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北西东
夕阳西斜,日落沙海。谈不上太多的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窗前的烛火,一家连着一家的,映在明亮的月色下,犹如一条初生的红龙。龙头灯起,头尾皆指向西南,若离远了看,其形有如蛟龙出海,正回头看着身后的万里江山。
江山也确实很美。
西梁都城内,李悠立于壁前,触手可及处都是江山锦绣。墙上挂的是一副前朝太祖赵从志一统天下后所绘的九州图。
小太监急急忙忙呈上了一份从北燕送来的加急文书,李悠接过后看都不看,直接将它丢出了门外。
殿外,刚刚进宫的陆宁逊捡起了落于地上的文书,示意战战兢兢的太监宫女们都各自退下。然后他独自走向了那壁上的九州图,指着北燕、南唐的一城一池说了起来。
一说就说了一夜。
李悠初时置若罔闻,继而低头沉思,最后干脆就随着陆大将军在殿上走走停停。期间来了几波送茶点的小太监,那些个小太监虽然听不明白大将军与皇上在说什么,但光是瞧着将军那气势就心生崇敬,暗自叹道:大将军这才叫指点江山,比起那些一天到晚就知道惹陛下不开心的所谓的国之栋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五更天的时候,李悠对着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说了句今日不早朝了,便把一帮子文武百官给打发了回去。
见皇上回来后,将军接着说道。
“北燕取与不取,不过是时间问题,留着它还能牵制匈奴的三十万铁骑。公主是在上京失踪的,不管朱家承认与否,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而且此次据北燕传来的消息,被抓的刺客都是南唐秘营的人。既然南陵王这么耐不住性子,那皇上就可以早些送他一程了。”
“兖州那边怎么办?刘家自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死忠于老赵家的顽固性子。”
李悠问道。
“兖州刘家不过一州之地,地薄人稀,自保尚且不足,又谈何威胁。大宋灭国都已过了百年,天下能有多少人还记得,又还敢记得这九州曾是他赵家的呢。”
李悠微微点头,见外面天已经大亮,与陆大将军说了句幸苦了,便着人送将军回府休息。
陆将军走后,李悠独自出殿,静静地望向东南。
东南有座剑山,传说江湖上曾有个使剑的高手,他与人比剑胜则取对方佩剑,败则断己一指。当两手各剩下三指之后,他便再也没输过。不知过了多少年,输的人留下的剑就这么越堆越高,还引来了许多慕名观剑的人。慢慢的就有了剑山村,然后是镇,最后就有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剑山城。
这世界的江湖很乏味,没什么武林盟主,也没有所谓的十大高手。你若想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江湖上闯出点什么名堂的话也很简单,去剑山城打败一位守阁的剑奴,取一把六指老头炼的剑就行了。
剑阁有九层楼,由下而上分别是成化、散殊、序运、虚灵、互摄、道实、二空、立命、一神。九个名字对应着楼内的九把剑。用炼剑的老头的话说,人有人心,剑亦有剑心,只有两者心意相通,才能取剑。
剑阁建成也有快五十年了,算算年纪,那六指老头也该百岁出头。这些年,剑山城的人也就偶尔见过他几次,精神谈不上好坏,脾气却还是一如既往。每当见到那些不知好歹,一心只想着取剑成名的江湖后辈的时候都要骂上两句,骂这天下无人,无使剑之人。
也不怪这天下无人。
百年前那场庙堂之争,燕梁两家分宋后,一道禁武令让那些风光了近千年的武道世家分崩离析。残存下来的一些门派也不得不依附于各地官府,再也没了往日的那股傲气。
持续十年的禁武风波死了太多的江湖人。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对上朝廷的弓弩铁骑、万马奔腾,任你再厉害,最多也就能留下一滩烂泥。谁还会记得你是哪门哪派的掌门、当家,谁还管你是不是什么未来剑道第一人。
吓破了胆的江湖人一路南逃,散居在东南边陲的蛮荒之地,最后因剑山而聚居于这远离朝堂的剑山城。
一辆马车晃荡着进了城,还是那般慢慢悠悠的。那马应该是受不了南方的酷热,比起小城时要瘦了不少。赶车的马夫给它取了桶井底的凉水,马儿见了高兴异常,头往桶里一埋,喝的很是畅快。
马夫就是那姓马名夫的大师兄。师兄一路南下,为的自然是剑阁的剑。剑有九柄,老先生说他当取“道实”。
剑名道实,后人亦称为君子剑。持剑者当有正气,方能如臂使指。
守阁剑奴是位中年儒士,马夫进楼后与他坐而论道。两人不谈治国之道,不谈用剑之道。
第二日,师兄取道实剑出阁。
那六指老头闻听此事后立于九阁之上呵呵一笑,声震满城,满城皆哗然。
取了剑的马夫随手将道实剑丢于车上,然后便往豫州赶去。
豫州东北,没落百年的赵家偏居于此。没几人知晓这个赵家就是那个曾今雄踞九州近五百年的赵氏后人。
赵无两把玩着一枚有千年历史的传国玉玺。每当这时候他都想笑,笑西梁与北燕的皇帝老子每次拿着那个他们自己所谓的玉玺传旨宣召时候的可笑表情。但同时他又很愤怒,因为这天下本该只有一个皇帝,拿着唯一的那枚传国玉玺,做着那些本该由他去做的事。
复国是个梦,这个梦赵无两一直在做。赵有依死了之后他离家七年,这七年里没人知晓他到过哪,做过些什么事。
漠上的草原他去过,燕梁边境他去过,东南的剑山城他也去过。曾今那个桀骜不驯的赵家二公子如今愈发沉稳。
听完赵三寿的回话后,赵无两只是无奈摇了摇头。荀先生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先生说的很对,现在时机还不到,若是强行行事的话必败无疑。他还能等,赵家三代人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赵无两挥手示意赵三寿下去休息,片刻后自己也出了屋子立于门前,望向东北,心里默念着先生走时哼的小调。