪的双眼,拽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的衣袖撒着娇。“辰儿乖,娘亲过几日便上镇上去买给辰儿吃。”那妇女满脸苦涩的摸着孩童的头发干笑道。
夕阳斜挂,一个七岁孩童坐在一个茅屋前的大石上,双手支撑着下巴,撅着小嘴,嘴里嘟囔着:“娘亲一早便出去了,现在都要晚上了。娘亲,我要娘亲。娘亲,辰儿以后再也不要吃烧饼了。辰儿只要娘亲……”说到后来,那孩童开始啜泣起来。
突然间,一阵香味在孩童的鼻间萦绕,孩童诧异的抬起哭花的小脸,看到的是两个香喷喷的烧饼。孩童一声欢呼一把扑了上去,深深的将脑袋埋在了对方的对方的怀里。
“娘亲,辰儿不要吃烧饼。辰儿只要娘亲。”那妇女暗自抽了口气,在回来的路上一个没留神,跌落到了一个坑里,整个人受了点伤。看到孩子,妇女很是欣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慢慢的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娘亲,快看辰儿带什么回来了!”一个瘦小的八岁孩童用衣服兜着些桃子,小跑着冲向茅草屋。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扶着门苍白的走了出来。
妇女瞅见孩童兜着的桃子,顿时脸色一变,低喝道:“辰儿,这桃子哪里摘来的?”“那孩童原本灿烂的小脸顿时被妇女的言语吓得一哆嗦,嗫嚅道:“娘亲。这些桃子是我在小河边采摘的,都是野生的。”
妇女正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很快一群人面带怒气的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妇女认出是隔壁的李大柱一家人。还未近前,就听到李大柱的妻子李氏嚷了起来:“喂,你们家的小孩怎么当起小偷来了?”
妇女苍白的脸色一紧,眉头一挑,沉声问道:“李家大姐,你这话是何意?”“何意?这不很明显么?”李氏双手叉腰,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一个孩童,喝道:“娃,出来。和娘说说,是不是你看见这小子跑去摘咱家的桃子的?”
那孩童低着头不敢看人,低声道:“我看到他在我们家桃树上边吃边摘的。”
李氏眉头一挑,道:“听到了吧,我们家孩子亲眼看见的,会错么?你说说这事情咋办吧?”
那妇女苍白的脸庞有着些许红晕,明显是被气的,怒喝道:“辰儿,过来,跪下!”那孩童依言跪了下去,对着妇女道:“娘亲,辰儿没有偷。真的是河边摘来的。”
“你好好的跪着,别出声!”那妇女对着李氏问道:“李家大姐,今日的事情,你说是如何是好呢?”
“娃他娘,咱回家吧,不就是几个桃子么。给孩子吃吧。这孩子多乖巧。”一旁的李大柱憨厚的脸庞充满了歉意,一把拉着李氏就要往回走。李氏一甩手,冷笑道:“今天不说明白了,就没完,李大柱你一边站着别说话。”
李氏看着那妇女笑道:“桃子反正摘也摘了,咱也不要了。不过这桃子总不能让你们白吃了吧?怎么说也要拿点银两赔偿吧?”
那妇女一听这话,手一哆嗦,终于明白今日这李氏原来是来勒索钱财的。那妇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孩童,叹了口气道:“好。”缓缓的从身上掏出一个碎银子,扔给李氏道:“李家大姐,这银子我给你了,但是我不想以后还有这事发生。不然,我也不是泥捏的!”
那李氏也未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爽快的就将银两给了她,赶忙接了下来,得意的笑道:“大妹子,放心吧,你从外地住在这也不容易,我怎么会欺负你呢。”转身对着李大柱道:“娃他爹,咱们回家。”
李大柱皱眉道:“就几个桃子,大妹子给多了吧?”李氏“哼”了一声,一把扯着李大柱便拖着回了家。
跪在地上的孩童一直低着头,等他们走远了,抬起头来,急道:“娘亲,辰儿真的没有偷桃子,您不相信吗?”
那妇女叹了口气,吃力的扶起地上的孩童,轻声道:“辰儿是娘亲的心头肉,娘亲相信辰儿。”
“那娘亲为何还要给他们银子呢?”孩童不解的问道。
妇女摸着孩童的脑袋,轻声道:“辰儿,记住,身正不怕影子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需与他们计较。”孩童看着妇女那苍白的脸庞,认真的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第二日天明,当阳光穿过树林的枝叶披洒在大地上。静谧的早晨,树林内陡然间响起了几声嘹亮的马的嘶鸣声。
周雨辰猛地便从梦中惊醒,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之后,暗叫一声:“不好,是玄影。玄影出事了!”跪地向着周氏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便急忙起身寻着玄影嘶鸣的地方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