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小城北上,差不多半月的路程就到了燕梁边界。连续七年的****,两地尽是满目疮痍,说好的休养生息又岂是朝廷的一纸和文就能轻松解决的。荀青随着三两成群的北归流民走走停停。原本打算直奔漠上的想法也暂时搁置,决定还是绕道去趟上京见个人。
上京是北燕都城,既是一国之都则自有其不寻常之处。上京城依山而建,依水而兴。传闻几百年前一队士兵在此发现几块怪石,当时的皇帝听闻此事后立马派兵大量开采,因怪石出量极大,出处极广,皇帝索性就下令挖山建城,此后数十年又不断引流民入城,经百年发展,沧海桑田,如今的上京俨然已不输其他任何千年古城。
城东的肃边侯府外停了不少轿子,一些熟识的轿夫聚在一起,逮着些刚得的趣事就闲聊了起来。半日时间,府里都没什么动静,饿了有些时间的轿夫们不免有些着急,但也都习以为常。侯府门房和他们也算熟人,都是些朝中官员家的佣人,此时各家老爷还在府里议事,自是没空理会这些下人们的肚皮。
又过了片刻,各部官员议完事后一一出了侯府,性急的轿夫们等自家老爷都上了轿子后便匆忙赶路。
前头应该是户部的李尚书家的轿子,估计是走的急了,撞上了赶路的行人。几个轿夫很是恼火,对着那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这儿离侯府正门并不远,肃边侯徐岭刚送走礼部的几位官员,此时正想回府,却被远处的吵闹吸引了目光。徐岭目力极好,远远看见被几个轿夫围着的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徐岭又走近了几步,此时看的清楚了些,也确认真是自己猜的那人。他不免加快了脚步。
那李尚书见这些小事惊动了侯爷,也有些迁怒这不长眼的穷酸书生。他用力挥了挥手,示意几个轿夫把这挡路的家伙拉到一边教训一顿,又跟徐侯爷满脸歉意的说道。
“对不住徐侯爷了,跟您这府门前给您添乱了,我这就让人把他拖走。”
徐岭轻笑道。
“李尚书误会了,这人是本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初次来上京,误扰了尚书大人的行程,还请大人别跟他计较。”
那几个轿夫还没走远,一听这话立刻吓得慌了手脚。荀青整了整差些被扯坏的衣衫,也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就径直走到徐岭跟前。
“徐侯爷别来无恙。”
李尚书看这人真跟侯爷有旧,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徐岭知晓他有些不自在,连忙解围道。
“李大人还有要事就先回去忙吧,我与这位先生多年不见,今晚定当是不醉不归。”
李尚书也是个聪明人,他见侯爷给自己台阶下,连忙命令那些真真瞎了眼的轿夫快些赶路。几人神情有些难看,心里更不是个滋味,遇上这事,估摸着这月的赏钱是一个子都见不着了,晚上说不准还要挨自家婆娘的一顿唠叨,想想真是倒霉。
一众大小官员都离开后,徐侯爷亲自把荀青给请进了府。
徐岭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侯爷,但因其执掌北燕战力第一的肃边军,军中威望甚高,于朝内也是数一数二的重臣。能让他亲自出门相迎的除了几个老不死的三朝元老之外就数当朝皇上了。皇帝是来过侯府几次的,侯府上下都有幸见过龙颜。眼前的男子既不是当朝天子,年纪显然也没老到能当几朝元老的地步,可却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侯爷笑脸相迎,这落在闲来无事就爱嚼舌头跟的下人眼里就是桩天大的怪事。
进府后一路直行便到了徐岭平日独处的书房,因侯爷出身军旅,侯府的建格就不免简单。徐岭招呼下人上完茶后便支开里外,留荀青于房内密谈。
两人多年未见,见面也是免不了寒暄了两句。荀青似乎有些性急,草草敷衍了几句便直奔主题,与徐岭诉说此行的种种。徐侯爷不是久居庙堂,不知人间疾苦的迂腐酸儒。南地流民已有成灾之势,若朝廷再无对策,恐又是一番无休止的内乱。
“先生说的雍地流民之事也正是这几日我所思之事。流民向来是历朝难题,朝中文臣最近都忙着给皇上歌功颂德,便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丢给了我这个行伍之人。徐某在此还望先生能再施援手,此事于先生也是一件大善之事。”徐岭说道。
