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7）忏悔
大刚的问罪还没有结束：“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而且快意恩仇，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最爽快了！但是你的性格往往会意气用事，有不计后果的冲动。这才是你最不成熟的要害！
更要命的是，在‘快意恩仇’四个字中你对‘仇’字投入太深！仇恨太重就不是洒脱了，而是睚眦必报。
做人需要情义，首先应该学会感恩，而不是记仇。
你对李月的幻想，弥补了你在人性中所欠缺的感恩，而她具备，所以你才对她痴迷。学会宽容你的人格才能完整。”
从爱情说到做人，柯冰的思路紧随着进行转换。大刚继续说：“仇恨是人性中的心魔！而你没有克制你的心魔。你奉行的处世原则是有仇不报非君子。而且你还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倩被围攻的确很惨，那就是人性里的仇恨在作怪！而你没有从中总结教训，反而要把仇恨升级。冯源的死是个意外，而这个意外也是由于你的仇恨所导致的。难道你就不能学会宽容吗？”
柯冰从心里不服：“难道这件事能用宽容来解决？”
大刚针锋相对：“怎么不能？我先不和你讲大道理，先让你看看事实——我和冯源之间，他也曾想用报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仇恨，找来几个流氓对我进行围攻。如果当年我们继续把仇恨升级，结果会怎么样？当时是你用‘义气’化解了那场仇恨，所以冯源才特别敬重你，慢慢学会了宽容！再后来，我把他踢伤了，使他留下了终身性残疾。如果这样的伤害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柯冰的第一个反应是——还不如让我去死！
然后他按大刚的设问，把自己换成冯源的身份，将对伤害自己的人结下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脑海里马上闪现出一系列报复念头，而且非常恶毒，不计后果。但是一想到将要报复的对象是大刚，心里又有诸多不忍，大刚举的这个例子让他产生了很复杂的思想斗争，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刚继续说：“你再看看冯源是如何面对的？他的善良与宽容要强过我们多少倍！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冯源言听计从，不是因为我内疚，很久以来我一直不知道对他的伤害有这么严重。我敬重他，完全是敬佩他的人格力量，我敬佩他的善良与宽容。
受伤后的冯源没有生活在仇恨里，而是和李月一起渡过了近十年无比美好、温馨的夫妻生活。
你再看看李月，知道是你杀死了冯源也曾想过报仇。因为她一直在接受你的帮助，所以决定报仇的同时也决心陪你同死。她这样做应该说有情有义有天理！一个弱女子能有如此壮举，实在让人钦佩！
然而你把误会解释清楚之后，李月更是深明大义，她看到了你的悔过态度，于是把那么大的仇恨给放弃了，对你是何等的宽容？而且她得知你对她这么多年的一往情深，以及你为她吃了不少苦，于是她用最真挚的爱情来回报你。再看看你自己，和如此善良与宽容的李月生活在一起，怎么就没有受到一点点感化呢？为什么你心里的仇恨如此顽强呢？”
柯冰无言以对，懊恼地低下头，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大刚还在继续：“现在你知道自己的痛苦根源是什么了吧？你能够知罪、认罪、忏悔了吗？”
柯冰使劲地点头，他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罪孽：“是我没有克制心魔，自私使我无法感受爱情的美好，仇恨使我误杀冯源，策划劫持小杨，牵连程二，最后再毒杀你。应该说我又挖了一个个陷阱，最后落井最深的还是我自己。我死有余辜！”
大刚欣慰地笑了：“你终于忏悔了！只有真心悔过才能被救赎！
很多事情，当柯冰解决时认为自己的做法非常有效和正确，大刚如此一说，他才发现有很多事，换一个立场会有无数截然不同的解决办法，他不但知道自己错了，而且知道为什么错了！
面对柯冰的懊悔，大刚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点化：“烙饼啊，我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打击你，现在你已经悔过了，那么就该得到救赎了。”
柯冰感到心灰意冷：“我罪有应得，还有什么可救赎的？”
大刚笑了：“难道你没听说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吗？”
柯冰苦笑：“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天地，还有什么可回头的？”
大刚开导他：“在佛面前，无论什么事，永远不会晚！佛不是你的保姆，他不会告诉你今天该吃米饭还是该吃馒头？只有当你陷入苦海苦苦挣扎时，佛才会显灵，告诉你回头是岸。”
听大刚如此解释佛理，柯冰有点想笑：“大刚，你什么时候信佛的？怎么说出话来不伦不类的？”
大刚嘿嘿傻笑：“我是刚刚顿悟的，立地成佛了，所以对佛如何做报告还不习惯。不过我的法力点化你还是满富余的。”
