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等你一万年

小山村有一个奇怪的女子。二十七八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穿着一身男人装。她一个人住在远离村庄的 一间看管房里，不和任何人来往，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每天，她一早起床，在别人上 山之前，她就吃完早饭先上山了。肩上扛着扁担，手里拿着砍刀，嘴里叼着烟袋，口中还吹着口哨。她先砍上一 担柴，用绳子捆好，挑到一块大石头下面，她放下扁担，爬上大石头，望着远处的公路，吹着口哨，慢慢吸烟， 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她才挑着柴，叼着烟袋，吹着口哨下山。

回到她的住处，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和衣而睡。第二天，还是这样。

父母年迈了，但还是时刻关心着女儿，隔个一两天，就过来看一看，收拾收拾房间，送点吃的喝的东西。兄 弟姐妹也经常来送东西，但都趁她不在家的时候送。一旦她在家，不会要任何人的东西。你执意放下，她马上给 你扔出去。谁如果和她说话，她不会嗯一声的，说多了，她会骂你，有时候甚至拿砍刀砍你。小山村里的人，包 括她的亲戚，她在屋里的时候谁都不敢打扰她。

因此，没人知道她的内心世界，没人知道她内心到底藏着什么故事，问她父母，也都说不清楚。

但她自己知道。在上高中的时候，她谈过一次恋爱，男孩叫小明，毕业的时候，男孩考上了名牌大学，她没 考上大学，只考上个专科。但她也很满足，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可有一天晚上，小明来找她了，愁眉不展的 对她说：“小芳，大学我上不成了。”小芳惊呆了，那么好的大学怎么能不上呢？于是关切地问：“好不容易考 上的，怎么能不上呢？”原来，小明是个孤儿，长这么大，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他是一个老光棍在垃圾堆里捡来 的。考上大学虽然是好事，可高昂的学费对于他们家庭来说，根本无法承受。况且，他的养父最近身体不好，他 一走，家里就没人照顾了。

看到小明伤心欲绝的样子，小芳也有些难过。她多么希望能和心爱的人双双踏进大学的门比翼双飞啊。可现 实就是现实，谁也抗拒不了。过了好一会，小芳说：“你去上吧，我不上了。你争取争取希望工程，先把学费凑 齐了，你的生活费我上山砍柴卖钱给你。你父亲呢，暂时能自理，我抽空就来给他帮帮忙。”

“那怎么行？”小明说，“上大学也是你的梦想啊。”

小芳深情地看着小明说：“我考得不好，不上不可惜，你不上太可惜了。只有你好了，我们以后才更好啊。 ”

小明非常激动，抱着小芳痛哭流涕，边哭边说：“小芳，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放心 ，三年后，我们就正式定亲，毕业我们就结婚。我爱你。”

小芳感到太幸福了，两个人越抱越紧。

就这样，小明如愿以偿地进了大学校门，成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小芳放弃了学业，担起照顾小明养 父和供应小明生活费的重担。她每天起早贪黑的上山砍柴，打了柴就堆起来，到了大集，再用胶车推着去卖。卖 完柴，就去小明家忙活一阵子，给老人打扫卫生准备吃喝用度。每到月底，小芳会去邮局把小明一月的生活费寄 去。虽然很辛苦，但想到将来富足美好的生活，小芳终日兴高采烈的，看不出一点的辛苦和劳顿。每年暑寒两个 假期，是小芳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可以终日和心爱的小明在一起了。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劳作，一起吃饭，一起 坐在河边谈天论地。开学的时候，最难舍，小芳和小明都要落泪。可盼望着将来美好的日子，小芳还是很高兴。 没有小明的日子，小芳就把思念埋在心底，拼命的砍柴。

小芳卖了柴钱也不给父母，都通过邮政局寄走了，寄到哪里，寄给谁，她谁也不说，所以谁也不知道。三年 后，她渐渐变了。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后来就变得孤傲不群。六年过去了，她就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原来白白 胖胖的身体，也变得骨瘦如柴。

不久，父母相继因病去世了。她没有去送葬，在小屋里喝了一天的酒。但过了几天，她走了，一天没见，邻 居有些担心，以为想不开出走了。兄弟姐妹都知道了，纷纷过来看个究竟。小屋没什么变化，和平常一样。到了 下午，快黑天了，她突然回来了。亲人们都放心了，也都各自回家。

又过了几天，一辆运输车开进了山庄，送来了一块碑。可问遍了全村，没有人刻过碑。看了看碑文，上面写 着女子父母的名字，立碑人写着女子的名字。人们恍然大悟，给送碑人指了指远处的一间小屋说：“她在那里住 ，你去找吧。”

说完，大家都笑着跑开了。

送碑人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这些人怎么了，连去喊个人都不去，像是见了大麻风人似的。”

可他过去一看，没人，看了看屋里，乱七八糟的，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怎么像猪窝似的 。”

一直等了很久，女子才回来，送碑人被她奇怪的装束，另类的打扮，非常的动作吓了一跳。

给父母立完碑，女子又不见了，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女子已经成了小山村的一道风景线了，一下消失了， 村民倒有些不习惯了。种种猜测不胫而走。

兄弟姐妹也不再关心了，他们都已经筋疲力尽。

许多天以后，一村民上山的时候，发现女子常爬的大石头后边有一堆草，他拨开草，吓坏了。只见女子静静 地躺在那里，尸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赶紧跑下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女子的哥哥和弟弟。她哥哥、弟弟清理 了她的遗物：只有两个大酒桶，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也几乎见底。身旁一个纸包，里面装满了汇款回执条 。女子怀里抱着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是一年轻男子的。照片背面有两行字。上面的一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 还能看清，写着：小芳，我爱你，三年后我就娶你，你要等着我。

下面的一行字是最近才写上去的，写着：小明，我等了你六年，不见你的面，知道你不会来了，我死后，在 地下等你，等你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