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记起来有一次他和许悠骑车去郊游，结果走得太远了，带的食物和水也不够，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又累又饿，想要回去的时候竟然分不清方向。许悠的脚扭伤了，当时忍不住发脾气，他有些沮丧，所以后来也忍不住冲她发火责怪她。他看着她当时坐在地上搂住背包，愣在那里，不相信似的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委屈的神色，紧接着一扭头就一瘸一拐地跑远了。他当时想喊她，可是就是开不了口，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身影，一气之下也骑车走了，可是一生完气就开始后悔，心里着急又后怕，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脚下虽然还在蹬着车，却已经越瞪越慢了，就在他停下车掉头想回去找许悠的时候，天竟然下起雨来了，路变得很滑，他一路上摔了好几跤，等好不容易赶到她走开的地方时，找来找去就是不见许悠的踪影，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在心里责骂自己，一边继续不停地找，等找到她的时候，她蜷缩在两块大石头下面，全身湿淋淋的，双手还紧紧地搂着背包。他心里一酸，一把搂住她，感觉喉咙都堵住了，他低声道歉，并发誓再也不会这样丢下她不管。但她始终不抬头也不应声，他一摸她的额头，才知道原来她发烧了。他背起她就开始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远处有灯光，他很高兴地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后来他终于感觉到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就一直是温热而潮湿的，原来许悠在哭，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以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总是装出很坚强的样子，他那时才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他和她在一起，要她每一天都笑着度过，再也不要流泪。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吧，他终于明白她在他的心中有多重要。

还有那一次，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和许悠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切蛋糕，许悠还说要早点过来给他炒菜庆祝。结果晚上他一直等到七点多，自己笨拙地炒出的几个小菜都已经凉了，在外面买来的菜也早送到了，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就在他刚刚拿起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她似乎是走了很远的路，兴奋的眉目间难掩奔波的疲态。他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问，看着她洗过手后摆好碗筷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吃饭。她似乎真的饿了，吃了很多菜，竟然也没有嫌他做的菜难吃。

吃完饭，他们给蛋糕插上蜡烛，关上灯许完愿后他准备吹蜡烛，她忽然叫住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盏小小的香薰壁灯。流线型的设计却不失典雅别致，四壁有着很小的奇特花纹，灯被拧亮的瞬间弥漫出别样的昏黄光圈，有淡得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渐沁入心脾，那种温暖夹杂着清新的感觉伴着她动人的笑脸仿佛照亮了整间小小的房屋。直到现在他仍觉得那不仅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漂亮的壁灯，也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光亮。原来她那天找了整天，为了想要找到特别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可是不止这些，他记住的当然不止是这些，她在那灯前说他是她生命中最特别最重要的存在，她真的很感激上天缔造了这个生命，让她在人世间有了属于自己牵绊和依靠，所以她才是最应该重视这个日子的人，而且她希望以后他的每一个生日她都能陪他度过。那一刻，幸福的风铃在心中不停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也终于确认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她追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盛了璀璨的星，牙齿轻轻咬住嘴唇，期待地看着他。他没有说话，一低头就凑了过去吻住了那柔软嫣红的双唇。那一种醉人，一秒钟像是过去了一万年那么久，像是星河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般的天旋地转，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一切。他没有告诉她，他的愿望与她的不谋而合，他希望他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有她陪伴在身边。

对面有人招呼侍者结账，那动作和声音终于打断了他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他站起身来，扶住桌子才觉得站稳了，有点眩晕地想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被侍者礼貌地拦住，原来他忘了结账。付过账走出门外，却似乎比之前更加迷茫，他不想回公司，却也不知道去别的什么地方，见到许妙妙之前的那种迫不及待想要让许悠回到身边的热望已经是埋在了冰雪之中的火种，只余了满腔残灰。等到车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了J大的校园。他下了车，双腿就不由自主地迈进了校门。校园没有什么变化，他熟悉地绕过食堂和图书馆，经过明心桥畔，就是以前经常和许悠一起散步的林荫道了。

梧桐树影被下午的阳光拉得老长，梧桐树叶好像一只只碧绿的手掌，在时而吹起的风里频频挥动。树下不时匆匆走过背着书包和抱着书本去自习的学生。一对情侣牵着手从他身边经过，两个人在小声地说着什么，那女孩披肩的长发不时随着笑声从肩头滑落，他们的眼光片刻也没有离开对方，根本没有看见沈立在身边。沈立微微有些恍惚，这样旁若无人的日子，他也拥有过。

许悠最喜欢在秋天的傍晚和他一起在这里散步，秋风过时，梧桐树叶从高高的枝头片片飘落下来，飘在人行道上，飘在树根旁，与秋日独有的清澈瓦蓝的天空和明媚阳光相映衬，别是一番萧瑟而灿烂的景致。她的长发也随风飘起，拂过她年轻的面庞和灿烂的笑容。但许悠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牵着他的手，他们在这条路上散步的时候，他总是走得很慢，她会在他的前面回过头来和他说话，冲他笑，每当有人走近他们的时候她就会低下头，也不回头看他。他走在后面，目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她就是领着他走完这段路程的路标，她的身影在哪里，他的视线和脚步就随之移动到哪里。每当看到她在前面低下头的时候，微笑总是忍不住爬上他的嘴角。他的许悠，那么活泼可爱的悠悠，还会在人前这样的羞涩。如果她愿意，他一点都不介意向全世界承认甚至宣布许悠是他的女朋友，不过他也并不勉强她。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她的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哪怕是生气的样子，在他的眼里都是动人的。

不远处教学楼的铃声响了，下午的课结束了。人流开始向道路上汇聚，沈立退到路旁，看着从他面前匆匆而过的学生，似乎是有一种久违的气息迎面而来，那是青春独有的气息，他有点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希望这种感觉再停留一会儿，这样他就会感觉自己是他们当中一个，是在路边等待下课的许悠和他一起去吃饭散步。这人潮如果永不散去，他就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希望也就一直都还在，她就总有可能出现在路的尽头直到走到他的面前。而他也就不会发现自己只是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打着领带与人群格格不入站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