侯爷的话本就在荀青的意料之中,燕帝中庸但不昏庸,即无大过,可于百姓也未有大功。他思索之后说道。
“关于流民之事,我是个外人,不该指手画脚。只是一路北上,见了太多的不平之事,心生怨念,请侯爷莫要见怪。流民如洪,宜疏不宜堵。我大师兄与我讲过燕之东北有片沃土,侯爷可派人前去探查,若情况属实,可引雍南流民前往开垦,免其十年赋税兵役。”
“东北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先生这么说,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等会我便着人去办。此举若能成行,先生于雍南百姓有再生之功。”
荀青轻叹一声,摇头说道。
“侯爷莫要将此事想得简单了,若仅靠引流免税便能将流民之事解决,那也过于轻松。灾民迁至东北,路途所过城镇免不了多受惊扰,期间众人温饱也是一难。事后在北地还要做好户籍统计,增设村镇,派遣官吏等等,都是缺一不可。疏为辅,人治为重。”
徐岭听完,连连点头称是。侯爷从军多年,朝政难免多有疏忽。荀青的一番查漏补缺着实让他多了些信心。
二人议完迁民,气氛也略有缓和。闲聊之余便扯上了议和之事。荀青对此事也是有不少疑惑,今日得见徐岭,也是向他询问了起来。
荀青问道。
“此次燕梁国战,西梁从始至终都占据主动,不知他们怎么会答应议和,侯爷有想过么?”
“先生有所不知,此次议和乃是西梁皇帝亲自遣使与陛下密谈的。据我所知,西梁东边很不安稳,若是陆宁逊孤注一掷想要强攻上京,极有可能后院起火,首尾难以相顾。我想梁帝愿意议和,一是想打压一下军中资历甚高的陆宁逊,再则就是想稳一稳南唐那边。”
南唐西梁本属一家,南唐国主李陵与李显本是兄弟,李陵虽是宫女所生,但深得其父溺爱,甚至不惜将大梁分国。此事于后人看来,骂声不绝于耳。老先生曾言,若李显得掌梁国全境,不出十年,天下九州则可再归一家所有。
李显本是一代雄主,奈何气运过盛,命数不足,不惑之年便染恶疾归天。当年突遇此变故,陆宁逊为堵满朝文官悠悠之口,不得已三番五次入京述职,致使伐燕之计几经搁置,最后无奈议和。
荀青轻叹一声,似乎并不认同徐岭所说的两点原因。徐岭见状,连忙问道。
“先生觉得此事有变?”
荀青摇头答道。
“西梁皇帝刚及弱冠,世人都以为其年幼无能,年纪轻轻就想着抢班夺权。表面上答应议和是想借此敲山震虎,压一压军中威望甚高的大将军陆宁逊,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若西梁的小皇帝远非外界传闻的那样是个平庸之辈,不说其他,只要他有其父李显一半的文治武功,议和一事就绝非世人想的那么简单。”
闻听荀青此言,徐岭不禁陷入沉思。片刻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对荀青说道。
“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皇上最近让军部上递了一批边境防线图,还询问了北边胡人的动向。难道?”
“北边?胡人?”荀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免心中一惊,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妥,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宫里来人请侯爷进宫商讨五皇子与西梁宁公主的婚事。
侯爷一听是宫里来了人,知晓今晚是陪不了先生了。他叫来管家徐其,吩咐道。
“徐其,这位先生是侯府贵客,你给我好生照看着,切莫怠慢了。”
徐其一听这话,连忙点头称是。
荀青在一旁笑道。
“侯爷言重了,荀某就是四海漂泊的穷酸书生,随意一些就好。”
宫里的老太监催的急,侯爷也不再跟先生矫情,又叮嘱了几句后就随人进宫去了。
侯爷走后,徐其低声问道。
“先生有什么吩咐的么,若是有,徐其这就准备去。”
荀青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上京之前我还未曾来过,你带我四处逛逛就行了。”
“也行,我先让人给先生收拾下屋子,晚些时候回来您就可以直接去休息了。”
两人边走边聊,一会之后就都出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