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 儿
二叔又喝醉了,瞪着眼睛,满脸通红,酒气冲天,走路踉踉跄跄。他好像有无尽的烦恼和忧愁,只有酒精才 能使他解脱似的。
漂亮的二女儿只有两岁,在客厅里旁若无人、无忧无虑地玩耍。她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脸, 胖乎乎的小手。她总是笑嘻嘻的,而且非常聪明伶俐。谁见了她,都夸她好。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爸爸进来她 都视而不见。她一会爬上椅子,一会又把椅子扳倒。自娱自乐,玩得很投入,很尽兴。她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只有快乐。
二叔看到二女儿,没有喜悦,没有兴奋,而是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女儿没看见爸爸的表情,也许根本就没去 看,照样天真无邪地玩着。
二叔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酒精的作用已经使他身体瘫软,恹恹欲睡。正当他要入睡的时候,只听见“咔 嚓”一声,二女儿把椅子弄倒了。响声惊飞了二叔的梦。他睁开了眼,看了看有些惊恐的二女儿。前几天的一幕 ,浮现在他的眼前。
春耕的时间到了,他牵着牛去耕地。一不留神,把两家的界埂给犁开了,对方田里的土被翻到自己的田里一 部分。他没当回事,想着犁完了地,把界埂整好就没事了。
可就在这时,邻居家的大嫂来了。她是个骄横跋扈口无遮拦的泼妇,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由得大发雷霆。以 前因为有小摩擦,两家的关系不是很好。今天出了这点事,大嫂添油加醋的上纲上线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们家的地也种了吗?再多耕点,都给你,就耕那么点干什么,都耕去。”大嫂阴 阳怪气、连讽带刺地说。
“没留神,耕过头了。一会我再整好不就行了吗?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二叔知道理亏,陪着小心语气缓 慢地说。
“还没留神。”大嫂愤愤不平地说,“你那是故意。你眼瞎吗,不管点用吗?你就是存心,你个老绝户头, 净干断子绝孙的事。”
一句话,把二叔的心刺痛了。打他骂他二叔都能承受,可侮辱他,他受不了了。他的血液在沸腾,心跳在加 速,怒目圆睁,浑身颤抖,像一头疯狗一样满地乱蹦。
“我是就两个闺女,我是绝户头,怎么了?我不就多耕了一点地吗,你至于吗。”说着,疯了似的,去追赶 大嫂。
大嫂一看自己有些过分了,兔子一样地逃跑了。
从那天开始,二叔天天以酒浇愁。喝了酒就哭,边哭边念叨:“我是绝户头,啊,我是绝户头。”
二婶因为自己没生出男孩来,也感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丈夫那个样子,她看着也心疼,可事实如此,她也 无话可说。因此,丈夫无论做什么,她也不敢去劝说,更不敢指责。
二女儿在客厅弄出了动静,二叔的火气上来了。要她是个男孩,人家会说我是绝户头吗。对二女儿的怨愤一 下子充斥了他的脑子。他于是摸起了一只鞋子,扔向了让他丢脸,又惊扰他睡觉的二女儿。还大声吼道:“给我 滚。”
二女儿不知所措。平常和蔼可亲的爸爸怎么突然间变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她吓得落荒而逃。可由于惊慌失 措,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随着惯性,她摔到了院子里,头重重的栽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上。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叔充耳不闻,他的心已经灌满了铁水。
二婶回来了,抱起已经昏厥的二女儿。要送医院。可被二叔拦住了。
“送什么医院?不就摔了一跤吗?还能死人吗?死就死,死了拉倒。都死干净。反正我就是个绝户头了,绝 到底。”
二婶没敢反驳,她把二女儿抱到床上,给她喝了几口开水。天黑了,一家人各自休息。
夜还是那么安静,那么平常。人们都沉睡。到底能发生什么,发生什么,没有人去关心。都在沉睡。
天亮了。二婶早早的起床做饭。二叔的酒也醒了,对于昨天的事,好像都已经忘记。他要整理农具去地里干 活。
该吃饭了,一直习惯早起的二女儿不见动静。二婶走进二女儿的卧室,大声喊道:“二妮,什么时候了,快 起床。”
连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她以为因为昨天丈夫打她,生气了不起床。于是走到床边,一下掀开二女儿的被子 说:“你再不起……”
话刚说了一半,就感觉不对。二女儿静静地安详地躺在那里,那么平静,那么安详。一摸,四肢冰凉,身体 僵硬,已经没有了气息。漂亮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睁着,好像满含无尽的留恋和期待,粉嘟嘟的小脸变得蜡黄。
二婶慌了,接着,她扑在二女儿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大女儿和二叔听见哭声,也过来了。二叔精神彻底崩溃了,狠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他疯了。活也不干了 ,天天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什么,一会笑,一会哭。过了很久,才逐渐好起来。
女儿是珍宝,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她的珍贵。二叔自从二女儿死后,夜夜失眠,一合眼,眼前就浮现二女儿 可爱的天真无邪的笑脸,时间不长,精神就有些崩溃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不但不能干活了,就连吃饭睡觉,都 得喊几次。二婶为了让丈夫好起来,去做了输卵管疏通手术,想着再生一个,弥补二叔的精神空虚。可手术做了 ,就是不怀孕。没办法,最后托人花钱又抱养了一个女孩。抱养的女孩很漂亮,很懂事,二叔和二婶很疼爱她。 可再怎么着,失去亲生女儿的痛苦,还是折磨了他们一辈子。
愚昧的人啊,什么时候才能挣脱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的禁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