柯冰无奈：“唉！我好命苦啊！临死前想找个神甫好好忏悔一番，却遇上个业余的。”
大刚笑：“你就将就点吧！千万不许对本佛不敬啊！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先来说说你的三界。”
柯冰的思想从来就不安分，马上抢话：“天、地、人间。”
抢到这句话，柯冰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被打断的大刚。大刚纠正他：“你经历的三界是三个境界——人、鬼、神。”
柯冰非常认真地听起来。大刚继续：“情有独衷、情深意切、被情所困、为情痴狂。无论你在哪种状态，只要在感情里打滚，那就是人的境界。人间最贵是真情啊！
当你被爱遗弃、对爱绝望后，变得玩世不恭、消极沉沦、自暴自弃、浑浑噩噩、荒淫无度，那便是鬼的境界，你几乎颓废了。即使你小有成就，那也是诡计得逞。
从峨眉山回来，你终于走出了情的困惑、超越了情感、懂得了珍惜、理解了宽容、看到了博爱！但你还没有真正参透，修行还远远不够。现实的诱惑和逼迫下，你还会退回人和鬼的境地，而不能以神的境界来面对。如果说你当时成仙了，那么充其量也只是狐仙的仙，而不是神仙的仙。所以你才有了今天的困惑，走向了灵魂的死结。”
大刚用三界来总结人生，柯冰很惊讶，因为确实说准了他的困惑。他的灵魂走进了一个怪圈，怎么也走不出生死劫！他却故意反唇相讥：“那么你算神？如果算的话，你也只不过算牛鬼蛇神的神！”
大刚轻蔑地说：“我早跳出你那三界了，到了佛的境界！不然怎么点化你啊？”
柯冰不服：“算了吧，你不点化我还好点，起码刚才我还认为我很有理，即使死也死得很悲壮。经你这么一点化，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了。”
大刚笑：“对啊，你这样想就对了！这才叫至之死地而后生！”
柯冰苦笑：“我现在只求快死！”
大刚还在笑：“看破红尘就一定要绝尘而去吗？”
柯冰反问：“难道我还有活的余地吗？”
大刚更笑了：“刚才你不是说你觉得自己很有理吗？不妨说说你的道理！”
柯冰摇头，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大刚急了：“烙饼，你可不能放弃啊，我说过要救赎你的！”
柯冰懒洋洋地：“我知道自己错了，没有道理可讲了。”
大刚追问：“具体说说看？你当初的道理和现在的感悟。”
柯冰沮丧地说：“我以为自己的动机很纯，很崇高。选择死亡属于徇情！因为我答应过李月替她为冯源报仇。冯源是我杀的，我如何为冯源报仇？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怎么能对李月失信呢？所以向你追讨、索命，我的动机就很单纯：是天理！是公正！是信义！
从感情角度讲，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爱情。也很悲壮！很衷情！
从道义上说，补偿我欠冯源的兄弟情，属于义气，很崇高！
总之，无论是为了天理，还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义气，我的动机是又单纯、又悲壮、又崇高！
所以我选择陪你一起上路，既体现了我们的兄弟情义，又体现了我的无私和公正！”
大刚再次笑得象弥勒佛：“你做得完全正确啊！公道自在人心！你还有什么可悔恨的？”
柯冰苦笑：“哥哥，别再取笑我了！现在我都明白了，我的确知罪、认罪、忏悔了！”
大刚更高兴了：“这说明你的境界确实提高了啊！你再说说现在你是如何感悟的？然后我再进一步点化你！”
柯冰简直不敢相信：“你还能再点化我？难道你真的成佛了？”
大刚不和他抬杠：“我们试试看！你再说说你现在是如何忏悔的。”
柯冰努力思考自己的感悟：“首先，我向你索命就是一个根本上的错误。我太自负了，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其次是我的动机：
先说为爱情而牺牲——其实我是对爱情迷茫了！绝望了！
如你所说，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鬼的境界里。我太放纵自己了，任凭私欲无止境泛滥，没有进行克制。应该说我做鬼也风流！由于早对**麻木了，不再严肃了，所以对男女间最纯洁、最真诚、最无私的爱也感觉不到它的神圣了！是我的荒淫和放纵毁了我自己！
艳福不是福；风流都是债！
我在杜倩发生意外和得到李月之后感到幻灭，因为我已经无法为爱情付出真心了。
所以我的动机并不是为爱情牺牲，而是逃避！我的逃避可以感动全世界，骗过全人类，但是我骗不了我自己！
再说我的义——误杀冯源是我无法抵赖的责任，那的确是我的心魔没有被克制，心中的仇恨太深了！我该老老实实认罪。而我却把责任推卸在你身上。
一旦把你杀死，我也犯了罪。杀死冯源也是我的罪。两项死罪加起来，我更该死！用我本来就该死的命来陪你，这叫假义。
如此我还不死心，还在让心中的仇恨泛滥成灾，精心设计一个一石二鸟的绑架计划，对小杨下毒手的同时对程二也进行报复。这样我就更没有退路了，可以死得轰轰烈烈。
我这样做，看起来仿佛很公正、很无私、很义气、很痴情，其实是为了掩盖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我把路走绝了！”
大刚很认真地听完柯冰的话，非常满意地说：“这才是最深刻的忏悔！你应该得到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