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诡计
姜如望乍一听到对面青年叫出此名，神情不禁一愣，沙哑的声音在场中响起：“你找他做什么？”
那青年目露凶光，如同饿狼猎食，咬牙说道：“三月前，他了射我一箭。”
“射的好！”
姜如望忽然大喝一声，心中暗暗惊讶，原来姜河当日竟是伤了此人。
他仰天笑道：“罗克敌，你是咎由自取！老夫如果早知道姜河伤的人是你，也不会罚他反省己错了，反而会大大的奖赏于他。”
“他在哪？”那青年勃然变色，怒火中烧，一字一顿的道，“不妨，等会儿我将你们全部杀掉。不愁我挖地三尺找不到那小子！”
旭日东升，晨风微微吹散了飘荡在空中的血气。混乱的场中十几匹枣红马，不时的发出几声嘶叫。
两方众人，对峙而站，剑拔弩张，似是只要再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姜如望对那青年的狂妄叫嚣，置若罔闻，冷眼望着前方，道：“不自量力！看我如何……”
说罢他拂袖一摆，两脚踏步，便欲出手解决掉眼前这个张狂无知的自大青年。
纵然他年事已高，可修为境界却稳固如斯，还是能够轻松对付罗克敌的。
不料，他话才说到一半，在全身用力后，猛地眼前金星乱窜，头昏脑沉，身子一阵摇晃，差点晕倒在地！
有两个站在他身边眼尖手快的下人，急忙迈步上前，伸手扶住姜如望，关切的道：“族长，您怎么了？”
姜如望勉力站直身形，挣扎着拨开扶住自己的手，眉头紧皱，道：“没事。”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青年见此一幕，微微一笑，道，“不必强撑了。是不是腹中有如火烧，浑身提不起半分力气？”
姜如望不理会那青年的话，暗暗察看着体内的不适。
果然，他略一使劲，腹内便立即一痛，仿若火烧火燎。刺痛之下，全身毫无力量，那原本贮藏在体内的力气也宛如泄洪之水，平然消失无影。
顷刻之后，姜如望的脸色就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形似一个患有重症卧床不起的病人，额上冷汗直冒，手脚发抖。
那青年望着姜如望趋于惨白的面容，脸庞上升起深深的落井下石之意，装腔作势的道：“哎呀，外公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
姜如望单手按在腹部，一手抬起，指着罗克敌，半晌说不出第二个字。
“我……我我，我替你说，你中毒了。”
罗克敌摇头晃脑，语气中充塞着强烈的调侃之意。
姜如望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像是被罗克敌的话给刺中内心，浑身一软，蓬的一下跌坐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
那群马贼，眼见此景，轰然发出一声大笑，用刀指着瘫软在地的姜如望，眉眼里洋溢着极深的讥讽。
“哈哈哈……”
然则，一众姜族弟子，在看到自家族长稀里糊涂的倒在地上后，不仅俱是面色惶恐，心中无助，更是纷纷走上前来，一个个的站在姜如望的周围，神情焦急的出声呼唤。
“族长！”
姜如望咳嗽一声，呼吸急喘，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与罗克敌的目光对上，面上现出一层血色，那是怒意催生的血气上涌。
他低吼道：“畜生！亏我还是你的外公，你竟敢用如此下作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我？！”
青年脸色寒冽，瞬即说道：“畜生？这毒，可不是我下的。”
秋阳映照在姜如望煞白的脸上，光辉在他耷拉的眼眸中淌动。
他的目光倏然一凝，全身巨震，只因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姜如望晨起饮茶的习惯，数十年如一日，未曾间断过一天。
今日长孙姜少寒向他问安行礼后，还极为孝顺的为他泡上了一杯热茶。
不想，喝了几口，茶未饮完，便是出了这等剧变之事。
想至此处，他忽然摇头，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扔向九霄云外，一脸落寞的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少寒怎会……绝不是他！”
是谁？
姜如望声音极低，众人未能听清前言，但最后几字，却是真切的传入到场内的每个人耳中。
众人神色不一，但心内想法却相差无几，都是对那个下毒的人生出了深厚的兴趣。
“是他！”罗克敌逼视着姜如望，重重的点头。
所有人都闻言一怔，面面相觑。
姜如望呆望着罗克敌笃定的面容，瘫坐在地的身躯倏然一阵颤动，宛似一个受到重伤的野兽，发出一声怒吼，恨声道：“不是他！”
罗克敌一锤定音，厉声喝道：“是他，是他，就是他，你的长孙姜少寒！”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全部定住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吃惊二字。
转瞬间，苍老的姜如望只觉身上心中受到重击，头脑晕眩，仿佛被人戳破了编织已久的谎言。
他脸庞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在地上挖出一个大洞，立时钻进去，隐藏下来。不再看到诸人脸上那瞠目结舌的脸色。
姜如望在冰冷的石阶上默默坐着，痴痴呆呆的望着前方如潮涌动的人群，根本听不到半点罗克敌发出的话声了。
许久许久……
罗克敌视若无睹，迈步从姜如望的身边走过，竟是直接走到了台阶之上。
他淡淡的吩咐道：“兄弟们，杀入姜府，将此地洗劫一空。”
姜族弟子闻声马上发出一阵喧哗的叫声，但手中的兵器却有些迟疑，面上也显出犹豫观望的神色，心中更是拿捏不定主意，一个个彷徨无措、犹疑不决。
眼下形势对姜府极其不利！
族长已经身中剧毒无力反抗，姜家的主心骨已然倒下；宗子也不知何故，没有露面，就连历来以护卫宗家为责任的分家弟子，居然也无一人赶来。
每个姜族弟子，都紧绷着脸，呆立踌躇。
傻瓜都能看出，马贼的战力数倍于他们。
假使一味拼杀下去，最终也必会落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所剩无几的姜族弟子，被站在石阶上罗克敌的慑人目光扫过，逐一低下了头。
生命如此宝贵，在明知局势不可转化的情况下，白白拼杀，葬送性命，那是莽夫所为，极不可取。
“哈哈……好！”罗克敌眼见此景，目中放出亮光，长啸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只为钱财而来，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兄弟们，姜水城是我们的了！”罗克敌张开双手，拥抱晨风，放声笑道。
吼！
吼吼！
吼吼吼！
马贼闻言，随即发出一声声狂吼，面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姜如望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全无半分反应，仍旧木讷痴痴的坐在地上。
罗克敌双臂微压，止住属下声嘶力竭的呐喊，目光向着站在身边的姜族弟子看去，眼角微微抽搐着，淡声道：“你们有谁知道姜河的下落？”
仅剩十几人的姜族弟子，均是漠然无语。对此问话自动忽略，连头都没有抬起。
罗克敌似是早有所料，回身向姜府内遥遥一指，再道：“谁带我去找到姜河，就赏他黄金十两！”
十两黄金！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便够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三月的日常花销。
这对于平时月钱仅仅只有几十文的姜府弟子，无异于一笔横财，大财！
但是此话却形如泥牛入海，未曾在姜族弟子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十五两！”罗克敌脸色一白，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那些姜族弟子，仍然不发一言。
“二十两！”
“二十五两！”
“三十两！”
“……”
“五十两！”
“我知道！我说，我说。”
终于有个面黄肌瘦的汉子，两眼余光瞄着左右，生怕别人抢先他开口，嗫嚅了半天，急忙颤声说道。他这句声音极小的话，清晰分明的传到了众人耳内。
尤其是站在石阶上的罗克敌更是听得清楚百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人命，只是看你肯出多少钱而已。
姜河的命，值五十两黄金。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价钱，不小的价钱，足以令他感到自豪骄傲。
只是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与金钱划上等号，只因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
罗克敌缓步走到那人跟前，和颜悦色的道：“他在何处？”
其余的姜族弟子，面上纷纷露出厌恶惋惜的神色。
一方面他们对此人妥协开口出卖自己族人的行为，由衷的感到厌恶；而另一方面他们又对自己没有率先开口而感到极其的可惜。
他们真恨不得，此时那个将带领罗克敌去找寻姜河的人，能是自己。
有的人，岂非也正是这样？
他们最终都会变成那个当初自己最最讨厌鄙视的人。
但罗克敌非但没有看不起这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年轻人，反倒是觉得他有些可爱，值得尊敬。
这份钱，他挣得很不容易，抛弃了属于姜家的荣誉光环，此举也直接让他在以后与姜家站在了对立面上。更要担着极大的风险，才能得到这五十两黄金。
那瘦弱的汉子微微低着头，有些羞愧的道：“姜河他，他在宗族…重地的……梦溪潭。”
“哦？”
罗克敌万万没想到姜如望居然让姜河去那个地方思过反省。
梦溪潭他自是闻名已久，那里乃是姜家能兴旺发达的一大依仗，据说潭水可以淬体，令人间接生出气质，然后顺利步入炼气一境。
别看姜家这些弟子，大多境界不高。可与他这些手下两相对比，那优势还是显而易见的。
若非此次他计划周密，倾巢而出，恐是也无力把姜家打到这步田地。
罗克敌微一沉吟，冷冷的道：“你带我去，来日……”
“不用找了。”突然一声话语打断了他。
众人循声望去，瞬时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
一个人影，随着跃动的阳光缓缓映入了罗克敌的眼帘。
那人边走边说：“我出价十两黄金，买你的命。你的性命要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